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佛惜带着赵锦瑜往西北面去,进入一片新的林子。
那林子至少百来亩地,荒无人烟又人迹罕至,连一条小路都没有。
清晨的雾气还没散开,空气中都弥漫着湿冷的水汽,两人走了好久似乎都在原地打转。
赵锦瑜在家要么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要么就是出门有人扶,走路有人抬,走这么久的山路终于也坚持不住,烦躁起来。
“喂!咱们还要走多久啊?”赵锦瑜靠到一块石头上坐下,摸出一块手帕擦擦额头的汗,气喘吁吁道:“你说得刻意躲开那些杀手,故意绕了一下,我怎么瞧着走了这么久,还是在这片林子啊。”
“不会错的,我有仔细观察过,昨夜我们呆过的地方黄昏时看不见落日。”莲佛惜走到一棵树旁,“再看这树木的长势,树叶茂密的一方便是南了,我们要去的是西北方的苍腾镇,反着走一定不会有错。”
“你懂的还挺多。”
“皮毛。”莲佛惜转身看她,“你休息好了吗?”
“唉。”赵锦瑜长长地叹了口气,不情愿地起身道:“好了,走吧。”
途中,赵锦瑜又是走走停停,莲佛惜很清楚,就按照她那速度,估计天黑都到不了苍腾镇。
在赵锦瑜又一次停下来歇脚的时候,莲佛惜想着稍稍走慢一些等她追上来好了,这样一来,速度也能快些。于是干脆直接装作没瞧见的样子,继续往前走。
赵锦瑜坐在石头上脱下鞋子,发现脚底各自磨出了两个水泡,又见莲佛惜对自己不闻不问的只管往前走,根本不体谅自己的难处,觉得又痛又委屈。
她的娇纵在这样的时刻忽然压制不住,野蛮地窜了出来。
“啊——”
莲佛惜正一直往前走,忽然听见赵锦瑜的尖叫声,急忙转身折返回去,结果发现赵锦瑜一脸怨气地端坐在石头上。
“你觉得这样有意思么?”莲佛惜知道她是故意的,难得有了脾气,皱紧眉头盯着她。
赵锦瑜被盯的有些心虚,但还是嘴硬道:“怎么?累了休息不行啊?大声喊一下不行啊?”说着又小声嘀咕道:“我脚都起泡了,很痛诶。”
“你再这样我真的不管你了。”莲佛惜严肃道。
“不管就不管好了,有什么了不起!”赵锦瑜赌气道。
“你再坚持一下?快到了。”莲佛惜压着气愤,好好劝。
“你自己走吧,反正我坚持不了!”
莲佛惜真是被赵锦瑜这样的态度气到了,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脚步还越走越快。
“哇,真生气了?”赵锦瑜望着莲佛惜越走越远的背影,根本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低头穿上鞋袜,自言自语道:“我就不信你真敢把我丢下。”
莲佛惜怒气冲冲地走了好远后才扶住一棵松树站定住,她觉得有点晕,拍拍自己的脑门儿,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罢了罢了,同她一个小姑娘置什么气呢?得快些和商神佑他们会合赶紧顺利回家去才是,潋珠还在等她呢。
莲佛惜转身迅速往回走,紧接着就瞧见赵锦瑜神色古怪地背靠着一棵松树站着。
按照赵锦瑜的性子,应该是一见她就开始喋喋不休才是,结果她只是一言不发。
莲佛惜察觉到她的怪异,站在原地谨慎地问道:“不是脚疼么,站那儿做什么?”
“小心!”赵锦瑜大睁双眼惊声喊道。
话音刚落,一束寒光直逼而来,莲佛惜立刻弯身灵敏地躲过后再双手撑地一个翻身落到身边一棵树的枝头。
这时,只见一群手拿刀剑,身着布衣的蒙面人从四周的迷离的雾气中聚拢而来,赵锦瑜靠着的那棵树后紧接着也冒出一个人来,手里举着刀对着她的后腰。
挟持赵锦瑜的男人威胁道:“莲佛惜,快滚下来束手就擒!你若敢不从,我就杀了这个女人!”
莲佛惜一身男装,他们应该认不出莲佛惜,想来是由赵锦瑜口中得知她才是莲佛惜。
这声音耳熟,莲佛惜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此人正是是害她们掉下悬崖的林千。
“我们都掉下悬崖了,你们何必苦苦相逼,不依不饶呢?”
