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神佑和莲佛惜二人齐齐回到营帐时,高承翊等人还未回营。只有王尚书家的二公子王世坤因体力不济早早折返,现下正和来闲玩的孔家小公子闲聊饮茶。
孔民轩朝商神佑的方向看了一眼,露出了个仿佛在说‘晦气’的表情。
那孔家小公子名叫孔民轩,是鼎洲口首富孔贺祥的小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
鼎洲口的地势依山靠海,便于商旅往来,是整个骊朝的经济命脉,孔氏的商业势力就是在这样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中蓬勃生长起来的。
不过,近年来的势头有了消减的迹象,因为东方海氏这一支新的商队势力。
孔贺祥正妻去世多年,嫡子四岁时不治而亡。
后来孔贺祥又迎娶鼎洲口荆门将军家的嫡女为续弦,生了二女,后来再纳第三个填房时才有了孔民轩这个小儿子。
不想欢喜不过半年,后来的续弦正妻也郁郁而终了,如今,孔民轩的母亲直接做了孔家后宅实际上的当家人。
因为孔民轩是孔贺老来子,故而孔贺祥面上管教严苛,实际上甚是宠爱,再加上孔民轩的母亲借着他母凭子贵,就更是对他有求必应。
时日一长,孔民轩竟成了个学识廉耻一概不通,吃喝嫖赌面面俱到的败家子。
因为母亲生的好,孔民轩的相貌不至于同他父亲那般平庸,虽然个子不算高但算得上是相貌端正,可偏生心术不正进而举止猥琐。此人尤好犬马声色,身边常伴各色的美人,连身边的随从都格外出挑,不分男女。
莲佛惜今日第一眼见他就莫名反感,许是因为这人的行为举动让她忆起来了春满楼。
孔民轩原本不愿来,因为商神佑也在。
他这人最善察言观色讨人喜欢,出手又阔绰,故而在京中很是吃得开,但因为当初初到黔州时在一次灯会上曾调戏过商神佑的妹妹商敢言,被当时还是商敢言青梅竹马的周秉怀和商神佑二人撞见后联手揍了一顿,很是狼狈,就此结下了梁子。
孔民轩此番前来也不过是受了赵承翊的邀请,再加上父亲的让他和京城的皇室贵族、官家子弟打好交道的叮嘱。
商神佑刚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远处的马蹄声便伴着一阵尘土靠过来了。
是高承翊他们回来了。
看他们满脸红光就知道是满载而归。身后的随从将或飞禽,或走兽的猎物一样样搬走。赵承翊翻身下马后将手中的缰绳和鞭子递给的近卫袁飞宁朝商神佑走去。
莲佛惜见商神佑起身去迎,便也跟了上去。
“你回来的好早!”高承翊笑问道:“收获如何?”
商神佑摇摇头,“今日运气不太行,手里准头也差!”又看向高承翊身后的人搬拖的猎物,“不比殿下您箭法出神!”
“谦虚了不是?”高承翊弯了弯他那双勾人的狐狸眼,目光轻飘飘地落到莲佛惜的身上,“久闻你手下的徐玉颜箭法如神,怎么?大你家大人今日手不稳,你这有名的弓箭手也有拿不准的时候?”
莲佛惜对上那双眼浮笑意却不怀好意的眼后默默收敛了眉眼,将自己的疑惑、迷茫、不安都藏住。
这时,商神佑侧身迈前一步将莲佛惜整个挡在身后,“玉颜的女儿近来病了,她作为母亲心中牵挂孩子,故而有些心不在焉。”
“可怜天下父母心。既是如此,龙也为何今日还非要徐近卫前来呢?”
“有劳殿下关怀,”莲佛惜走到商神佑身侧开口道:“不过小女冬儿现已无恙,我既然身为是大人的近卫,自然要时时护卫在侧。”
幸好,萧瑜向她提过玉颜的女儿,自己不至于一问三不知。
莲佛惜从方才和高承翊对视后,见他神色不变便知道他此前并见过徐玉颜。故而开口为商神佑,也是为自己解围。
商神佑垂眸看她,高承翊也觉得有些意外,打量了莲佛惜后对商神佑笑道:“你眼光不错,很会识人!”
