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侍郎听后却也没有生气,只是若有似无地笑了一声:“永安侯府的人竟都如此别致。”
陈皎对这句话莫名其妙,总感觉周侍郎是话里藏音。
什么永安侯府的人,他们侯府认识接触他的人只有她和小表妹,也不知对方这话是指谁。
自从陈皎发现对方和关语灵的关系后,周侍郎对陈皎说不上态度大变,却也好转不少。然而今日不知为何,周侍郎大多数时间都只跟太子殿下商谈,对陈皎这位疑似未来兄长倒是有些不冷不热。
不过他性格向来古怪,随心所欲根本不在乎他人想法,陈皎也没有在意对方这点变化。
她现在心情就是很后悔,当时自己为什么要顺嘴邀请对方,现在好好的约会变成三人行。
几人同行时,陈皎还要额外顾及和太子殿下的相处,避免被周侍郎发现,不由感到疲惫和没趣。
索性上山不久,谢仙卿忽然抬眼,对吃糕点的陈皎道:“西边的小溪似有处庭院歇息,陈世子先行一步,孤与周侍郎随后便来。”
陈皎当即松了口气,开开心心地走了。
周侍郎和她志趣不投,和太子讨论的皆是朝事以及诗词,陈皎在一旁听着分外不耐烦。
后者她没什么兴趣作对吟诗,前者她更没兴趣了。
大哥,现在是下班时间啊!!
谁下班了出来玩,还要敬职敬业地跟领导讨论工作加班啊。
陈皎听了一路太子殿下和周侍郎谈论的朝政要务,早就不耐烦了,现在听见太子殿下要支开自己,当即毫不留恋地走了。
走的时候,她看都没看自己的男朋友一眼,反倒是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带来的那盒糕点带走了。
两者在她心中的重要程度,简直一目了然。
谢仙卿:……不久前还说要给他写情书呢。
就这?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要想叫陈皎这个没良心的留下来了。最后到底没有开口。
陈皎抱着糕点,顺着小溪一路走去,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一处凉亭。
秋季正是赏花的时节,太子殿下带她来的这座山上却没有多少人。溪水中隐约有小虾跳动,草叶在风中摇曳,离开了嘈杂的人声后,四周忽然变得安静下来。
陈皎刚才还有些烦闷的心,也在自然的慰抚下变得平静起来。鸟声时远时近,陈皎找了块石椅坐下,单手托腮,看着不远处的溪水,自顾自地吃糕点。
不过一刻钟,谢仙卿便来了。他没有带张公公和周侍郎他们,而是独身前来。
溪水潺潺,微风轻拂。林间偶尔有鸟虫的低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草木的清香。
谢仙卿来时一身青衣,头戴玉冠,明眸秀眉温文尔雅,从山林中徐徐而来,仿若仙人出世飘逸。
无论是见太子殿下多少次,陈皎也依然会被对方才貌所惊艳。
谢仙卿不疾不徐走至少女面前,垂下眼眸,目光落在陈皎脸上。
他伸出手,指尖拂过对方唇畔,拭去残留的糕点渣:“陈世子倒是快活。”
嘴上说着能与他同游三生有幸,事实却是有了吃的便能毫不犹豫地丢开他。
他方才特意看了会儿,陈皎离开时大踏步,背影潇洒毫不留恋,始终未曾回过头瞧他一眼。
比起随时关注着她,为了令她自在,想方法收拾烂摊子的他,倒是落了下乘。
陈皎不知道自己刚才离开得太洒脱,以至于被太子殿下记上了一笔。她咬了口糕点,故意叹气说:“殿下有周侍郎等人相伴,微臣孤零零的一人,也只能看看水吃点东西了。”
谢仙卿知道她总有理由,也不计较。他勾了勾唇,温声道:“你总有说辞,走吧。”
两人顺着溪流向下方走去。陈皎等了会儿身后都没人追来,好奇道:“周侍郎呢?”