林千不与她多说废话,命令道:“动手!”
林千的手下立刻捡起地上的木棍石头砸向半蹲在树梢的莲佛惜,莲佛惜抱住树干躲到树后再轻轻一跃落到地面。
莲佛惜还未站稳脚跟,一把把刀剑就迎面砍来,莲佛惜手无寸铁,只能抬手格挡对方握刀的手或是闪身避开进行躲闪。
混战之中,林千从腰后掏出一支小型的□□朝莲佛惜瞄准。
那□□小巧,却可连发五箭。
“小心!有人放冷箭!”
赵锦瑜高声提醒道,结果被林千反手掐住脖子,恶狠狠地威胁道:“再吵我就捏死你!”
一手林千掐着赵锦瑜的脖子,一手发动□□。
其中一人乱挥舞着长刀步步紧逼,莲佛惜用余光瞥到脚边有一块石头,便屈身虚盘双腿去捡起来猛砸到对方的脸上。
男人的鼻子被砸破,血流不止,捂着鼻子哀嚎着往后仰去,莲佛惜立刻站起来探身过去拉住他手里的刀把将刀夺到手中,再朝他心口给了一掌。
男人整个人重重地摔到地上,口鼻都迸出来血来,躺倒在地。
林千眼见莲佛惜夺刀,忙高声吼道:“莲佛惜!你再不束手就擒我就杀了她!”
林千话音刚落,莲佛惜已闪身于眼前。
几乎同时,林千瞳孔一缩,一口鲜血喷吐出来,整个人靠着一旁的树干缓缓滑到地面。
“你话太多,命却短。”莲佛惜垂眸死死地盯着他的尸体,冷冷道。“我说了,你会早死的。”
赵锦瑜在惊恐中回过神来连忙跑到莲佛惜的身边,随后她才看到林千已经被莲佛惜用刀扎了个对穿。
这样的场面对赵锦瑜来说实在是冲击太大,她惶恐地睁着双眼,呼吸急促,胃里直犯恶心。但她还来不及向莲佛惜求得一些安慰,莲佛惜就左手摁着侧腰缓缓蹲下身单手撑到地上了。
“你怎么了?”
赵锦瑜蹲下身关切地去看她,发现她的侧脸被划了一道一指长的伤口在冒血,更意料不到的是莲佛惜左手指缝间的小箭和赫然渗出的血水。
“你受伤了!”赵锦瑜惊呼道。
“这不是明摆着?”莲佛惜咬紧牙关,额头冒着冷汗。
莲佛惜的左手本只是稍稍脱臼,不然也不至于在这么几个小喽啰手里翻了船,可难的是,这一番打斗下次,左手完全脱臼了。
“你……我怎么帮你啊?要不要□□啊?”赵锦瑜作势抬手要去拔箭。
莲佛惜忙拉住她的手道:“别!拔了血流的更快。”
“哦哦!”赵锦瑜慌张地收回手。
赵锦瑜见她伤口血流不止,慌慌张张地扯出自己的手帕想伸手去帮她摁住伤口止血,结果被莲佛惜制止住。
“你别碰我!”莲佛惜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又温声道:“我求你,别碰我,我的血有毒,你别碰。”
赵锦瑜左右为难,不知所措道:“那我该怎么帮你呢?总不能一直让你这样血流不止吧!”
想了半天,赵锦瑜跑去捡起一把刀从自己的外衣上割下一条歪歪扭扭的布条下来后去圈住莲佛惜的腰,又用叠起来的手帕替她把伤口摁住后包扎起来了。
因为怕把莲佛惜勒疼,赵锦瑜绑得松松垮垮,几乎没什么用。
莲佛惜颤声道:“你得勒紧一些,这样才止得住血。”
“啊?哦,那你忍着点啊!”赵锦瑜慌张地点头。
赵锦瑜将布带裂开来后一咬牙,将它收紧,莲佛惜皱眉闷声握紧拳头,伤口的血已经伸出来将手帕浸湿了,呈现暗红色。
“你的血!”赵锦瑜惊觉过来,“这箭上有毒!”
莲佛惜一脸平静:“没事,我的血就是这个颜色的,你扶我起来,我们赶紧去镇上找大夫,找到大夫给我止住血就好了。”
“你真的没事么?毒药诶!”赵锦瑜抬手去扶住莲佛惜递过来的手,又失声惊呼道:“你手好烫!”