另一边,那帮公子们都齐齐朝赵承翊这位主角拥过来,不外乎是变着花样的说这些奉承话,好似猎狗摇着尾巴在卖乖。唯独商神佑二人默默走开了。
富贵也敌不过强权。
这就是高承翊自幼便习惯并愿用一生去维护的感觉,可当他看向退出人群独坐一旁的商神佑却不觉生出不服、不安。
高承翊讨厌商神佑的那股骄傲,那股名为尊敬实为疏远的虚伪。
他想,或许有一天,他要踏碎商神佑所谓平等的信条让他心服口服的做他的阶下臣。
“我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莲佛惜歪头看他,小声问道。
商神佑摇摇头,“没有,他说得对,我没看错人,你很聪明!”说着歪头看她,神情认真的强调:“真的!”
莲佛惜觉得心里钻出来一股奇怪的感觉,有些无措的别开脸,一朝远处看,萧瑜们也回来了。
看样子,他们收获颇丰,一下马就朝他们走过来了。
萧瑜正得意的说着自己近来的箭法进步好多,向她们二人求表扬。
这时,袁飞宁走到他们面前向商神佑行礼道:“殿下和几位公子都想见识徐近卫的箭法,想请您移驾过去,并让徐近卫与其他公子家的护卫比试比试。”
真是难缠!
众人齐齐看向莲佛惜,莲佛惜则与商神佑对视,眼中没有惊慌,只有无奈。她忽然明白了方才商神佑为什么忽然要教她拉弓射箭了。
“好。”商神佑点点头,“我们马上过去。”
商神佑起身要走,莲佛惜叹口气要跟上却被萧瑜拽住,“莲……”他忽然堵住,瞥了眼四周,关切的问道:“姐,你能行吗?”
“难说。”莲佛惜摇摇头。
“玉颜?”商神佑站定回头看她。
莲佛惜拍拍萧瑜的手,往商神佑那边跑过去。一旁的齐韩揽住萧瑜的肩膀,“走吧,跟上去看看,大人既然面不改色,想来是已有对策,你怕什么?”
萧瑜苦着脸没说话,由着齐韩带着他过去,一旁的李泰冉默默无闻的跟着。
场地很快空置出来,贵公子们按照身份尊卑被安排坐在自己的席位上,正对观望台的对面便是一排排的红心靶子。
比试方要开始,孔民轩忽然出声,想到个主意。
“就这样光看着多无趣,依我看,不如加点赌注什么的。凡是正中红心的,就赏黄金十两,一箭十金,采用三局两胜的方式好了,一局比十箭,看谁中的靶心多。”语毕,又看向端坐正中的赵承翊询问道:“殿下意下如何?”
高承翊笑道:“不错,比眼巴巴的瞧着有趣,”他拿起已经斟满茶水的茶盏,扭脸看向坐在一旁的商神佑,“今日主要是看徐近卫的拿手功夫,龙也觉得呢?”
商神佑看他一眼,淡然道:“这赏金若是不由我出,自然不会有半点儿意见。”
商神佑此言一出,赵承翊竟放声大笑,众人也随之附和着笑。莲佛惜站在他们面前,一时间不知道藏起了面容的是他们还是自己。
“行啊!”孔民轩豪爽的答应道:“今日这笔赏金就算在我孔某的头上,不过嘛……”他忽然忽然话锋一转,“有得自然需有舍,赢了有赏,这输了嘛……”
赵承翊看他:“输了要如何呢?”
“若是输了,”孔民轩一把拉过身边的侍女的纤纤玉手,用食指勾住她的小指,“就斩断一指好了,诸位觉得呢?”孔民轩松开那脸色早已吓得发白的侍女,环顾四周笑得人畜无害。
赵承翊意外的未接话,托着茶盏低头杯中茶叶浮沉,算是默许了。众人都沉默不语,商神佑微微不满的皱了下眉。
这哪儿是比试,分明是来寻仇。
孔民轩往座椅后一靠,大手一挥,手下的人两手抬捧着码在托盘上一根一根的小金条排成一列候在一旁。
“既然如此,时候也不早了,诸位就开始吧!”