谢仙卿牵起陈皎的手,异常淡定:“周侍郎一心公务,已即刻启程回长安了。”
陈皎走后,他顺着周侍郎的话题,找了个借口,对近日朝事中的某点提出疑虑,让周侍郎回去商讨写一篇相关策论。
太子殿下不露声色,周侍郎不疑有他,当即郑重其事地走了。
这也是为什么太子殿下事先支开了陈皎,便是因为若是陈皎在场,他自然也要‘吩咐’对方,才不会显得突兀。
听到这,陈皎顿时对离开的周侍郎十分怜悯。他都到山上了,居然都来不及玩,便要即刻回长安加班。看来天子重臣也不好当。周侍郎被太子殿下赋予重任,全年无休,假期还得随时待命。
不过陈皎也只感慨了一秒,随后便对太子殿下的决定十分赞成。
毕竟她也不想被周侍郎问着让作诗了。
周侍郎走后,陈皎接下来的时间便放松多了。方才她要顾及周侍郎,和太子殿下还要注意距离不能越界,以免被对方察觉。
如果是平时还好,地下恋也别有一番乐趣。但今日是专程出门游玩,若是这样剩下的时间便太没意思了。
陈皎和谢仙卿手牵手,两人一路悠悠朝着溪水尽头的桂花林深处走去。
斜阳渐渐落下,夕阳的余晖照映在山林间。陈皎和谢仙卿藏在袖袍下的手十指紧扣,沐浴其中,安静凝视着桂花洋洋洒洒落下。
泛着香气的花瓣折射出阳光,桂花落在肩膀和发丝上,陈皎忍不住伸手去接。
谢仙卿站在她身旁,目光落在她身上,这一瞬间也难免动容。
明月终在怀。
……
上山的时间不算早,下山便有些晚了。正逢休沐,谢仙卿和陈皎动身前便决定在山上住一晚再下山。
不是第一次陪太子殿下出行在外住宿,陈皎也不怎么担心。
两人歇息的地方位于山间,是一间别院。别院隐于山林之中,却并不简陋,这里应当是太子的别庄,永安侯也有类似的地方,所以陈皎也不惊讶。
山庄靠近内里,有一条小溪。庭院深处散发出淡淡的硫磺味,里面有一池温泉。
秋日天气已有些微凉,有温泉可以歇息解乏会舒心许多。如果是平时,陈皎肯定已经蠢蠢欲动想要去泡温泉了。
但这次陈皎根本没这个打算。
若是她欢欢喜喜去泡温泉了,身旁的太子殿下亦有此意,提出同浴,她是拒绝还是同意呢?
两人明面上都是男子,拒绝她没有理由,可若是让陈皎同意,她是万万不敢的。
所以陈皎略微纠结后,便决定假装对这件事并不上心,准备找个借口离开。
谁知太子殿下与她随意聊了几句,又道:“孤不喜暖泉,先行回房沐浴修整了。”
永安侯府在城外也有几处有暖泉的别庄,陈皎每年春秋之际都会去玩上许久,想必是喜欢暖泉才会如此。
陈皎喜欢却又装作不愿,谢仙卿无需多想便能猜到对方心中担忧,心中叹息的同时,面上特意‘解释’一二。
其实即使此刻不说,谢仙卿也没打算进入暖泉。
若是两人都是男子时,谢仙卿自然没必要避嫌,但陈皎是女子,他便需要顾及一二了。
谢仙卿跟陈皎闲聊两句后,便转身离开。
陈皎当然想不到是太子殿下已经知道了自己身份,顾及她女子身份才会如此为之。所以也没有深思,直接信了对方的话。毕竟太子殿下也没有理由骗她。
陈皎与太子殿下相处许久,深知对方的品性。谢仙卿素有君子之风,他说不喜暖泉要回房休整,便必然做不出闯入其中的事情。
陈皎担心的问题被解决,当即开心地去独享暖泉了。
今日山上一路波折,后来她还和殿下在山林间漫步。折腾一天,陈皎也感到有些累了。
池水温热,她迷迷糊糊泡在水中,不知何时睡着了。
因为自己身份的缘故,陈皎沐浴更衣都不敢让小厮下人靠近,今日更是如此。
谢仙卿已沐浴更衣过,在自己房中看了会儿书,派人去叫陈皎用完膳时,才发现对方居然还没回房。
他放下书,问了下人,才知道陈皎还在暖泉中。
曾经有大臣在暖泉中过世的消息,当谢仙卿听守在暖泉外的下人说陈皎已经进去许久时,不由蹙眉。
他沉了沉眼,当即踏步绕过屏风,进入其中。
谢仙卿走了数十米,才见到池水中的陈皎。对方垂着头,似是人事不知。
谢仙卿顾不得顾忌,当即蹙眉快步上前。待他走近了蹲下身,便发觉陈皎只是睡着了。
预想中最坏的结果没有发生,谢仙卿心中微微松了口气,随后又生出一丝怒意。
虽然池水温热,但夜色渐冷还伴有晚风,陈皎如此安睡,恐怕明日便会着凉。
他本想叫醒陈皎,目光落在对方安睡的脸颊时,又停了下来。
陈皎身着白色寝衣,身体藏于水中,上身趴在石径上,歪着头脸色泛红。她青丝垂于肩膀,半梦半醒,听见有人进来,还朦胧地应了一声。
谢仙卿叹了声气,轻声道:“陈皎?”
