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佛惜不想和他一起回去,便开始想找借口开溜。
“已到城中,大人可将我放下来了。”
“不用,咱们是同一个去处。”
“您也住客栈?”
“衙门,”商神佑低头瞥她,“咱们都住衙门去,你的包袱我让萧瑜带过去了,还有事吗?”
莲佛惜还想扯谎溜,话刚到嘴边儿被商神佑噎了回去:
“夜深露重,你一个人,又是个女人,夜间会友不安全。再说了,朝廷可不准百姓子时后聚集,你吃着朝廷的粮,不知道?”
商神佑二人下了山后一路策马进城。
城中宵禁,又是夜深露重时,空无一灯一人,月光照射下静谧如鬼都。
莲佛惜这才发现自己想撒的谎太过蹩脚。
莲佛惜被他这一番话堵了回去,随他去却也有点儿气。
不想,商神佑从怀里摸出一包甜面果子给她。
“是我不好,你先吃东西,吃完再说。”
莲佛惜也觉得“饿得疼”,便向现实低了头,闷声伸手接过来将油纸摊开,捏了一块儿送到嘴里将那果子比作商神佑一般,狠狠的咬碎来出气。
商神佑将见莲佛惜开始慢慢吃起来,眼睛盯着莲佛惜一鼓一鼓的腮帮子,手边默不作声扯缰绳的让马儿放慢了步伐,像在溜大街。
大概过了一柱香的功夫,两人才到了衙门,守在衙门口的衙役一见他们便忙小跑过来牵马。
“小爵爷。”衙役行礼道。
“嗯。”商神佑应了声,将手里的缰绳都给他。
商神佑下了马后伸手去扶莲佛惜,莲佛惜本想从另一边下马,结果商神佑连忙拽住了她的衣摆
莲佛惜扭脸皱着眉看他,又瞥见那衙役默不作声地牵着马低眉顺眼的候在旁边。
没脸没皮的登徒子。
商神佑眼里藏不住的得意,仰着脸朝她歪下头,似乎在说:怎么样?到底给不给牵?
莲佛惜不想同他多拉扯,便无奈地将手伸过去,商神佑立刻松开裙摆一把抓住将她整个人带下来,莲佛惜几乎摔到他怀里,侧脸碰到他胸膛的瞬间,忙往后退了几步。
好在,商神佑点到为止,不至于让她真的生气和难为情。
莲佛惜见没什么事情便立刻转身走甩掉商神佑这个麻烦往里走,虽然这个麻烦后来又跟上来了。
不过,麻烦也有被麻烦找上的时候,那个衙役叫住了商神佑,似乎有事向他禀报。
莲佛惜继续快步往里走,谁知道萧瑜又来添乱,一下子将她去路堵住。
“莲姐姐,你回来啦!东西找到吗?”萧瑜关切道。
“嗯。”莲佛惜有些许不耐烦地应了一声要绕开他走,却被萧瑜拦住,“诶,姐,你怎么了?不高兴啊?”
莲佛惜翻了个白眼,“没事,困了,想睡。”
萧瑜又想说什么,结果被莲佛惜瞪了一眼。尽管萧瑜知道自己再说一句,莲佛惜可能就会给自己一刀,但他还是鼓起勇气弱弱道:“那你知道你睡哪间房吗?”
对啊,她连来衙门都是由商神佑带着来的,又那里知晓自己在哪儿休息呢?都怪商神佑那个混蛋,都把她气糊涂了。
“抱歉。”莲佛惜语气软了下来,“我不知道,你能带我去吗?”莲佛惜一脸疲惫的问道。
萧瑜也不生她的气,忙点头道:“当然可以,我就是准备来门口等你的。”说完又看看莲佛惜的身后,“不过话说回来,公子呢?是去花厅见敢言小姐了么?”
莲佛惜一听“公子”两个字,心里的火一下子就又冒起来了。
“不知道。”莲佛惜简短快速说完便迈步向前走了。
萧瑜察觉到她的情绪,很自觉的嘘声了跟上去了。
公子这是把莲姐姐得罪了?