锣声一响,各家的护卫轮番上阵。“徐玉颜”是这场比试的主角,自然要做大轴。
莲佛惜心中不安,排在前面射箭的人又何尝不是内心忐忑。
十指连心,斩断一指是何等痛苦,再说,两手不过十指,能输的起几次?
食君之禄,担君之优。自家主子取乐,却要自己拿命出,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偏偏给自己挑了个武周数一数二的敌手,只叹自己命如草芥,放手一搏罢了。
那些护卫虽名声不大,但也是有真本事在的,一路下来,都听到报信人一声又一声的“中”。
商神佑忽然站起身迈下台阶走到一旁候场的莲佛惜身边。
“怕吗?”
“还行。”
“心态不错!”商神佑夸奖道。
“不是。”莲佛惜一脸认真的看他,“我已经想好了逃跑的路线。”
商神佑被她逗笑了,“还记得我上午的时候教你的吗?”
“不记得了。”莲佛惜老实的摇摇头。
“不错!忘的很好!”商神佑低头温柔的笑着看她,“你只需要记住对准你想要击中的点就行,当然,不对准也行,看你。”
商神佑说完,手放后背盯着她直直往后退一段后转身走了。莲佛惜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轮到莲佛惜上场了,众人都翘首以待。莲佛惜架上羽箭,拉动弓弦,动作标准到完美,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屏气凝神。
莲佛惜将箭头多准靶子的核心,上头还有前人留下的箭,弓弦拉满,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就在众人以为她要松手发箭时,莲佛惜却忽然整个人的松弛了下来,垂下的手中的弓箭,好似没了信心。
众人哗然,交头接耳。
王世坤看了孔民轩一眼,故意朗声道:“这徐近卫不行啊!怕是个泥塑的金刚,瞧着凶,实则连水都怕。”说完哈哈大笑。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
孔民轩满眼鄙夷道:“到底是个女人,上不得台面,什么百步穿杨,我看呐,都是以讹传讹的夸大其词。”
话音未落,报信的人喊到:“未中红心!”
“瞧,我说的什么?”孔民轩更加得意道。
众人随之附和,唯独赵承翊和商神佑二人静观不语。一串报信声后,莲佛惜十箭不过射中□□次红心。
莲佛惜射完最后一支箭后,报信的人便跑到观望台前跪地行礼道:“回禀殿下,比试完结,胜负……胜负未出。”
众人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情况。
“何出此言?”赵承翊问道。
“回殿下,徐近卫的每支箭都射中了前几位靶面留下的孔洞,故而,胜负难分。”
比试的结果胜负未分,但结果显而易见。“徐玉颜”不是射不中,而是故意如此。
一时间,众人的心情五味杂陈,方才附和孔民轩的人或是轻蔑转换成钦佩,或是沉默尴尬;同她比试的人虽未获得赏金,但保住了手指,心里对“徐玉颜”生出好感与感激,又觉得商神佑御下有方,心表钦佩。
孔民轩面上挂不住,愤愤的和赵承翊说了声,暂时离席。
莲佛惜随后走了回来,抬眼看了眼商神佑后默默走到他身边站住。
“黔州徐玉颜,箭法如神,果然名不虚传。”赵承翊歪头露出欣赏的笑。
“殿下过奖了!”莲佛惜恭敬的说道。
今日这关算是过了吧,莲佛惜有些累了。
“我瞧着你今日一直蒙这面,将面巾摘下来吧,我向来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今日有缘,可否让我一观?”
又来?!
商神佑准备发话,话还未出口便被莲佛惜打断了:“殿下!属下……尿急。”
“嗯?”赵承翊一下子愣住了,而后笑道:“很急?”
众人:“这是重点吗?”
“嗯。”莲佛惜很是乖巧的回答道:“很急。”
“好,那你自便。”赵承翊也不多做为难。
“谢殿下!”
莲佛惜说完,便迈开腿溜了。
赵承翊看着莲佛惜急匆匆的背影,对商神佑笑道:“看来,龙也在教法司的日子很有意思。”
商神佑笑笑,“也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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