谢仙卿唤了几声,陈皎才悠悠转醒。她睁开眼后,眉眼仍有些迷糊,嗓音软糯:“天色晚了?”
见此,谢仙卿不由心头一软:“嗯。”他本想教训她那些话,此刻也再也说不出口。
谢仙卿满腹柔情,奈何佳人不解分毫。
听见回答后,陈皎这才发现面前的人不是侍女,而是太子殿下:“殿下?!”
她登时醒了一半,往水中缩了缩。
陈皎是在听说太子殿下不喜欢暖泉,要回房沐浴后,才敢放心独享暖泉。结果现在一觉睡醒,便看见对方在眼前,饶是胆子再大也不可能淡然处之。
陈皎忍不住控诉道:“太子殿下你怎么进来了!你不是说讨厌暖泉嘛!”
谢仙卿目光不明,不动声色道:“忽然想进来了。”
他好气又好笑,自己担忧陈皎,为此虚惊一场,对方反倒是不问缘由先行怪罪。
陈皎也不想想,他今日处心积虑,到底是为了谁。
谢仙卿看着她,故意道:“孤忽然觉得暖泉不错,想尝试一二。”
他甚至站起身,故意逗她说:“我们同是男子,共享温泉也是正常,陈世子怎如此慌张?”
陈皎内心慌得一批,心想自己怎么可能不慌啊!
她今天泡温泉的时候,虽然依然没有解开裹胸,可却没有戴胡萝卜。因为温泉温度不算高,但时间久了,她担心胡萝卜熟了。
暖泉中有雾气,陈皎不怕太子下水,毕竟两人隔于池子两畔,还有雾气和水做掩护,想发现不对也不容易。
陈皎怕的是此情此景,怎么瞧都透露出一股暧昧,似乎是随时要温泉play的节奏啊!
想到这,陈皎顿时更慌了,觉得屁股危矣!!
或许是因为她科普了做0对身体的危害,并且坚决表示拒绝,从不久前开始,太子殿下便保持君子之风,和她便渐渐维持在一个界限。
陈皎大大松了口气,再也不用时常担心保不住屁股了。
然而时间久了,她的警惕心也跟着下降,差点都要以为她和太子殿下会一直谈纯洁的小学生恋爱了。现在太子殿下忽然出现,还说准备一同和她泡暖泉,陈皎顿时紧张起来。
她越想越多,忽然觉得太子殿下提出今日带她上山游玩,说不定就是图谋不轨。
又是赏花,又是暖泉,诗情画意十足,联想起来一看就是要让她献身还债啊!
“微臣是担心殿下的身体,怕您因此着凉啊!微臣着凉了没关系,殿下着凉了那真是百姓的不幸,社稷的损失啊!”
陈皎一边胡乱想着说辞,一边默默往后挪动,拉开了和谢仙卿的距离。
她本来趴在石径上,现在往后退了几步,介于水池中央。她湿漉漉的寝衣贴合身躯,白皙的臂膀在水面时隐时现。
看见她的小动作,谢仙卿对她的小心思一目了然,忍不住笑了笑。
陈皎当真是小看他了。
区区几步而已,若是他真想要,这世上又有谁能拦住他?
