回归封地的车驾,  一路往西北走。

    这一路走了两个多月,蔺泊舟每到一座州府,州府的地方长官便出城迎接,拿出本地最美味的食物、最醇厚的美酒招待,  蔺泊舟也不着急,  风景好的地方便走得慢些,风景不好就走的快些,  孟欢想在什么地方停留就停留。

    ——这两月说是赶路,  更像是一趟长途旅行。

    孟欢恍惚回到了往返辽东那半个多月,去时急着打仗,  回来时急着入京,疲于奔命,  可这一路却完全没有人催促。

    ——不愧是剧情线结束的养老生活。

    “主子,前方城池有座浮图寺,香火旺盛,  据说许愿十分灵验,  无论姻缘,生子,还是求财求平安,  主子要不要去看看?”游锦掀开了帘子,  在外面问。

    回了辜州以后不能再随意离开封地,  路上许多景观可能一辈子只能看一次,  孟欢点头:“要去,  要去!”

    他一把牵起身旁蔺泊舟的手:“夫君陪我一起。”

    蔺泊舟笑:“好。”

    “等等等等,你是王爷,  出行排场大,  寺庙为了迎接你肯定要清场其他客人,  那也太兴师动众了。”孟欢说,“我们就带几个侍卫,不暴露身份。”

    他说什么蔺泊舟就答应什么,笑意款款:“好,听欢欢的。”

    他拿起手杖,修长指节握着帘子撩开,下了马车。

    初春时节,天寒地冻,地面蒙了一层深厚的雪,孟欢披了件红色缀着白狐领子的大氅,露出一张白净俊美的小脸,怎么看怎么清新明亮。

    “这儿人好多啊。”孟欢牵着蔺泊舟东张西望。

    “拥挤吗?”

    “不挤,很热闹。”

    寺庙在城外,香火果然旺盛,沿着台阶往上的树枝挂满了红色祈福纸条,让寒风一吹,哗啦啦地纷飞。

    孟欢两指拈着,垂眼看了一张,兴致勃勃转向蔺泊舟:“我也要写。”

    “好,”蔺泊舟笑,“我们欢欢写什么心愿呢?”

    “写……”孟欢挠头想了一会儿。

    仔细想想,写心愿卡不都是身体健康财源广进早生贵子永结同心之类的吗?现在原书大结局了,他和蔺泊舟什么都有,那唯一的遗憾就是——

    孟欢认真说:“我要写,希望夫君的眼睛早些好起来。”

    寒风凛冽,蔺泊舟背着风,倒是安静了会儿。

    “欢欢很担心为夫的眼睛?”

    “嗯,”孟欢说,“现在我们就只有这一个遗憾了。”

    蔺泊舟不觉莞尔。

    他双眼覆着白纱,鼻梁犀挺,唇瓣抬起一丝笑意:“看不见也有看见的好。”

    “……”听他说这句话,孟欢的脸一下红了。

    “你说什么呢?”

    孟欢脸又红,人又呆,好像听不明白,恼火地问他。

    “我说,”蔺泊舟还真重复了一遍,“看不见也有看不见的好。”

    “……”

    不要脸。

    不解释孟欢都知道是什么意思,蔺泊舟眼睛不好,孟欢这段时间日夜照顾他,床上也比以前主动,还时常蹭在他怀里哄,安慰蔺泊舟脆弱敏感的心灵,乖得蔺泊舟心软不已。

    孟欢抿唇,不好跟个瞎子计较,就说:“佛门圣地,别说这些话了,有点儿冒犯。”

    他轻轻捏了捏蔺泊舟的指尖。

    蔺泊舟反握住他手,笑:“为夫就不说了。”

    孟欢哼了一声,跑到卖许愿纸的地方花钱买了一条,接着就在上面写字。

    蔺泊舟走近几步垂下了眼,他覆目的白纱轻薄,只为挡风用的,透过白纱能看清孟欢写的什么字。

    “——保佑夫君眼睛能看见。”

    一笔一画,生涩僵硬但整齐毛笔字。

    想了想,补充,“以后再也不复发眼疾。”

    嘴里还念叨着,“信男愿一生吃素。”

    像是刚学写字的小孩儿。

    “……”

    蔺泊舟唇角一抬,泛起微笑。

    “欢欢的字还这么不好看啊?”