莲佛惜没空和她解释,而且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发烧了,还以为是因为受伤的缘故,整个人晕乎乎地扶着赵锦瑜站起来,。
莲佛惜强打精神道:“你别怕,我没事,我们快走,说不定还有另一批反贼在找我们,到时候我可能也抵不住了。”
“哦哦。”赵锦瑜连连点头一手将莲佛惜右手胳膊架起来扛到自己脖子,一手扶着她后背往前走。
两人就这样互相搀扶着往林子外走,莲佛惜腰上伤口渗出的血透过指缝滴到了地上,流了一路。
赵锦瑜脚底的泡已经破掉了,每一步都走的钻心的疼,头上也冒出了冷汗。
“算了,这网太慢了,你先把我放下自己去苍腾镇吧,苍腾镇有大人的人,你很安全,想来大人也会去那儿找到你的。”莲佛惜睁眼看她,将自己腰上的沾血的钱袋子扯下来递给她,虚弱道:“拿了这个钱袋子后,到地方了记得洗手!”
“你胡说八道什么,既然我们一起来就要一起走!”赵锦瑜接住钱袋,拉紧她的手,气喘吁吁道:“你老让我坚持,你现在怎么不坚持了?”
莲佛惜苍白的脸上艰难地扯出一个笑来,没有答话。
赵锦瑜见莲佛惜有些意识涣散,捏紧她的手道:“你可别睡着啊!我可背不动你!”
莲佛惜嘴唇发白,口干舌燥,脱臼的左手每动一下都扯着疼。
“说话啊,我认识你这么久,还没怎么和你说过话呢?”赵锦瑜喉咙发紧,声音里有了哭腔,“你别死啊!我还要和光明正大地你争神佑哥哥呢!”
“你……很喜欢他?”
“嗯,从小就喜欢,好多年了,所以才会有些针对你的。其实,我看得出来,神佑哥哥喜欢你,他从不用那样的眼神看我的。”赵锦瑜眼眶红起来,吸吸鼻子又说道:“所以啊,我们的帐还没算完呢,你可别死啊!别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让着你!”
莲佛惜笑道:“你这么任性,你爹爹一定很宠你。”
“那是自然!我从小到大阿爹都是要什么给什么。”
“你爹娘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对啊,你怎么知道?”
“真好。”莲佛惜流露出向往的神情,眼眶慢慢变红,“你阿爹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赵锦瑜脑海里会想着父亲的样子,乖乖描述道:“阿爹今年四十有七,长得很高,面相斯文,温柔的像松间明月,儒雅的好似落雪翠竹,是一个很好很好很好的人!”
“是么?你,说的他这么好,我都,我都想见见他了。”莲佛惜歪头抬眼看她,一滴泪从眼角顺着高挺的鼻梁滚落下来。
“好啊!你如果坚持住,我就让我阿爹来见你,说到做到!”赵锦瑜眼前的视线已经被一层水雾弄得模糊起来。
两人就这样彼此搀扶着缓慢前行,到底没能走多远。
莲佛惜本就没吃什么东西,现在又是这副模样她只觉得头晕眼花,两脚发软,赵锦瑜始料未及,气力又不够,只能眼看着她缓缓倒地。
“莲姑娘!”赵锦瑜忙蹲下身去看她。
赵锦瑜想扶她起来,结果半晕过去的莲佛惜状如烂泥,自己气力根本不够不能把她扶起来。
挣扎了半天,赵锦瑜只好两手伸到她的腋下拖住她的肩膀将她往旁边的一棵大树拖过去让她靠着。
赵锦瑜跪在她身边看她,衣裙鞋袜全是泥土,她已经全然不顾自己的体面了。
莲佛惜的脸色已经血色全无,如同白纸一般。
白纸蒙着冷汗,几乎要破碎了。
“你再忍忍,我们很快就到了!”赵锦瑜伸手为她擦去汗珠,忍不住哽咽,说完又自责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耍臭小姐脾气才害你变成这样的。”
赵锦瑜越说越难过,终于哭了出来,用力地握紧莲佛惜的手,试图将她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
泪水糊了赵锦瑜的一脸,她看不清眼前,只觉得脸上热热的,接着被轻微烫了一下。
是莲佛惜的手,她在为自己拭泪。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真的。”莲佛惜看着她的眼神十分温柔,让赵锦瑜想起了自己的家。
赵锦瑜在这目光中更加难过了,莲佛惜这样的好女子不应该死的,更不应该因她而死。
有水珠落到她的脖颈。
下雨了。
雨水从远处慢慢笼罩过来,雨势渐渐变大,甚至穿透了树叶,打湿了她们。赵锦瑜忙不迭地将外衣解下来将莲佛惜盖住不让她淋雨。
莲佛惜缓缓睁开眼道:“你别……别管我了,走吧。”
赵锦瑜雨水和泪水交杂落到眼睛里,固执地摇摇头,“我不要!”