身为储君,从来只有谢仙卿想不想,没有别人要不要。
情生欲望,阻止他的从来不是他人的言论或道德评判,而是他自己。
眼前的少女满瀑青丝飘散于水面,五官姣好眉眼精致。水珠从她额头鼻尖滑落,从脖颈下坠,最后滑过白皙的锁骨,重新融于水中。
雾气飘荡于室内,为夜色笼罩着一种朦胧的美。
她藏于水中,仿若误入人间的水中精怪,摄魂夺魄,眼眸迷离又惊慌,有一种介于妩媚和清纯天真间的动人。
谢仙卿眼眸微深,心中忽然生出一丝好笑。
他此前怎会误以为陈皎是男子呢?
她如此动人,又如此令人着迷。
明明已经离开桂花林许久,但不知为何,此刻谢仙卿似是又闻见了那股若有似无的香气。
谢仙卿原本不想做什么,但陈皎如此闪避,他忽然又生出一丝兴味。
他蹲下身,居高临下地注视着陈皎,温柔道:“过来。”
陈皎捂着屁股,犹犹豫豫道:“殿下要做什么?”
谢仙卿眼眸含笑,故意逗她,问道:“陈世子觉得呢?”
陈皎见此,更加肯定了自己刚才的猜想。太子殿下今天对她这么好,还带她来郊外的别院,就是因为觊觎她的屁股。陈皎当即摇头,痛心疾首道:“今天夜色渐晚,殿下您身为储君应当身体为重!珍惜身体,早睡早起锻炼身体,多做运动……”
陈皎在太子身边呆久了,现在已经养成了一紧张就瞎编的毛病。
她越说越远,认真强调道:“殿下如今年轻力壮,不知爱惜身体,等你以后跟我一样不行了,就晚了啊”
谢仙卿听她胡说八道,眉心忍不住跳了跳。
他本来只是想要亲一下这顽劣的陈世子,谁料对方竟是惹得人头疼。
谢仙卿气笑了:“陈世子前几日不是说自己威武雄壮,一夜数次吗?怎的今日又变成不行了?”
陈皎:……
这人怎么这么烦啊,这种时候还计较这种事。男人在这种事上吹牛,不是很正常吗!
虽然没有,但四舍五入后也可以假装十八厘米啊!
谢仙卿懒得听陈皎编造借口。他干脆站起身,慢条斯理地解扣,语气懒散地说:“正好如陈世子所言,孤今日便在这暖泉中试一试,要如何好好锻炼身体。”
看见他的动作,陈皎大惊失色:“等等等等!”
她叫太子殿下锻炼身体多做运动,不是让他跟自己运动啊!!
谢仙卿本来就是为了吓她,见此终究没忍住,扶住额头,低低笑了出声。
陈皎刚才是刚睡醒,还有些迷糊。现在她也看出来了,太子殿下好像只是故意逗她,其实根本没想下水,更没打算搞暖泉play。
没看半天过去了,太子殿下的襟扣一颗都没解吗。
在陈皎控诉的目光中,谢仙卿俯身低首,浅浅亲了下她的额头。
隔着朦胧的雾气,桂花气息若隐若现。他低声叹息道:“不过是想要亲一下陈世子,竟不知如此难。”
陈皎被亲时还一脸茫然,傻傻地睁着眼,清澈的杏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太子殿下。
早说啊,只是亲亲的话,刚才她根本就没必要那么紧张了嘛。
在恋爱这件事上,陈皎一向看得很开。除了自己的屁股是底线,其他好像都没什么问题。
早知道太子殿下之只是想要亲亲,她刚才就不会傻傻地说什么劝太子殿下保重身体,不要以后像她一样不行了。
谢仙卿抬眼便望见她眼眸中的茫然,顿时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和陈皎在一起后,谢仙卿才明白情之一字,变化繁杂。上一秒还沉闷阴郁,下一刻又仿若晴空。
谢仙卿心一瞬间温柔极了,他浅浅亲了陈皎一下,便转身出去了。等陈皎穿戴整齐,从暖泉中出来时,他依然等在屏风外。
他眼眸缱绻,伸出手,指尖握住对方的手,陈皎也不挣扎,而是乖乖跟在他身后。
院内烛火摇曳,头顶明月照人。
陈皎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另一人温度,嘴角不自觉上扬。
她很快又压下唇角,故作不开心,闷闷地说:“其实我刚才是开玩笑的,我没有不行。”
谢仙卿:……?