    孟欢一下子恼了:“你看不见怎么知道我写字不好看,凭刻板印象乱猜,真的很讨人厌。”

    蔺泊舟笑意加深:“就是想起欢欢刚来王府的时候了。”

    写字不好看,认字也认不全,被山枢教严格了还要抠着手手哭哭啼啼,熬到半夜抄字,还得蔺泊舟手把手教。

    孟欢沮丧:“写不好怎么了。”

    “没关系,”蔺泊舟温声道,“回辜州有空了为夫教你。”

    孟欢:“不让山枢先生教了吗?”

    蔺泊舟半弯着脊梁,声音缱绻:“不让他教了,他对你太严格,弄得你不开心,还是为夫亲自教好了。”

    孟欢脸一红,羞答答:“行叭。”

    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

    这时候也忘了蔺泊舟眼睛看不见了。

    他拿着红纸挂到树上,确认不会被风刮下来,拍了拍手:“好了好了!”

    写一张祈愿的红纸孟欢还不够,“我还想去拜佛,捐功德,怕诚心不够他就不给我实现愿望。”

    蔺泊舟顿了顿,笑:“嗯,一起去。”

    沿着台阶再往上走到了大殿外的法场,香客众多,人头攒动,大概今天还是个进庙的好日子,比往常红火了许多。

    好多卖草药或是卖糕点的小摊贩也摆着,旁边还坐着一些算命的半仙,撑起一挂布,有人便坐在摊子前问这问那。

    蔺泊舟扫了一眼,耳畔响起孟欢的叮咛。

    “我进去拜一拜,你就别过来了,等我吧。”

    蔺泊舟是王族,不轻易跪这跪那。

    他停在屋檐下,点头:“好。”

    孟欢去了佛堂,双膝一软在小蒲团上一跪,双手合十。

    他垂着的眉眼秀净,侧脸线条干净漂亮。唇瓣翕动,念念叨叨。

    不用听,念叨的肯定是,“希望佛祖菩萨保佑我夫君,眼睛早些好起来,能看见光明,求求你们了。”

    念了三遍,孟欢抬眸望向了佛祖。

    随着和尚敲击木鱼,他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

    蔺泊舟垂眼,心里头又静了会儿。

    孟欢撞柱苏醒以后的举止天真质朴,不像孟学明这种官宦家庭能教导出来的知礼的孩子,反倒像什么规矩都没学过,尤其抵触跪拜礼——

    这还是头一回见他认认真真磕头。

    孟欢磕完头,这就站了起身,往功德箱里丢了块银子,似乎觉得不够又放了一块。那站在箱子旁探头探脑的模样,特别可爱。

    “……”蔺泊舟又笑。

    孟欢走出来:“呼,好了。”

    把手让给他牵:“再逛逛就可以回去了。”

    少年好奇,对什么都新鲜,而且抱着这辈子只能看一次了的回辜州的宿命感。蔺泊舟牵着他:“好,到处逛逛。”

    孟欢买了一包酥饼,边吃边在寺庙里四处闲逛,走着走着时,被摊子旁吹牛的算命人吸引了视线。

    神神鬼鬼的东西最能吸引人,这人嗓门还大,说得天花乱坠,吸引了周围一大群人:“你今下年必定破财,财运在南,你非要往北,你不破财谁破财?天下要乱了你还不知道啊?摄政王离京,这是真龙失位,京城的邪物压不住,已经开始到处祸害人了!”

    孟欢停下了脚步。

    有人想捂他的嘴:“什么真龙?真龙可在龙椅上坐着呢!”

    算命的:“你看不出来谁是真龙?摄政王在京城这几年,风调雨顺,安居乐业,摄政王刚离京辽东就有人造反了,到现在南方有人造反,东方有人造反,龙椅上的那位根本压不住皇朝的邪祟,你看着吧,祸患还没开始呢!”

