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仙卿假装相信了陈皎的说法,  私下却派人查探。

    太子府的侍卫雷厉风行手段了得,不出两个时辰,永安侯府上的人今日去向便已经摆在了太子案桌前。

    “永安侯在家中做文章、怡和郡主和老夫人去了趟西街,  拿她们定制的首饰、老侯爷在外垂钓,  晚上才归。”

    谢仙卿挑了挑眉,  手中的笔停了一瞬:“多晚?”

    “据说快到关城门时,  才急急进城。”

    “昨夜侯府可有一同用膳?”

    “永安侯夫妇和老夫人先行用膳,随后便各自回房休息,  陈世子和老侯爷因为归家时间不同,也都未在一起。”

    谢仙卿挑了挑眉,  神情不明。

    一个人的生辰过了许多年,  怎么可能在提及日期时毫无反应。更何况永安侯府百般宠溺陈皎,  又怎么可能在对方生辰这天没有任何表示。

    生辰是假的,年龄呢?

    谢仙很敏锐地想到了这一点。

    陈皎周岁十七,身形却比寻常男子小上许多。谢仙卿之前以为她是身体不好,  现在在察觉对方生辰有异时,却有了另一个猜想。

    或许陈皎的年纪也有问题。

    当初怡和郡主痛失爱女,心灰意冷之际,  和永安侯搬去郊外别庄,随后过了一年半便有陈皎。

    现在想想,一切都太过巧合。

    永安侯夫妇此前多年未有子嗣,  为何忽然如此巧合的在几年间接连有了两个孩子?

    谢仙卿首先想到的是永安侯夫妇当年境况特殊,  因为女儿逝去担忧后半生再无子嗣,便在去别庄的时候,  从他处抱养了一个孩子。

    否则他无法理解,  为什么整个永安侯府要在陈皎的生辰上撒谎隐瞒。

    饶是谢仙卿再过敏锐,  也无法立即想到永安侯府会胆大到偷龙转凤,  让女儿假死脱身,摇身成了世子。

    这也是因为侯府当年做法谨慎。为了避免让其他人察觉,她们特意又延迟了近两年的时间,才敢让“世子”出现。

    尽管谢仙卿没能第一时间猜到真相,但怀疑的种子一旦在心中种下,便无法轻易抹去。

    他想到陈皎方才紧张的情绪,决定派人去查一查永安侯夫妇当年在别庄的情况。

    侍卫的速度并不慢,得到的结果却和谢仙卿所想有差别。

    “郡主对世子宠爱极了,从不假手他人,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也只能在外院活动,轻易接近不了小世子。”

    “听说郡主的女儿便是因为仆人照顾出了事,所以主子们对小世子尽心尽责,不敢放松。”

    永安侯府当年因为怡和郡主女儿意外去世,遣散了府上一大批仆人。后来世子五岁回府,又打发了一批下人离开。

    如今跪着回话的人,便是当年在别庄伺候的下人。

    不过她只在外院打扫,据她说:“内院的人都是郡主和侯爷的侍女亲信,我们根本近不了身。”

    听到这,谢仙卿便否定了此前的猜想。

    怡和郡主性情耿直,若只是为了抱养后继有人,她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防范至极。

    更何况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天,谢仙卿静心思索后也不得不承认,陈皎和怡和郡主面容极其相似。

    陈皎眉眼精致,杏眼清澈动人,男生女相,外加肌肤白皙,被人误会是女子都有可能。

    想到这,谢仙卿敲击椅面的指尖微微一顿。

    在这一瞬间,他隐隐发现,自己似乎忽视了某些极其重要的细节。

    此人离开永安侯府许多年,如今被侍卫找来也不明所以。眼前人看着位高权重,她不知道对方身份,想到得到的银子,只拼命回忆自己当初在别庄时的见闻,什么都说上一点。

    “我曾远远见过小世子一次,两三岁的孩子,看着竟跟寻常四岁的孩子差不多大小,已经会玩纸鸢和蹴鞠了。”

    她那时还感叹说富贵人家的小公子照顾得精心,长得便顶其他小孩子好几岁。

    谢仙卿斜倚着椅背,姿态懒散,神情不明,也不知是否将此话听了进去。

    等此人说完了,侍卫便亲自领了人出去,并交代今日的事不可泄露半分。

    等侍卫回来后,坐在上首的谢仙卿仍维持着方才的姿势,沉默着没有出声。

    他没有说话,下属也不敢言语。

    事实上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主子会忽然想要查陈世子,不过他们做奴才的要想活得久,不该问的便不能多问。

