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冷风吹过,莲佛惜几乎清醒过来,让她起了鸡皮疙瘩,两手交于胸前,摩搓着自己的臂膀转身准备回家。
未走多远,身后追上来的棠梨连忙叫住她:“莲姑娘!等等!”
莲佛惜闻声转头,见棠梨抱着一件毛茸茸的氅衣跑过来,气喘吁吁道:“莲姑娘,天这么冷,你怎么能就这样回去呢?”
棠梨先是把手里的汤婆子递给莲佛惜拿着,随后边说边把氅衣举高绕莲佛惜甩一圈,给她披上并将绑带一气呵成地绑成蝴蝶结。
汤婆子提供了温度,氅衣挡住了风,稍稍让莲佛惜的体温稍稍回还。
莲佛惜看了眼那个漂亮蝴蝶结,抬头看向棠梨道:“谢谢你!”说着把手里的汤婆子还给她。
“您拿着吧,这是夫人让我给您的。”棠梨抬头看看天道“夫人说天气凉,您脱了外衣怕是要着凉的。这个汤婆子给你路上御寒。”
莲佛惜觉得心头一暖,说了声谢谢。
“夫人现在忙着照顾小姐,脱不开身,她说让我转告您,谢谢您之前的救命之恩,还有今天的照顾,改日有机会便请您做客致谢。”
莲佛惜笑着摇摇头,说道:“不必了,是我不好,让锦瑜喝醉了,做这些也是应该的。天黑又冷,你回去吧,我也该趁着宵禁的时辰未到赶紧回家去了。”
莲佛惜转身要走,结果棠梨又拦住她说道:“您先等等,夫人说让车夫送您回去。”
莲佛惜想着不再同赵锦瑜一家再有交集,便说道:“不必麻烦了,我还有事,回去的途中顺便去办完就好了。”
“可夫人说……”棠梨面露难色。
“你对夫人如实相告就好,我走了。”莲佛惜说完,便继续转身往回走了。
莲佛惜的酒气虽然被风吹得消散了许多,但走起路来步伐还是有些轻飘飘的,像踩在棉花上。
还有半个时辰左右便是宵禁的时候了,街上的行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了,连街边路边摊的小贩们都已经收拾好了摊位准备回家了。
莲佛惜走在空荡的大街上,觉得天地茫茫。
她莫名的觉得有些累,在经过一座石桥的时候,干脆扶着石栏杆坐在台阶上,歪头靠着石栏杆。
莲佛惜闭上眼,能感觉到时不时有人经过,不多时有人停在她跟前驻足站定。
“小莲?”
莲佛惜骤然睁开眼,抬眼去看,那人身穿披貂皮氅衣,贵气威严,高高大大地站在莲佛惜跟前垂眼看她。
商神佑?他怎么在这儿?
莲佛惜有些发懵,觉得自己一定是太想念他,都出现幻觉了。
“怎么不说话?”商神佑蹲下身半跪在他面前,抬手去摸住她的侧脸,商神佑看着她,眼神里带着责怪和心疼,“瞧你,脸都冻红了!”
触感好真实,他的手还是暖的,原来不是梦。
“你怎么这么烫?!”
商神佑摸着莲佛惜的脸,发现她的脸蛋竟然不是被冻红的,而是红的发烫,再凑近她嗅了嗅,释然道:“你喝酒了?”
莲佛惜在醉意和困意的作用下缓缓地眨眼,有些反应迟钝地说道:“喝了,一点。”
商神佑无奈道:“不止一点吧?”
莲佛惜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商神佑觉得莲佛惜这个呆呆的样子可爱的不行,笑去用手托住她的小脸道:“傻看着我做什么?不认得了?”
“原来,不是。”
“不是什么?”商神佑歪头看她,柔声问道。
“梦。”
“梦?”商神佑微愣,随后笑道:“你总是梦到我么?”
莲佛惜缓缓摇头。
商神佑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无奈地笑道:“算了,不说了,来,我们回家好不好?”说罢,蹲着转身背对着莲佛惜,要背她回去。
莲佛惜盯着他,不动作。
“来啊,愣着做什么?我背你回去。”商神佑转身喊她。
莲佛惜似乎想起什么来,扶着石栏杆缓缓站起身,要自己走。
“嘿!”商神佑忙起身追上去牵住她,“听话!”
莲佛惜刚扭头看他就被他拉着手腕低头绕到莲佛惜身前,在把她一拉,扯到背上将她背起来。
莲佛惜趴在商神佑的宽大结实的后背上,两只手乖巧地搭住他的肩膀,说道:“我要回家!”
“我这不就是在送你回家么?”
莲佛惜晃动着小腿,挣扎道:“我要自己回。”
“你喝了酒,走不动,我送你。”
“我走得动,不要你,送。”莲佛惜把身板挺得笔直,两腿继续晃。
“别闹,乖一些!”商神佑耐心地哄道:“睡一觉吧,睡醒了就到家了。”
“我不信!”
商神佑笑道:“哦?为什么不信?”