    孟欢挠头,费解地看向蔺泊舟。

    蔺泊舟轻轻摇头:“胡言乱语。”

    他一句话,偏偏让那算命的听见了,抬头看他:“这位老爷,你说谁胡言乱语?我告诉你,我这些话可是祖师爷说的,邪祟在皇朝施了邪阵,叫‘天罡地煞阵’,只有摄政王的八字才压得住。他一离京,天就要变了。”

    他煞有其事,旁边的百姓纷纷面露惊讶,但仔细一想想,也点头:“你说的对。”

    “摄政王一离京,的确到处开始打仗。”

    “打仗不说,还征我们的粮食,三天两头征兵,我两个儿也去京城了。”

    “唉,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仓里的粮食还发霉了。”

    “……”

    算命的点头:“这就是京城邪祟压不住的征兆,只会更凶,不会平息,所以你们也会越来越倒霉,粮食被征,儿子战死,钱财散尽——不过贫道这里有一道符,只需要一百文文,请了这道符,保证皇城的邪祟不会来触我们的霉头。”

    孟欢:“……”

    图穷匕见。

    卖符才是本意。

    百姓一哄而散。

    眼看大家都摇着头走了,并不买账,这算命的颇为沮丧:“好言难劝想死的鬼,你们爱买不买!”

    蔺泊舟倒是没走,他干净的鞋履在雪里挪动,走近。

    算命的两眼放光:“老爷买符吗?”

    蔺泊舟指尖拿起一张,给了钱,道:“我问你,你这套话是跟谁学的?”

    “啊?什么话术?”

    “摄政王是真龙,他一离京,皇朝就压不住的话术。”

    算命的嘿嘿嘿笑了:“你不信啊?不信还买符?”

    “确实不信,但还是想问问。”

    算命的老油子看了看他,一身华贵得看不出材质的衣裳,双眼覆了白纱,京城盛传摄政王双目有疾白纱覆目,但谁敢往那上面的神仙猜?算命的以为就是个较真的读书人,他把钱收好了,说:

    “这还真不是贫道空穴来风,沿途遇到的道友全都这套话,贫道确实是路上学来的,但也不是瞎扯。”

    蔺泊舟:“不是瞎扯,道理在哪儿?”

    “摄政王一走京城确实乱了,造反的也起来了,”算命的收拾行囊,“辽东异族入侵是摄政王镇住的,那时候就有覆国的迹象,现在他一走,邪祟作乱,大宗迟早完蛋呀,嘿嘿,除非,贫道看,摄政王当皇帝……”

    蔺泊舟拿着这张符,转身离开,顺手丢进了泥潭里。

    走下台阶以后,孟欢说:“他真敢说啊。”

    “胆子确实大。”

    古代的文化氛围,为了保证皇权的威严和不可侵犯,这些动摇人心的话是绝对禁止的。

    回头再看了看,孟欢问:“要是报官,他会不会因为妖言惑众被抓起来?”

    “会。甚至是死罪。”

    可这一路,他说很多人都这么讲,还没被抓,说明笼罩在百姓头上的舆论氛围有些奇怪了。

    孟欢费力思考:“那要不要制止啊?万一给你添麻烦。”比如皇帝知道这些话心里不爽,一怒之下把蔺泊舟给杀了。

    蔺泊舟侧头,对着他,莞尔一笑。

    “不用,太麻烦了。再者,说了不再涉政,这些跟我们没关系。”

    那何止是没关系?

    这些话,是蔺泊舟亲自让人去传的。

    ……摄政王离京,京城邪祟压不住,皇朝即将颠覆大乱……

    人心总是求稳定,当感觉到自己的生活比起以前走下坡路,过得不如以前好时,心中便会滋生怨气,渴望回到先前安定的生活。

    他们不管蔺泊舟当摄政王制不制衡皇权,威不威胁皇帝,这些大局观他们没有。百姓只当人,当人就要吃饱饭,睡好觉,过安生日子。他们知道蔺泊舟能平定战乱,能让他们吃饱饭,就够了,就足够百姓们喜欢他逢迎他了。

    “还有什么地方想逛逛?”蔺泊舟低声问。

    孟欢呆在原地,琢磨蔺泊舟那句话,似乎挺有道理。

    对啊,管他们怎么说,他跟蔺泊舟又不参与政事了。

    孟欢:“我还要求一张平安符,保佑我们平平安安。”

    蔺泊舟柔情似水:“好。”

    平安符在另一个佛堂,可以点祈福的灯盏,一盏灯有百文,也有一两,九两的价钱。孟欢取舍了会儿,说:“点个一两的吧。”

    蔺泊舟:“怎么不点最贵的?”