莲佛惜只觉得累,合上双眼。
这时,有呼喊声从远处传来——
“赵小姐——”
“莲姑娘——”
赵锦瑜一听到这两个称呼便知是商神佑的人,猛然抬头,忙不迭地站起来,振臂高声喊道:“我们在这儿!我们在这儿啊!神佑哥哥!”
谁料,呼喊声又越来越小,商神佑的人似乎渐渐走远了。
赵锦瑜回头看了莲佛惜一眼后,她已经晕了过去。萧锦瑜咬咬牙,拎起裙摆往喊声传来的地方奋力跑过去。
雨水砸在赵锦瑜的脸上,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跑的飞快,在树木间穿梭,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脚底也好疼,还有石子钻到了鞋子里,她踩出了血!
但赵锦瑜顾不得了,她得跑起来,跑起来,莲佛惜才有救!
“我们在这里!在这儿!”
不远处,戴着斗笠的商神佑忽然在雨声中听到了赵锦瑜的声音。
“安静,都别声!商神佑抬手示意众人嘘声道。
众人纷纷停止呼喊。
“公子!”跟着商神佑一起找人的萧瑜忙上前来说道:“声音是从那个方向传过来的!”
商神佑闻言,拔腿就走。
雨势渐渐变小,微朦细密,但地面已经湿透了,赵锦瑜踩到一个小坡,泥土松软,一下子滑溜出去。
她在地上留出一道光滑的痕迹滚一段距离,鲜亮的衣裙已经脏乱不堪,很是狼狈。
“锦瑜!”
赵锦瑜闻声仰着一张沾满泥土的小花脸惊恐地看去,见来人正是商神佑,眉头一皱,一下子哭了出来:“神佑哥哥!”
“你怎么样?”商神佑将她扶起来,关切道:“摔着没有?”
赵锦瑜哭着摇摇头,有些懵。
身后的人跟上来,萧瑜忙给她们二人撑伞挡雨,有人拿了蓑衣给她披上。
“小莲呢?!”商神佑焦急地四处张望,找寻着莲佛惜的身影。
“莲姐姐靠在一个大树底下,她快死了,你快去救她!”赵锦瑜嗓音已经有些哑了。
商神佑一听,让人照顾好赵锦瑜后,立马摘下斗笠和蓑衣疯了似的抬腿就跑,冒着大雨顺着赵锦瑜的脚印奔了过去。
“公子!”
“大人!”
众人朝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没用,只得急忙跟了上去。
萧瑜见赵锦瑜走一步就皱眉,便走到她身前弯下身道:“赵小姐,来,我背你。”
赵锦瑜拿着伞,犹豫不决。
“别怕,你这么轻,我背你肯定背的稳稳的,你放心。”萧瑜又继续鼓励道:“来啊!”
赵锦瑜根本不是担心他能不能背的动自己,完全是因为男女之别和怕让商神佑看到。
但现在也是别无他法,只好乖乖爬上去,一手摁他的肩,一手举着伞。
商神佑找到莲佛惜时,她已经失去知觉倒在了泥泞之中,整个人里里外外都泡在雨水里,像朵陷落在泥潭中的花,透着苍白无力的可怜。
“小莲!”商神佑惊声喊到,极速飞奔到她面前跪下身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将她揽在自己怀里。
商神佑掀开赵锦瑜盖在他头上的外衣,发现她脸色苍白,整个缩成一团,还在发抖。
商神佑抬手去摸摸她的额头。
好烫!
莲佛惜靠在他怀里,像是一块裹着湿布的热铁。
商神佑将她拦腰抱起时,这才发现外衣底下的伤口,伤处还泡到了脏污的泥水。
该死!
商神佑紧抿唇线,眉头拧得更紧。
随后,一干人等马不停蹄地向苍腾镇出发。
途中,山雨终于停歇,但雾气仍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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