莲佛惜顿了顿,说道:“阿娘小时候就是这样骗我的,她说等我睡醒了她的身体就会好了。”莲佛惜顿了顿,说道:“可她再也没好起来。”
商神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随后又安抚道:“别怕,睡吧,我不骗你。”
“怎么吗?”
“真的。”
莲佛惜似乎终于被说服了,略带犹豫地将头轻轻靠向商神佑,侧脸贴在他结实的肩膀上。
两人都没再说话,莲佛惜趴在商神佑的背上,鼻尖嗅到商神佑的味道,有些恍惚。
回去的途中,莲佛惜又听到她记忆里的那首小调,声音低沉,曲调悦耳绵长。
不知道是因为耳边商神佑的声音,还是因为鼻尖商神佑的味道,莲佛惜只是眨几眼的功夫便闭眼睡过去了。
商神佑背着莲佛惜在慕色渐浓的天色中回到了种桃小院时,屋里院外都已经点起了灯,橙色朦胧的灯火从窗户透出来,像是在为晚归的人引路。
商神佑单手托着背上的已经睡熟的莲佛惜,空出一只手去敲敲门。
木门打开来,是兴高采烈来开门的潋珠。
“莲儿,你回来啦?”潋珠满脸笑容地打开门来,结果在见到商神佑的瞬间一下了冷下脸来,“商大人?有何贵干?”
商神佑看她那一脸不待见自己的表情,有些迷茫道:“小莲喝醉了,我送她回来。”
“喝醉了?!”潋珠的情绪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
素荷也闻声走了过来,关切的问道:“好端端的,怎么会喝醉了?”
潋珠一听素荷这话,默不作声地抬眼看了商神佑一下。商神佑觉得她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自己怎么了吗?
素荷也瞥到潋珠那并不友好的表情,忙打圆场道:“别站在这儿吹风了,先进来吧!有什么话先把莲姐姐放到床上去再说。”
潋珠的神情这才稍稍缓和下来。
三个人护着莲佛惜进到她的房间。
商神佑将莲佛惜从后背放下下后由着潋珠二人扶着,随后很是自然的地拦腰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去,替她脱鞋盖被子。
就是因为商神佑太过自然,倒显得潋珠和素荷两个人立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
素荷见商神佑这么一个养尊处优的人,照顾起来莲佛惜来竟这般体贴,这才对他之前去宴杯楼的事情稍稍淡忘了些。
“姑娘……”素荷悄悄拉了拉潋珠的衣袖,想要说什么,结果被潋珠用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潋珠明白素荷的意思,也许之前在街上见到商神佑从宴杯楼出来是场瓜田李下的误会,可莲儿因为他难过是不争的事实,她不能这么轻易地就让商神佑再接近她。
“商……”
潋珠刚想开口让商神佑离开,结果就被他打断道:“素荷姑娘,劳烦你去厨房煮一碗醒酒汤来,我怕小莲一会儿醒过来会难受。”
“啊?”素荷突然被叫到,愣了一下后忙道:“好,我现在就去!”
潋珠见素荷乖巧地忙转身出去到厨房煮汤,莫名的有些生气。
你是谁?在这个家你算哪一位?轮得到你在这儿发号施令?
潋珠刚想开口说让他离开,莲佛惜让她和素荷照顾就好,结果没想到商神佑先发制人,扭脸看她说道:“潋珠姑娘,麻烦你去打盆热水来,我给小莲擦擦脸。”
“哦,好。”
潋珠一听脱口就答应了,转身走到门口才反应过来:“诶,不应该是他走么?”
潋珠还想转身反驳他,结果商神佑又说道:“请问小莲屋里有梳子么?”
“哦,有,就在旁边梳妆台的抽屉里”潋珠又乖巧地回答道。
商神佑笑道:“好,我知道了,多谢你,辛苦了。”
商神佑说话对她轻言细语,礼貌客气,潋珠也拉不下脸说什么重话,只好出门到厨房去烧热水。
素荷一见潋珠走进来,疑惑道:“诶,姑娘,你不是守着莲姐姐的么?”
潋珠往素荷旁边灶台上的锅里舀几勺清水后盖上盖子,又扫过灶台来到素荷身边坐下,无奈道:“商神佑守着她呢,让我来烧热水给莲儿擦脸。”
“都这个时辰了,商大人还不回去啊?”素荷往灶台里添把火。
潋珠抓一把干枯的松针叶点火吹一吹后往灶坑里送,将火点起来,火光铺面,映在潋珠的脸上。
“我看呐,他多半是没那么快走了。”潋珠抽出根细长的干柴用膝盖狠狠一顶,从中折断后送进灶坑去。
素荷想了想,说道:“姑娘,其实,我觉得……或许莲姐姐和商大人的关系并没有我们想的那样坏。”
“我能察觉不到?”潋珠一手撑着大腿手托下巴,一手拿着根小棍儿点火玩儿,“可既然他们是两情相悦,那为什么莲儿有意躲着他?连教法司也不愿再踏足。”
“或许是因为他们吵架了?”