有时候他真的不明白,陈皎的小脑瓜里,每天究竟在想什么。
在这种暧昧的时刻,她居然还在纠结她行不行?!
陈皎的想法很纯粹,她就是觉得自己喝了那么多补汤,还戴了那么久的胡萝卜,上次还专门为这个事情跟太子殿下争执许久。好不容易洗清了这个头衔,肯定就不能再戴上了啊!
谢仙卿看着身旁的少女,挑眉道:“今天行吗?”
陈皎抬起头看着谢仙卿,眼眸清澈,认真地说:“不太行。”
谢仙卿也笑了,看向陈皎的目光十分温柔,还带着一种看傻子的宽容:“哦。”
他又亲了下陈皎,很温柔地说:“既然如此,等陈世子行的时候,我们改天试试。”
陈皎想了想,也同意了:“行吧。”
反正吹牛不要钱。
在别院过了一夜,第二日一早陈皎和太子殿下便坐上了回城的马车。
虽然昨晚在暖泉时惊心动魄了些,但过程和结果倒是非常不错的。回忆起漫山遍野的桂花树和夕阳,以及暖泉中的吻,陈皎觉得自己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今天的事情。
今天休沐,陈皎不用去国子监也不需要去太子府。她开开心心地蹦跶进侯府,正准备溜回房间休息看话本,然后便被永安侯叫住了。
永安侯便坐在大堂中,眼下有了青影,也不只是等待了多久。
从前不知道陈皎和太子殿下的关系便罢了,但如今侯府的人都知道陈皎和谢仙卿关系特殊,见他们共同出游且夜不归宿,自然会操心担忧。
永安侯叫住陈皎后,嘴唇阖动,迟疑道:“近日已有人上表陛下,言太子殿下年岁渐长,请奏为其娶妻开枝散叶。”
陈皎猝不及防,愣了一下,下意识道:“但是陛下不是不允许殿下娶妻吗,他们……”
永安侯脸色有些沉,道:“所以是纳妃。”
他看着女儿,不错过对方的神情,强调道:“听闻陛下,已有松动之意。”
这些年不是没人请奏为殿下娶妻,太子殿下身为东宫嫡子,未来天子,他的子嗣从某种意义上也关系着政党局势。
其余几名皇子早已娶妻,连妾室都纳了许多,孩子都会跑了,东宫储君却至今独身一人。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因为皇帝不愿太子势力增大,所以特意压着不肯为他娶妻。
这些年太子党也一直在为此在跟陛下周旋,毕竟若是皇帝命长些,再在龙椅上坐个十几年,而到那时太子名下还没有子嗣,恐怕殿下储君不保!
但从前两年开始,也不知是殿下说了什么,太子党妥协了一段时间。但根据永安侯现在所说,似乎是又有了动向。
皇帝不肯给太子娶妻,不愿让对方生下嫡子,但若是侧妃便又不同了。
若是从前,老皇帝大概率不会松口。但五皇子谋逆一事似是打击了他的意气,他前段时间让太子监国,此次或许也会退让让太子纳妃。
到那时……
永安侯看着陈皎,认真道:“到那时,你算什么?”
太子纳妃,陈皎算什么?
是臣子,还是情人,她要如何自处,又要如何看待太子和其他女人生儿育女。
陈皎目光落在远处。昨日她开开心心跟随太子上山,第二日才下山,永安侯今日便忽然说了这出,其中意思彼此都清楚。
因为太子今日还要处理公务,所以他们回长安城的时辰尚早,门外天边朝阳徐徐升起,照耀在所有人身上,陈皎却没有感觉到暖意。
她甚至觉得有些冷。
朝阳和昨日落下的斜阳成为鲜明对比,然而昨天的落日时,却是温暖的。
陈皎没有说话,她知道父亲的意思。
永安侯亲眼看见女儿的神情从欣喜,逐渐变成面无表情,成为人前那位冷漠睿智的陈世子。
说不痛心是假的,但永安侯不得不这么做。
他当初就错了一次,如今就不该一错就错。
女子在当世本就不易,陈皎女扮男装冒着欺君之罪假扮世子,自应当更加谨慎。
她和太子如此亲近,迟早会被发现,无异于玩火自焚。
他是做长辈的,便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往坑里跳,不及时阻止对方!
