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视着周侍郎离开, 陈皎收回眼,然后踏上了前往太子府的马车。
她不知道周侍郎从何处得到的消息,又为何要专程赶来城门送这一路。
但两人分开已成事实, 有的人一旦错过就不会再有。
……
天色渐晚, 从城门到太子府时已近夜深。
谢仙卿已安置洗漱, 此刻正在卧寝捧着书卷夜读。
陈皎入内时,他抬起眼, 淡声问道:“人送走了?”
陈皎走到他身旁坐下,双手托腮:“是啊。”
她先将五皇子的事情说了一遍, 虽然京兆尹大约早已禀报太子殿下,但她身为当事人和下属,这种事情当然需要亲自说一遍。
谢仙卿翻了页书,淡淡道:“五皇子一事不足为惧。”
陈皎已经善后, 五皇子抓不住把柄, 最多记在心中隐忍。
太子殿下轻描淡写道:“他没有这个胆量。”
若是五皇子有破釜沉舟的胆量,早前便可直接联合他舅父起兵谋反, 而不至于犹豫徘徊。
谢仙卿将他的几位兄弟早已看得透彻。五弟此人, 手段狠辣有余, 却顾虑重重反倒拖累。
烛光摇曳,窗外安静无声, 陈皎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
但今日的事情还没解决, 她只能强撑着精神, 趴在桌子上, 睁开眼, 小声念叨道:“他应当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才会突然从关语灵下手。听说圣上要回宫了, 不知会不会又有动作。”
关语灵不过是普通女子, 身上唯一能值得五皇子专程算计的,便是侯府表小姐的身份了。
五皇子擅长隐忍,不是那种会做无用功的人,他必然是得到了什么消息,才会忽然动手。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情,陈皎此刻犹如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昏昏欲睡,一半则精神专注地思索着五皇子的图谋,以及圣上回宫的事情。
自从五皇子谋逆后,老皇帝的精神便消磨了许多。后来更是因为身体缘由,搬去了行宫避暑,后来短暂回长安后又离开。
太子监国的时间里,朝堂上下几乎由太子党把控。现在老皇帝忽然归来,也不知局势是否会发生变化。
谢仙卿一手执书卷,一手抚上她的发梢,动作温柔。他没有回答陈皎的疑问,温声问道:“困了吗?”
陈皎打了个哈欠,眼中有了湿意。她趴在椅背,歪着头看太子殿下:“有一点。”
她忽然问道:“陈游礼的审问有了进展吗?他最近怎么样?”
陈游礼那日对太子告密后被捕,如今还关押在太子府的地牢中,交由侍卫看押审问。
他知道陈皎的身份,又有异心,没有意外当天他便会命丧黄泉。但危急关头,陈游礼喊出自己能制造出一种无坚不摧的金属,还能够改良建筑稳固城墙房屋的稀有泥土。
大概是怕太子不信自己,陈游礼还惊恐地说出了许多小东西,其中包括一种能够减少马匹消耗的马蹄铁片。
虽然从未见过,但只是听陈游礼描述,太子便能明白此物的重要。后者其实早在西域便有,但因为各种原因,中原一直没有普遍推行。
虽然陈游礼此人虚伪令人不喜,但他不知道从哪里的来的消息,确实知道些东西。
在陈游礼的汗珠和惊慌的眼神下,太子殿下神情淡淡地派人去他从前所在的工部调查询问,得知他确实此前提及过此物,还要了许多材料,证明他不是随口编造。
杀掉陈游礼很简单,但他身上还有的价值也会随之被带走。
这是一件令人可惜的事情。
废物放到合适的地方,也能发挥作用。
太子殿下当即命令下属留下了陈游礼的命,将他囚禁困在一处地方。
如今陈游礼也不敢再像从前那样游手好闲,小命危在旦夕,他第一次动用系统的空间教学功能,兢兢业业,头悬梁锥刺股,拼命学习试图从中找出有用的资料和文献。
他可不傻,只是研究出水泥,说不定太子就要卸磨杀驴又把他弄死。所以他最好还得弄出更多东西保命。
系统:……
没想到当初无论它怎么威逼利诱破口大骂,这废物宿主都不肯学习,满脑子弄虚作假。现在被太子抓住,他居然痛改前非好好学习了!
早知道它当初就主动举报宿主了!!