“我倒不觉得,我们和小莲在一起这么久,你何曾见过她急眼过?”潋珠说着,又想到商神佑那天从宴杯楼出来的事情,骤然把手里的木棍插到灰堆里,气呼呼道:“我看就是那个商神佑不好!肯定是他寻花问柳让莲儿撞见了,莲儿才会不开心的。”
素荷忍不住辩驳道:“我倒觉得他们之间不像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或许……或许是因为其中有误会。”
潋珠不想再讨论下去,没搭话。
柴火够猛,锅里的水很快被烧开了。潋珠抽出还未烧完的木柴退火,起身去拿铜盆来调好温水送到莲的房里。
潋珠开门进去的时候,商神佑正坐在床边握着莲佛惜的手守着她。
商神佑听到动静扭脸看她,松开莲佛惜的手起身去接潋珠端着的铜盆,结果被潋珠转身躲开。
“商大人,天色不早了,莲儿她有我和素荷照看,您可以回去了。”潋珠为难道:“您再待下去,实在是多有不便。”
商神佑明白她的意思,但仍旧固执地去夺走素荷手里的铜盆,坚持道:“抱歉,我再逗留片刻就会走的。”
潋珠见他态度诚恳坚决,再看到床上熟睡的莲佛惜已经松了发髻,浓密的长发被归顺在她的右肩。
看样子,是商神佑替她梳的头发。
潋珠见商神佑一丝不苟地替莲佛惜擦脸擦手,动作小心温柔,心道:“或许,真的是她误会了商神佑。”
潋珠思量片刻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喜欢小莲么?”
商神佑拧帕子的手稍稍一顿,屋里有一瞬间的安静,静到能听到水滴声。
最初,商神佑没出声,只是默默将帕子展开,转身给莲佛惜继续擦手,随后缓缓道:“喜欢。”
“你凭什么要我信你?”
商神佑将帕子轻轻丢到盆里,给莲佛惜掖好被子后转身站起来走到潋珠的面前。
商神佑人高马大的,潋珠见他走到自己面前,不禁有些发怵,咽咽口水道:“你要干嘛?”
“我会证明的。”商神佑垂下眼眸,试图收起身上的压迫感。
潋珠质疑道:“那你……那你还去妓院?!”
“妓院?!”商神佑被问的一愣。
“你别装傻啊!我和素荷前几天亲眼看到你从宴杯楼出来的!”潋珠努力仰起下巴,“你这种公子哥,见多了!根本就不可信!”
商神佑听她这番话,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方才这个小姑娘一见他就满脸的不悦了,他有点想笑,但努力忍住了。
“你说的不错,我前几日的确去过宴杯楼,但那是有要事同人商量,并不是为了找娼妓寻欢作乐的。”
“这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潋珠继续说道:“我打听过了,你是黔城有名的浪荡公子哥,最好流连烟花,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商神佑一下子被问住了,这可真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当初为了借这浪荡纨绔的壳子掩藏自己的锋芒,好让皇城和朝中的敌对势力因为觉得商家后继无人,让侯爵府遭受的猜忌妒恨减轻一些。
谁知道,如今自己遇上了自己的意中人,结果被他这自找的坏名声给设了道关卡。
“这实在是一场误会,我一时之间很难向你解释清楚。”商神佑面露诚恳,“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对小莲确实情真意切,我爱惜她的心情并不……”
商神佑的“比你少”三个字停在嘴边,想着潋珠估计会不高兴,于是他话头拐了个弯道:“并不存在半分虚假。”
虽商神佑不论是对待莲佛惜的作为还是此刻的承诺都透露着诚恳,让潋珠稍稍有所动摇,但潋珠对他仍旧存在着怀疑。
“那你为什么惹得莲儿这阵子都闷闷不乐的呢?”
“我?”商神佑担忧道:“小莲近来很不开心么?”
对于这个问题,商神佑就更不明白了。他惹得莲佛惜闷闷不乐,什么时候?又是何原因?
潋珠见他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没好气道:“你看你,你都不关心莲儿的!连她不高兴都不知道?”
“潋珠姑娘教训的是。”商神佑并不与她争辩,只是乖乖道歉,“我以后会注意的。”
潋珠不解道:“真不知道你们两个怎么想的,一个不来找对方,哄一哄。一个呢?老躲着对方,天天锁在屋子里画画,闷闷不乐。”
商神佑垂眸叹息道:“都是我的不是。”
这时候,素荷端着醒酒汤进来,潋珠二人齐齐回头。
“怎么都在这儿站着?”素荷疑惑道。
“无事,你去把醒酒汤喂给莲儿吧。”潋珠说完又抬眼看商神佑说道:“请您跟我来,我有话对你说。”
“哦。”素荷乖巧地应了一声,端着汤走到床边去。
看着潋珠和商神佑二人出了屋子把门关上后,喃喃道:“姑娘不会要骂他吧?”
但想了想,潋珠也不是那样的人,便专心照看莲佛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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