永安侯想到昨晚一夜未见女儿归府的心情,以及对方今早欢喜的姿态,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他的语气言辞前所未有的严厉:“你是永安侯的孩子,日后提起你,我希望你不要给家族蒙羞!”
他是正统的士大夫,平生最是鄙夷那些媚上欺下的帝王男宠。
陈皎要做宠臣,他支持,陈皎要和皇帝不清不楚败坏家风,他死也不会答应!
永安侯府的家风比较自在,陈皎也不是老实的孩子,对外对内都经常坑她爹,被教训还时常顶嘴。永安侯要动手教训她,她也是跑得飞快。
然而这一次,永安侯教训自己时,陈皎从头到尾都顶嘴,低着头不发一言。
永安侯还想说什么,怡和郡主应是得到了消息,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你有什么可蒙羞?说的好似自己很有脸面,也不知是谁被人写信骂做绿王八!”
永安侯一脸懵逼:“你、你!你简直胡搅蛮缠。”
老夫人年纪大了,走得慢些,此刻才恰好进门。
她叹了声气,
“皎儿我们走,你爹是个糊涂东西,他说的话你理他做什么?”怡和郡主拉过陈皎,对永安侯冷眼道,“你且等着瞧吧!”
永安侯:……
他被陈皎母女抛下,气得捂胸口,指着她们的背影道:“你懂什么,我是为了皎儿好!”
怡和郡主握住女儿的手,两人走远了,她仍不忘回头骂两句永安侯。
陈皎本来微凉的手被怡和郡主握在手中,身上忽然好像也有了点暖意。
她听着母亲骂永安侯,沉重的心也渐渐轻松起来,甚至笑了出来。怡和郡主见女儿有了笑脸,心中也微微松了口气。
她拉着陈皎到了自己的院子,屏退四下的下人,才犹豫开口道:“皎儿,别跟你爹生气,他都是为你好。”
陈皎点头,说:“我知道的。”
她刚才一瞧便知,她爹必然是一夜没睡。也不知昨晚是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情,等在侯府中。
陈皎自幼女扮男装,思想也保持着现代的想法,觉得自己跟太子出门游玩也没什么事,毕竟都是各住各的房间,就和现代旅游出差一样。
但她忘记了在永安侯他们眼中,自己仍是女子,跟太子殿下一夜未归,自然会担忧。
怡和郡主见女儿没有记恨永安侯,心里稍稍好过了些。虽然她嘴上时常骂永安侯,却是不愿意见女儿跟对方反目成仇。
她叹了声气,又道:“太子殿下纳妃的事情,我也问过我母亲了……”
怡和郡主迟疑道:“据宫中传来的消息,圣上大约是要松口了。”
怡和郡主的母亲便是大长公主,当今圣上的姑母。她探听得来的消息,自然八九不离十。
所以太子纳妃这件事,大约是不会有错了。
听到这个消息,陈皎不知道心中是什么想法。
她心中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又有一种无奈和好笑,为自己也为小心翼翼的永安侯夫妇。
她反手握住母亲的手,抿唇笑道:“我知道怎么做,娘你们不必担心我。”
事情关系到全家人的身家性命,陈皎绝不会对外说出自己女子身份。从头到尾,她都只想跟太子谈一场没有结果的恋爱。
两人好聚好散,太子日后做他的帝王,她也还能当她的侯爵,有权潇洒又自在。
陈皎也可以赌一把,或许太子对她情深义重,知道她的身份后会原谅她。
然后呢?
大概太子会让她改变身份进宫,到那时后宫佳丽三千,她难道也要像其他女子一样去争夺帝王宠爱吗?
爱情变幻莫测,是世界上最不靠谱的东西。陈皎不愿意去赌,也不想去赌。
她已经想好了,等太子确定纳妃时,她便要借机跟对方断掉现在的关系,然后两人重新退回君臣的关系。至于那时太子殿下是否还会信重她,陈皎此时也没心情想那么多了。
陈皎一直都想得很清楚,也很明了,所以做决定时基本没有丝毫犹豫。
怡和郡主看着她的表情,忽然正色问道:“皎儿你难过吗?”