    孟欢:“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再说,祈福就是买个心理暗示,一两也不便宜了。”

    他面色认真,说的煞有其事,俨然要跟蔺泊舟当家过日子。

    蔺泊舟低声笑了笑:“好,那就点一两的灯。”

    和尚递来一张红纸,红纸上写祈福人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这张纸跟刚才祈愿的红纸条不一样,很小很窄,孟欢尝试着写了一下,但对方给的毛笔出水浓,刚落了一笔孟欢就直呼:“完蛋!写不了两个名字!”

    和尚看了一眼,无奈:“这纸只能写一位,公子非要写两位,当然写不了。”

    “……”孟欢忍着没说,你就是想我们点两盏灯吧?

    他不服输,抿紧唇,小心翼翼盯着纸面:“我小心写。”

    耳畔,蔺泊舟垂下视线看了会儿,道:“要是写不了,为夫来写。”

    孟欢:“你看不见怎么写?”

    指间的笔被修长的手指捏住,红纸也被手指轻轻按住了一角。

    将笔尖撇了撇砚台,弄去墨汁以后,蔺泊舟在孟欢那个写的歪斜的“孟”字之后,加上一个“歡”字,笔触细,但横撇竖捺,峻朗钩画,典雅润泽中包含着锋利的折角,美观到了极点。

    孟欢看添在红纸上的字。

    “生辰八字,早晨几时出生,记得也写上。”和尚提醒。

    小楷一行一行,列的整整齐齐。

    ——显得孟欢写差的第一个字,十分差。

    “好了。”蔺泊舟写完,放下了毛笔。

    他手指上一点儿墨水没沾,干干净净。

    孟欢眨巴眨巴眼,仰脸看他,眼睛里写满了意外。

    呼之欲出的“你怎么眼睛看不见也能写字”?

    蔺泊舟牵住他的手,道,“其实——”

    孟欢:“你好厉害啊。”

    “……”

    将纸叠好放在了灯盏下,孟欢说:“早知道你能写字刚才也让你写,你写的好看。”

    蔺泊舟舌尖轻轻抿了一下齿尖,顿了顿,不觉笑了:“眼睛看不见,能写字?”

    “对啊,所以你厉害啊。”孟欢确信。

    “……”

    看着他清澈又明亮的眸子,蔺泊舟忍不住叹气:“是吗。”

    灯盏点亮放到祈福的佛台上,孟欢牵他手离开佛堂,自顾自换了个话题:“还有什么好玩的?没有的话我们就回去吧。”

    蔺泊舟终于觉得,必须认真和老婆说说眼睛这个事儿了。

    旁边的屋檐下支起了摊子,摆放着成摞的书籍。蔺泊舟道:“欢欢,买几本经书?”

    孟欢挠头:“啊?那就看看。”

    他俩走到摊子旁。蔺泊舟指尖按在书的脊梁,轻轻划拉,一本书让他拿到了手里,写着《地藏经》。随手翻开一页。

    “‘吾于五浊恶世,教化如是刚强众生,令心调伏,舍邪归正。十有一、二,尚恶习在。吾亦□□千百亿,广设方便。或有利根,闻即信受。或有善果,勤劝成就。’”

    蔺泊舟不信神佛,也不看什么经书,浏览一遍后照着念了出来。

    孟欢凑近看他手里的书:“五浊恶世……教化如是,刚强众生令心……”

    这本佛教没有句读,他断句断不明白,念的磕磕碰碰。

    “教化如是刚强众生,令人调伏。”蔺泊舟说。

    孟欢跟着念:“教化如是刚强众生,令人调伏。”

    “吾亦分身千百亿。”

    “吾亦分身千百亿……”

    “……或有善果,勤劝——”

    另外两个字在下一页,蔺泊舟顿了顿,翻动书页后,接上,“——成就。”

    孟欢盯着纸页,声音停顿,不再往下念了。

    他缓慢抬起脸,看着蔺泊舟。

    少年的眸子圆润,黝黑得像瞳孔散大受惊的猫,目不转睛和蔺泊舟对视,表情从茫然转为了清醒。

    “你能看见了。”

    蔺泊舟合拢佛经放回原处:“能看见了。”

    “什么时候,刚才我许愿吗?”