    半响,谢仙卿轻声道:“我记得,永安侯曾有一位早逝的小小姐。打听一下呢。”

    本以为只是一件隐秘,没想到越查下去却是越惊喜。

    屋内安静无声,谢仙卿好似笑了一声,柔声道:“你最好别有什么惊喜在等我。”

    太子殿下语气令人生寒,一旁的侍卫和张公公等人同时低下头,丝毫不敢言语。

    ……

    与此同时,陈皎还不知道自己露馅了。

    她正在为另一件事烦心。陈游礼不知道是走了哪门子路子,居然进了国子监。

    等她今日到了国子监,才发现这位新同学。据说对方是代替云山书院,来国子监做交换生。

    陈皎顿时沉下了眼。

    这陈游礼还真是犹如打不死的小强,自己走到哪里他都黏糊糊的要跟上。

    更令人心烦的是,陈游礼同样姓陈,其他人很容易便猜出了他陈氏族人的身份,瞬间便将他和陈皎绑定在了一起。

    陈游礼凭借着数首脍炙人口的古诗,很快在民间有了诗圣的名号,国子监中也不乏崇尚陈游礼的才华的学生。

    因为陈游礼当初那番“不愿攀附权贵”的言论,他的名声便愈发大了。

    陈皎到学堂时,刚进门便听见了众人的议论声,讨论的内容还都与陈游礼有关。

    面对其他同学若有似无看好戏的目光,陈皎不露半点声色,语气惊讶地赞叹道:“如此一说,陈游礼果然志气风发,年少有为。”

    其他人都打量着她,想要透过她的皮囊看出心中是否有嫉妒和艳羡的情绪。

    此刻但凡陈皎流露出一点异样的神情,估计便会被宣传出去,成为她嫉妒陈游礼有才华的证据。

    可惜陈皎知道他们的想法,也不会给他们机会。

    她附和两句后,便想去自己的座位。正好此时,陈游礼跟其他人交谈着走进学堂。

    见到陈皎的身影后,他当即笑着与其他人暂停谈话。

    陈游礼快步微笑上前,对陈皎拱手,态度亲切道:“皎弟,我们又重逢了。”

    上次陈皎不愿同意他唤她“皎弟”这个称呼,也不答应帮他进入国子监。

    如今他依靠自己的本事进入国子监,还当众唤对方“皎弟”,便是憋着一口气,想要借此反驳讽刺陈皎。

    若是陈游礼像上次那样,毫不犹豫地驳斥讥讽自己,那就更好……

    陈游礼心中小心思无人可知。他一句话,点明了自己和陈皎的关系,周围其他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毕竟刚才陈皎言谈间,都表示她和陈游礼不熟。可此刻听陈游礼的语气,似乎不是这样啊。

    陈皎先是一怔,随后讶异道:“你是?”

    陈游礼的脸色微怔,随后失笑道:“皎弟忘了,前两日我们还在侯府时见过。”

    他略微一停,又惆怅垂首,意有所指道:“想来是我想多了。皎弟贵人事忙,我只不过去过侯府数次,记不住也是正常。”

    听到这句话,其他人看向陈皎的目光顿时不对了。

    陈游礼是陈皎的亲戚,在长安城也是有名的才子。他都去过永安侯府几次了,想必也很得侯府主人喜欢,陈皎是真没记住他,还是假装忘记?

    陈皎心中烦躁,陈游礼此人本事没多少,勾心斗角的手段却是层出不穷。

    陈皎眉眼淡淡,想要说话,一道身影却挤开众人走了进来。

    王时景提着一摞书,好笑道:“欸这话你就说对了。”

    他揽过陈皎的肩膀,笑嘻嘻道:“陈兄乃是侯府世子,又得太子信重,来往结交皆是朝中重臣,平日还要替殿下处理公务。可不就是事务繁忙?”

    王时景目光从周围其他学生身上扫过,似笑非笑道:“陈兄大有前途,若是谁都值得她记挂上心,她还要不要忙正事了?。”

    听到这话,周围的学生面色诡异。

    虽然王时景说话直白了些,但他说的却有道理。陈皎繁忙,记不住陈游礼,也很正常。

    更重要的是,大家最初觉得同是陈氏族人,陈皎是出了名的纨绔和不学无术,陈游礼却博学多识才华横溢。如今他们共处国子监中,大家便理所应当地觉得陈皎肯定会嫉妒自己的同族兄长。