两人经过前厅的廊道时,见到远处院子里的石桥上一个很年轻的美妇人正领着一个丫鬟
说是年轻,是因为她瞧着模样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皮肤白,身材娇小且生得极美,温柔的像静静地睡在清澈潭水中一轮弯月,既有水的温柔,又有月的清冷。
说是妇人,是因为她已经绾发成髻,戴着一对垂坠流苏金步摇,一对白玉镶金的芙蓉钗。耳环和步摇是一个款式,勾着玉坠儿似的耳垂落在纤细的脖颈间。身上穿着浅粉为底,上锈淡紫色绣花的衣袍,脚踩浅粉金丝履鞋。
那妇人身边跟着一个贴身丫鬟,圆脸长身材,梳着双环髻,一副很讨喜的长相,戴着一银项圈。
莲佛惜心里暗道:这么晚还在衙门,难道是这里的官员的夫人?不过,有些面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莲佛惜想问问萧瑜,忽然又觉得自己刚才不应该对他那么凶的,但还是别扭的试着去和他搭话。
“萧瑜。”莲佛惜有些忸怩地喊他。
“嗯?姐,你叫我呢?”萧瑜立刻停下脚步扭头看她,感觉并未介意的模样。
“刚刚那位夫人是谁?”莲佛惜问道?
“哦,你说敢言小姐啊。”萧瑜笑道:“莲姐姐你没见过她,她是我家公子的胞妹,商敢言。两天前随着夫婿前往黛川青水郡赴任途经此地,因为听说咱们大人在此处,便先让咱们姑爷先按期去赴任,她同公子见面一叙后再随后出发去辞州。”
是她啊,上次莲佛惜在长街帮她抓小偷的那个娘子。
难怪面熟了,原来有过一面之缘。
莲佛惜想了想,说:“这般千山万水的也要见上一面,看来他们兄妹俩关系很好。”
“莲姐姐说的是,咱们家小姐一出生便被视作掌上明珠,要什么给什么,百般宠爱。公子年长小姐五岁,对小姐很是爱护,两人的感情很好,从未生过嫌隙。她方才还问咱们公子呢!”
莲佛惜点点头,问:“你家姑娘已经成婚了?”
“是啊,小姐十六岁那年便嫁给了平川县令周秉怀,如今已是第四个年头了。她们是青梅竹马,年少情深,感情甚笃。”
“那你家大人为何还未婚配呢?”
“不知道,但泰冉哥说,公子婚事不比小姐那般简单,朝中权贵盯着不说,陛下那边也盯得紧么!”
莲佛惜喃喃道:“是么?那你家老爵爷和老夫人就不忧心?。”
“我家老爵爷和老夫人最是体贴公子从不勉强他做什么的,对小姐的教养是步步留心,时时留意,但对公子嘛,完全是撒手让公子疯长,只要这棵苗苗向着光长且方向不出错。”
难怪,莲佛惜每每同他接触时便觉得这人很随便,几乎是随心随性。
萧瑜继续说:“曾有人登门要给我家公子说亲,结果公子当场放话,”萧瑜清清嗓子学商神佑平时训人时很唬人的腔调道:“我未来的妻子只能是我的意中人,既是意中人,我自有考量,不劳费心,好意心领,勉强无用,请回吧。”
“这般不留情面的话倒很像他会说的话。”
萧瑜学完后笑道:“姐,你猜,老爵爷和夫人当时怎么说?”
“怎么说?”
“他们什么都没说,只在后来提过一句,说是随公子去,反正媳妇儿是公子自个儿的,公子心里有数。”
“倒是对很开明的父母。”莲佛惜表示很欣赏这样的想法。
“自然,不然也不能教养出公子和小姐这么一对出众的兄妹来。不过,主要是因为咱们公子一生下来就被送到皇后身边养着,十来岁才被送回侯爵府。”萧瑜叹口气,“嗐,皇帝随便的一道旨意,让公子和家里人分开了,一年也见不上几面。”
原来还有这一层故事。
莲佛惜还想问,结果萧瑜领她进了一处院子后,抬头看了眼地方,“姐,咱们到了,你住这间,我们就在这间屋子后边儿的房间。”
“好。”
“那我走啦,姐姐晚安!”