    寒风吹拂,空气似乎滞留了一会儿。

    如果说是刚才许愿后能看见了,很浪漫,说不定真能骗过去,但蔺泊舟有片刻的停顿,随后轻声道:“不是。”

    孟欢启唇:“那是什么时候?”

    蔺泊舟:“总兵府那几天。”

    孟欢歪头想了一下,那就是两三个月前。

    他想到了鸡汤里那几颗被加进去的枣子。

    是那时候?

    一股莫名的感觉涌上来,他心里有些堵,闷的好像受不了,但孟欢还是认真问原因:“为什么要装看不见呢?”

    “对他们来说,为夫像某种控制不住的野兽,哪怕放在笼子里他们也会忧虑,害怕出笼就会兴风作浪。能让他们放下戒心的方法是剪掉野兽的爪子,拔掉牙齿,打断腿脚,哪怕放回山里也成不了的病虎。为夫依然装作失明,便是想自证是个废人,让他们放下戒心。”

    ……能接受的理由,毕竟性命最重要。

    孟欢点头,理解地嗯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可心口那种堵堵涩涩的感觉并没有褪去,胸口很闷,可脑子里又空空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孟欢逛寺庙的兴致一下子没了,摇了摇头:“回去吧。”

    来的时候高高兴兴,回去的时候气氛沉默。

    孟欢走前面,蔺泊舟走后面,中间隔了一两步的距离。

    手里空荡荡的,孟欢习惯了牵着看不见的他走,现在也没牵了。

    被寒风吹着,心里不满的点越来越清晰,蔺泊舟不告诉他恢复视觉的事情,让他多担心了三个月,孟欢觉得很不能接受。

    但是……蔺泊舟当时处理这件事时情况紧急,他本人假装失明恐怕都费劲,更别提告诉了自己,如果不小心露馅,或者陪他演戏演足三个月不被那群人精看出端倪,孟欢压力也会很大的。

    ……可是,心里就是堵。

    “欢欢,右边是去驿站的路,马车停在林子。”

    背后,蔺泊舟轻声提醒。

    听到他的声音孟欢好像也有些不对劲,但不想被他发现自己不开心,连忙“嗯!”了一声。

    嗯的有些刻意,声音似乎挺奇怪。

    孟欢快步走到了马车。

    进去以后往旁边坐,留给蔺泊舟一个空位。

    帘子撩开,高大的身影垂落,阴影顿时填满了马车内。

    孟欢语速很快地说:“那个,夫君,我有点儿累了,我先眯一会儿……”

    孟欢说完就把眼睛闭上。

    他能感觉马车一沉,蔺泊舟坐下后传来了焐热的幽郁檀香气,那双温热的手牵住他的手阖拢在掌心轻轻摩挲。

    他掌心因为拄着手杖又起了薄薄的一层茧,硌着他的皮肉产生了轻微的痛感。

    孟欢闭着眼,有些想把手抽出来。

    他心里生出了叛逆的想法,甚至……现在并不想让蔺泊舟碰自己。

    可是,他又不愿意被蔺泊舟知道自己闹别扭,毕竟,视觉恢复的事好像不告诉自己比较好,万一真扰乱了他的计划那就不妙,何况为这件事计较,也显得自己很没有大局意识。

    孟欢的手在他掌心,逐渐僵硬无比。

    耳畔沉沉叹了声气。

    “欢欢。”

    声音清晰入耳。

    孟欢闭眼,想装作没听见。

    可下一秒他就被抱进了怀里。

    蔺泊舟手放在他肩颈将他搂起,贴的近,能感觉到他略带嘲意的笑,热气从唇瓣溢到鼻尖,颤意绵绵地抵入到骨子里。

    “笨蛋……”

    他垂眸,声音低而嘶哑,“怎么连生气都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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