    但听王时景刚才那么一点拨,他们才惊醒陈皎虽然才华比不上陈游礼,但家世和前程却是丝毫不差,似乎也没有必要嫉妒陈游礼啊。

    大家恍然回神,正好快到夫子授课的时间了,大家便不再议论这对陈家兄弟,而是回自己的座位了。

    陈游礼站在原地,藏在袖袍下的手不自觉紧握。

    他没想到自己精心设计的和陈皎的见面,居然就被这个忽然冒出来的人打破了。

    而且不知为何,其他人都特别听从此人的话,根本不加以反驳。

    陈游礼刚来国子监,还不知道王时景是右相府的公子。不过出于直觉,他也没有反驳对方,也跟着去了自己的座位。

    待无人后,陈皎才落下脸。

    王时景在一旁看着她,目光同情:“陈兄,你这位亲戚,听起来很有些东西啊。”

    陈皎冷笑:“不过是花架子罢了。你等着瞧热闹吧,这次国子监考核,我们这位大才子就得露馅。”

    王时景挑眉,摸了摸下巴:“怎么说?我方才听这些人的意思,你这位兄长似乎是我考状元的劲敌啊。”

    王时景之前说考状元,存粹是为了忽悠他爹放他去闯荡江湖。但现在不同了,他被太子他们关照,每天多位名师辅导,头悬梁锥刺股,成绩进步不小。

    就连他自己,也从当初说说而已,有了真正试试科举的想法。

    陈皎被他那句‘兄长’给恶心坏了,便说道:“他要是科举能考上,我就当众表演倒立磕头!”

    王时景放下手,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她,说:“陈兄,冷静啊。”

    连这种话都说了出来,看来陈皎这次真是气得不轻。那陈游礼的诗他也瞧了,是有些真东西的。现在人都进了国子监,陈游礼就算考不上状元,考个举人却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

    想了想,王时景忽然好奇问道:“磕几个啊?”

    陈皎听出他语中的期待,不敢置信:“你不信我?到时候我真要磕,我也要拉着你一起!!”

    王时景蹙眉,纠结道:“也不是不行,那你能让太子表哥别给我安排夫子了吗?”

    ……

    陈皎懒得搭理快被夫子逼疯的王时景了,她刚才说的都是真话,只不过根本没人信她。

    作诗和写文章并不相同,陈游礼没有在古代求学的经历,连股文如何写都不清楚。他文章估计写得比陈皎还差,更别说参加科举了。

    在原书中,陈游礼也确实是打着才子的名号,创造出一个对功名利禄不屑一顾的清流人设,更是在过继成为永安侯府的世子后,直言表示他不会参加庸俗的科考。

    虽然这话很得罪人,但由于他才子的声誉,居然大多世人都被他瞒了过去,还认为他志向清高。

    不过在原书中,陈游礼也进入了国子监,那他每月的考核是怎么瞒过去的呢?

    陈皎忽然想到那个系统,莫名有了不好的预感。

    ——

    陈皎今日破天荒地从国子监早退了。

    因为陈游礼太能刷存在感了,只要他在,其他人都会莫名其妙看几眼陈皎,就连今天夫子都点了几次陈皎的名,让她起来作诗。

    大概是觉得同是陈氏一族的陈游礼作诗如喝水,陈皎挖掘一下说不定也有这天赋。

    陈皎:……我看你们是在为难我胖虎。

    陈皎能怎么办,总不能顶撞夫子吧。幸好求学多年,作诗也算是必备技能了,陈皎现场发挥写了两首,只能说勉勉强强,中规中矩。

    夫子的神情说不上满意,其他人的目光也有些失望。

    陈皎实在是受不了了,又过了半个时辰,干脆就跑路了。

    和陈皎相反,陈游礼今天的心情倒是不错。他来国子监时便想到了这个结果,没想到效果比自己想得还要好。

    然而他一个没注意,便发现陈皎离开了。

    陈游礼故意询问身边的同学:“还未下学,皎弟离堂不会被夫子怪罪吧?”

    那位同学见他担忧,好心安慰道:“你别担心,她不会有事。”

    陈游礼愣了一下。

    见他不解,好心同学便热心解释道:“你没瞧见,连夫子都不管她?陈世子她和我们不一样。”

    看在陈游礼的名声上,他非常积极地跟陈游礼分享了一番自己听来的传闻:“陈世子从前在学堂和大家一样,忙着科举的事情。”

    “但谁也没想到永安侯府忽然投奔了太子,从此陈世子每隔几日便去太子党中,后来渐渐成了太子心腹。如今风光无限。”

    【陈世子是太子的人。】

    在这一天,陈游礼被打开了新世界。

    平民们对于皇子间的争斗并不知晓,陈游礼穿越后便忙着宣扬自己的名声,四处斗诗,对此类事情更是毫无所知。

    他从前以为陈皎不学无术,不过是个命好的纨绔公子哥。如今才知道对方早就投靠了太子,并且极其有地位。

    陈游礼虽然不懂得当前局势,但他也知道陈皎地位和自己想象的不同了。

    没想到自己一直瞧不起的永安世子,居然闷声办大事,接近权力中心了!