做母亲的总是比父亲细腻,她关心陈皎的前程,更关心她是否开心。
陈皎愣了一下,说:“有一点吧,不过还好。”
太子注定要继承大位,总有一天要娶妻,自己和他也肯定要断开,两个人这样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只不过陈皎一直以为太子要登基后才会娶妻,却没想到会比自己预想得还要快。
怡和郡主抬起手,抚摸女儿的脸颊,说:“皎儿,你得找一个一心一意对你的。爱只有一份,不能分给别人。”
她认真地教陈皎,说:“能分给别人的,那不叫爱。”
因为陈皎女扮男装的身份,她的未来基本是注定的。怡和郡主也很少教导对方相关的事情,因为她以为对方遇不上。
陈皎本就身份独特,色衰而爱弛,上位者的恩宠如镜花水月般让人难以琢磨。
陈皎点头,说:“我知道啦娘。”她只是谈了一场恋爱,但好像全家人都很担心她。
她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了,当即转移话题道:“你和祖母她们就是这样想的,才会遇见我爹和祖父吧。”
怡和郡主嗤了一声:“当然了。”
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忽然说道:“你也别怪你爹。你爹他性子就是这样,当初他除了一张脸,什么都不行……”
陈皎抽抽嘴角。她爹侯府世子,文采斐然,探花郎相貌不差,也不至于这么不堪吧。
怡和郡主猜到她的心声,哼了一声:“你娘亲我当时名满京都,求娶我的人排到长安城门之外,王公贵族是最基本的门槛,你爹他在其中算什么。”
这听起来大概不是在撒谎。
陈皎双腿盘在床上,忍不住八卦道:“那你怎么看中我爹了啊?”
怡和郡主理所当然地说:“他对我好啊。”
她也跟着女儿一起上床,母女说着悄悄话:“你爹他被点为探花郎,骑马游街,满长安的人都在看他,他却在看我。我当时就坐在楼上无聊看他一眼,然后他就红着脸走了。”
陈皎剥了颗桂圆,震惊道:“哇哦。”
怡和郡主很是自得:“后来他上门来提亲。你外祖母疼我,答应让我亲自见他。我问他,如果我死了,他此生会不会另娶。”
陈皎急忙道:“然后呢?”她以为她娘问的是纳不纳妾,却没想到她娘胆子这么大,竟然是问的另娶。
时下发妻离世,男子愿意守身五年以上便算得上情深义重,无论是为子女还是自己,基本都会另娶。
怡和郡主居然敢这么问,可见其傲气。
怡和郡主白了女儿一眼,说:“自然是没有。如果他敢说有,怎么会还有你?”
想到这,怡和郡主还有些心惊。心想若是没嫁给永安侯便罢了,如果没了陈皎这个女儿,她才是真的不舍。
陈皎一边佩服她娘的眼力,毕竟她爹是真的对她娘言听计从了一辈子,又忍不住吐槽说:“他说你就信啊?男人的嘴要不得。”
怡和郡主便笑了,根本没放在眼里:“他要是做不到,我就合离另找。”她堂堂郡主,长得又好看,哪里愁没男人。
所以她才会得知陈皎和太子的事情后,产生了不同的想法。
太子位高权重,陈皎和他情况不同,若真是闹到那一天,陈皎绝不可能如她这般轻易脱身。
怡和郡主看着女儿,摸了摸她的头,满怀期待:“你一定要找个你心悦,又喜欢你之人,如此才不负我儿此生。”
怡和郡主年近四十才求来了个女儿。在怀有陈皎之前,她无数次想过,若是以后自己有了孩子,她一定什么都给她。
无论后来陈皎是要当世子,还是要去投靠太子,她都答应。永安侯不同意,她便逼得他同意。
如果陈皎真要执意嫁给太子,她豁出去也会想办法,无论这条路有多难。
……
虽然得知了太子将要纳妃的消息,但陈皎第二日去太子府时却是不动声色,面上没有丝毫变化,就好像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她还是从前的想法,虽然已经知道结果,但没有分手前就好好谈恋爱嘛。
恰逢中秋前夕,谢仙卿留她用膳,温柔道:“再过两年,我们便能一起赏中秋月。”
陈皎双手揣袖,心想:才怪。
说不定明年咱俩就掰了,你还是和你的太子妃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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