“嗯,晚安。”
莲佛惜关上门,往床边走去,经过梳妆台的镜子时走到桌前坐下,歪头打量了发髻上的玉簪子,伸手去摸了摸后抽了出来。
小山丘样的乌发缓缓散开滑落下来,在朦胧的月色下如同一条墨色的长绸。
玉簪被放到桌上,散发出温润细腻的光泽。
莲佛惜险些迷失在这幻光中了。
此时,西花厅的商神佑和商敢言两人已经见面了。
“哥哥。”商敢言脚才迈进厅里就朗声喊道。
商神佑正抬盏饮茶,一听到商敢言的声音便放下茶盏起身。
商敢言拐弯进屋内,一见商神佑便笑眼弯弯地快步走到他面前两手搭住他的两边手肘,甜甜地喊他一声:“哥!”
商神佑温柔一笑,伸手点了下她的额心,无奈忍笑道:“都嫁人了,还是这般冒冒失失的。”
“嫁人了又怎么了?”商敢言伸手去揽住他的胳膊,“不还是商家的女儿,你的妹妹嘛。”
“是是是!妹妹说的是。”商神佑应和道。
两人寒暄片刻后走到桌边坐下慢谈,说了说彼此近来的现况。
聊天中,商敢言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向商神佑伸手道:“对了,你之前信中说给我订做的簪子呢?”
“啊?”商神佑没想到她忽然问起了簪子,微微一愣后笑道:“哥哥这些天有事忙,一时间忘了,等哥哥回去后,给你订好了派人给你送到辞州去,好不好?”
商敢言作出恍然大悟状的点头道:“哦,忘了啊?”又转而疑惑道:“可这就奇怪了,哥哥素日里最是把我的事情放在心上,以前从未说忘过,怎么偏偏这次就忘了呢?”
商神佑觉得这丫头话里有话,无奈地笑着问道:“那你觉得是为何呢?”
“我看呐,是哥哥的心思不同以往了。”
“哦?怎么说?”
“就是就是偏心呗。”
“好端端的,怎么就说我偏心了呢?”商神佑说完,忽然反应过来,“你见到了?”商神佑想了想后心下明了,皱眉道:“萧瑜说吧。”
“哼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商敢言意味深长地笑道,“商大人,眼光很不错嘛,簪子不错!人更不错!我很喜欢!”
商敢言话里有话,不知道是说喜欢簪子还是喜欢人。
“我那是借她一用,没别的意思。”商神佑解释道。
“哦,借她一用啊?那她怎么不还你啊?忘了?”商敢言斜着眼瞧他,一脸打趣。
“我哪晓得,”商神佑将敢言面前的茶盏往她面前推了一下,“喝茶啊。”
“不要用茶来堵我的嘴!”商敢言又将茶盏推了回去,“一根簪子罢了,我无所谓的,更何况我还没方面谢过人家。”
商神佑不答反问:“飒柔呢?没同你一块儿来。”
周飒柔是商敢言和周秉怀的女儿,今年不过五岁,是个粉雕玉琢的漂亮女娃,和商神佑这个舅舅很亲。
“跟她爹爹先离开了,我随后去。”敢言忙应了一声后捏着手帕摔了他的手背一下,“你别转移话题!”又变了脸,往商神佑身边凑了凑,问:“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你困不困?”商神佑无奈道:“要不要先去休息?”
“你不说,我明儿就写信给爹娘说这事。”
“敢言,你别闹!”商神佑败下阵来,无可奈何道:“人家看不上我,八字还没一撇呢。”
“哦,”商敢言得意道:“你早说不就好了嘛,一定是因为上次的误会吧。也难怪,你劈头盖脸就给人家一下,能理你才怪了。”又鼓舞他,说:“不过,八字还没一撇怕什么,你只要肯主动动笔,早晚能字都写全了!”
“你又知道了?”商神佑哭笑不得。
“那当然啦!我的哥哥是人中龙凤,还怕抱不得美人归?不过,你要对人家要以礼相待啊!”商敢言叮嘱完,又按耐不住好奇地问道:“不过,我只知道莲姐姐帮过我,她是哪里人?家里几口人?对了,可曾婚配?”