陈游礼也不是没想过逃跑。但四面都是太子的人,有了之前被审问差点被杀的恐怖经历,本就怕死的他逃都不敢轻易逃跑。
因为事情涉及到陈皎身份,所以她也知道陈游礼还活着的事情。
得知陈游礼没有死后,她也不怎么遗憾,更不担心陈游礼泄露自己的身份。
因为这件事不只是牵扯到自己,还涉及太子殿下。既然太子敢如此做,便一定有手段叫陈游礼再也没办法说出口。
区区陈游礼,或许陈皎还会因为身份秘密忌惮一二,但绝不能让太子瞧在眼中。
果然,谢仙卿勾了勾唇,淡淡道:“他所说的钢铁还没见到,倒是灰白的色的泥土已经有了雏形,大概再过两个月便能使用。”
他既然留了陈游礼一命,他便需要发挥足够的价值,否则必定会死得更惨烈。
陈皎坏心眼地给太子出主意,转转眼珠说:“他那个人贪生怕死,虚伪得很。要是他故意拖延,殿下便让侍卫吓吓他,不给他吃饱饭。”
谢仙卿:……
纵使坐牢也不会不给人吃饱饭,更何况陈游礼还在帮他们做事,陈皎这主意真是缺德到家了。
太子殿下点了点陈皎额头,似笑非笑:“陈世子倒真是个好人。”
陈皎半点不心虚:“当然了,我只是说他不认真做事便克扣他的吃食,又不是让侍卫打他。”
而且她刚才才想起,五皇子忽然惦记上关语灵,很可能跟前段时日陈游礼前段时间失踪一事有关。
毕竟陈游礼当时受太子看重,对外‘死’得突然,不明不白。他‘死’的当天,还恰好和关语灵在侯府门前吵过一架,许多人都瞧见了。
五皇子很可能认为陈游礼的死,跟永安侯府脱不开关系,才会谋划这一出。事实也正和对方所想的一样。
说来关语灵被算计跟她自己性情有关,其中却也有政党牵扯的缘由。
皇权博弈下,所有人都是不得已的棋子,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不知是不是秋季的缘故,陈皎忽然觉得有些冷。
她忍不住靠近屋内的另一人,靠在太子殿下身上,然后像是没有主心骨似的,慢慢滑下去。
谢仙卿伸出手,抚过陈皎的脸颊发丝:“累了吗?”
他嗓音温柔,奔波了一天的陈皎忽然也放松下来。她趴在对方腿上,打了个哈欠:“好困啊。”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又是跟人打架又是送走关语灵,还商谈了陈游礼的事情……
寝房内是太子的气息。陈皎想着想着,不自觉眯上了眼。
“睡一会儿吧。”谢仙卿摸了摸她的脸,动作轻柔。
外面不知何时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半梦半醒中,陈皎似是回到了很小的时候,自己刚出生不久永安侯府欣喜的气息环绕着她,随后很快是沉重的屋内,所有人的决定……
陈皎困觉时趴在谢仙卿腿上,醒来后却是躺在床榻上,身上还盖着温暖的被子。而太子殿下已经不在床上了。
如果是从前,陈皎肯定会惊慌起身,检查自己衣物有没有被更换。
但现在她身份都被发现了,也不用担心太子发现自己没有胡萝卜的秘密,所以根本不慌。
别说太子做没做她自己肯定有感觉,就算两个人真要做,那也很正常啊。
人又不可能没欲望。
又不是小学鸡,谈恋爱只能牵手抱抱。
所以此刻的陈皎非常淡定,还在被窝中小小伸了个懒腰,抱着被子小小打了个滚。
谢仙卿进屋时,瞧见的便是她这一幕。
他挑了挑眉,摇头失笑:“陈世子倒是自在。”若是不知情的人瞧见了,恐怕会误以为这里是陈皎的床和卧寝。
陈皎转过头,半点都不害羞,好奇问道:“太子殿下为什么不休息啊。”
天色已晚,刚刚她来的时候,太子便换好衣服准备上床安歇了。此刻居然又下床看书了。
当太子都这么勤勉吗?虽然早就知道太子殿下是个明君,但陈皎此刻还是忍不住感慨。
谢仙卿不动声色看了眼她,说:“孤的床被陈世子占了,自然要下来。”
卧寝只有一张床,如今陈皎身为女子,他当然要避嫌一二。
陈皎故意装作不懂他的话,很大方地说:“没关系啊,床很大,我可以分你一半。”
谢仙卿笑了,嗓音温柔:“陈世子此话当真?”
烛光摇曳,太子殿下温润如玉,气质翩翩。他身着白色里衣,满瀑青丝垂落。
刚才陈皎还没注意,此刻才发现灯火下的太子明朗动人,自成一画。
啊,这么好看的人是她的男朋友。
不睡真是可惜了。
陈皎笑了起来,笑容灿烂地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谢仙卿挑眉,故意说:“陈世子今日行了?”
从前陈皎女扮男装时,每每遇到此种情况,便说她的胡萝卜今日不行,等日后行了再来。如今真相被揭开,谢仙卿故意用此事调侃。
陈皎不理他,往床旁边缩了缩,给他留出一个位置,积极地说:“没问题!”
她根本没懂太子的调侃。还在疑惑自己行不行也不影响什么啊,反正又不用她出力。
谢仙卿本来只是为了逗了她,现在见她越来越来劲,好笑的同时又有些无奈。
他摇了摇头,眉眼中有笑意,温柔地说:“待我们新婚,必让陈世子满意。”
陈皎刚刚□□心起,满脑子的小黄书画面呢,此刻听见太子这句话,顿时萎了。
啊,只是睡一觉而已,还要结婚吗。
她只想谈恋爱,不想结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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