    陈游礼心中有些酸,嘴中却叹息道:“皎弟大约是因为科举无望,才选择此道。”

    那位同学奇怪地看来他一眼,倒是说了句公平的话:“其实夫子曾经说过,陈世子虽然性子顽劣,但来年科举试上一试,未必没机会中举。这也是个人选择吧。”

    更何况陈世子现在多风光,有什么可替她遗憾的。

    被议论的当事人陈皎今日心情却并不好。

    大约是国子监的事情,让她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从国子监离开后,陈皎开始纠结自己要去哪里。

    是回家休息,还是维持敬业人设去太子府报道工作。

    如果是从前,陈皎肯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毕竟前几日她天天加班,已经足够敬业了。

    但昨天夜晚生辰差点露馅,虽然事后陈皎撒谎圆了过去,她也觉得太子应当是相信自己了,可她还是决定去一趟太子府,试探一下太子的看法。

    想到昨日的事情,陈皎其实是有些后悔的。

    大概是前几次自己在太子面前撒谎都被对方相信了,所以这一次生辰的事情她也相信对方不会再追究。

    事后想起来,陈皎认为如果自己严谨些,至少应当在回家后拉着侯府家人“庆祝”一番生辰。

    这样如果太子不相信她,派人调查,她也能圆上谎。

    事到如今,她只能期盼太子昨晚没有派人调查自己了。毕竟只是忘记生辰而已,也不算什么太大的破绽吧……

    怀揣着忐忑的心情,陈皎到了太子府。

    今日时辰尚早,太子正在和王尚书等人议事。

    隔着一扇屏风,陈皎能隐约看见太子的侧颜。他一袭朝袍,肌肤白皙,眉眼清俊,面如冠玉,姿态惬意。

    陈皎大概是看的太过专注,谢仙卿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视线。他转过眼,看向陈皎,神情漠然。

    两人对视时,在陈皎紧张的神情中,谢仙卿缓缓勾了勾唇,朝少年露出一个极其温柔的笑。

    陈皎怔住,随后松了口气。

    太子如此轻松惬意,还能对她温柔的笑,大约是没有发现异常,昨夜也没有派人调查她、

    心里的重石落下,陈皎心情陡然放松起来,对谢仙卿同样笑了回去。

    陈皎笑容灿烂,和身后窗外的阳光交辉相应,令人不自觉便心生欢喜。

    这样鲜活真挚的少年,若是将她与谎言二字拉扯,似乎便是对她的一种亵渎。

    谢仙卿笑容愈发温柔,他转过眼,在陈皎无法触及的视线中,笑意收敛,神情淡淡。

    王尚书人老成精,亲自见到太子殿下的神情变化,却恍若未闻,就好像从未发觉一般。

    隔着一道屏风,陈皎没发现任何异常。

    等王尚书离去后,谢仙卿才温柔地看向陈皎,温和问道:“今日怎么来了?”

    按照他对陈皎的了解,对方忙碌数天后,今日和好后大约会在家中休沐。没想到却来了太子府。

    陈皎一反常态的勤快,谢仙卿当即想到昨日的事情……陈皎大约是心虚了。

    而且现在还未到国子监下堂的时刻,大约又出了什么事。

    谢仙卿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垂眼饮茶,遮掩住目中情绪。

    陈皎根本不知道自己几乎已经被太子看穿了。听见谢仙卿询问,她当即抱怨道:“因为国子监来了位新人……”

    陈皎三言两语讲完了今天的事情,重点放在吐槽陈游礼的缺德和小人之心,以及她无辜遭殃,被夫子叫起来作诗对比的悲惨遭遇!

    谢仙卿似是很有兴趣,温柔道:“你似乎对他很有意见?”

    陈皎当即道:“当然了!”她也不扭捏,当即将侯府和陈氏一族的恩怨说了出来。

    陈皎添油加醋说完,还不忘偷偷说了句:“我觉得这人没安好心,说不准他那些诗词也不是自己的作品。”

    这在当朝是很严重的诋毁,陈皎也是仗着自己和太子关系亲近,才会开口。

    谢仙卿斜睨了眼她,果然没说斥责她的话,但也没说相信她,似乎并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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