“好啦!收收你的好奇心好吗?往后再说,你不是明日要赶路吗?不累?”
商敢言顿住,挥挥手道:“我明日便要走了,你不说清楚,我睡不着!”
“与我何干?”商神佑耍赖皮,起身便溜。
商神佑的确有些困意,但更怕她继续追问,便回房休息了。
莲佛惜真正的身世和过去暂且不论,但莲佛惜的寡妇暂时别让敢玩知道的好。
商神佑了解自己妹妹的个性,心地善良又天真,但有时太过倔强,甚至有些爱钻牛角尖,想得多又做的多,商神佑怕她因为自己打扰到莲佛惜,便想着先搪塞过去。
但很快,商敢言就让他明白了什么叫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次日,商敢言出发的车队已经准备妥当候在衙门口等着了,但就是不见人来。
商神佑起个大早要来送她,撩开帘子却只见善春不见敢言。
商神佑看看四周,问候在马车边的善春道:“咱们家小姐呢?怎么不在马车里?我让备的马呢?”
善春弱弱地说道:“小姐今早遇到了上次那个帮忙的姑娘,便叫住她,和她一起出门去了,还不让我跟着。”
这鬼丫头。
“她们去哪儿了?”
“不知道,只说是逛街去了。”
“嗯?”商神佑露出个疑惑的表情。
大清早去逛街?逛什么,敢言这又是弄哪出?
“少爷,她们回来了!要不您亲自问小姐吧。”善春指了指他身后。
身后响起了哒哒的马蹄声,商神佑顺着善春所指的方向转身望去,瞧见了共乘一匹马过来的莲佛惜和商敢言两人。
商神佑轻声训斥道:“敢言,你这是做什么?胡闹!”
商敢言由莲佛惜的搀扶着下了马,朝她笑了笑后,脚步轻快的跑到商神佑面前,讨饶道:“是是是,大哥说的是,我真是太胡闹了!”又仰着小脸,娇俏的笑着撒娇道:“我下次不这样了啊,哥哥别生气。”
“你明知道我不是生气。”
“知道,知道。”敢言提溜着眼睛瞥他,小声嘀咕道:“恼羞成怒嘛。”
“你啊……”商神佑低头看她,无奈道。
“我没乱说话!真的!”敢言竖起三根手指,认真道。
莲佛惜取下挂在马鞍旁的一个布袋子走过,兄妹二人立刻打住谈话。
袋子里装着三个锦盒,都是敢言刚买的首饰,分别是一对镶着碧色猫眼石的刻花黄金钗一对金丝缠珠耳坠,一条金镶玉的项链。
莲佛惜走过去递给敢言,敢言却推回给她,认真道:“莲姐姐,上次你帮了我忙,还让你和哥哥发生误会,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这就当做我这个做妹妹的谢礼和歉意了,若是以后有机会再相见,请一定要再陪我一叙!”说完估计看看一旁的商神佑,“哥,我说完了,这下心里舒坦了,走啦!”
商敢言说完,转身踩着小凳上了马车。
莲佛惜拿着敢言送的礼物,有些不知所措。
只见敢言上了马车后又掀开帘子朝她挥手“一定要再见啊!”
莲佛惜捧着商敢言那又是道谢又是致歉的首饰,想到自己之前装受伤,坑了商神佑一把,心里忽然有些过意不去。
但木已成舟,只好礼貌的挥手回应道:“再见!”
罢了罢了,以后寻个时机回个礼好了。
莲佛惜一边稍稍打量翻身上马,一脸冷漠的商神佑,心里一边想:明明是两兄妹,怎么差距那么大?
商神佑敏锐的察觉到莲佛惜的目光,垂眸将眼神落到她的身上,结果莲佛惜急忙避开他的回望,低头盯着那首饰盒,不知在看什么。
商神佑瞧见她那掩耳盗铃的样子,偷偷一笑。
车队终于出发了,商神佑策马跟在马车旁送敢言直到出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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