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柱香后,莲佛惜他们坐上了马车。

    上车后,商神佑低头看她,试探着问道:“我还不想回家,你想不想再逛一逛?”

    莲佛惜抬眼看他,思量片刻后眯眼笑道:“好啊!去哪儿?”

    “一会儿就知道了。”商神佑松了口气,笑了笑,钻出车厢对车夫说一句后,车夫便将马车停住,按照商神佑下了马车,直接走回去了。

    商神佑驾着马车,两人就这样改变了路线,慢慢往城外走去。

    到了目的地后,商神佑牵着莲佛惜下了马车,随后把从明月楼打包的酒菜顺便拎下来。

    莲佛惜打量四周,原来,商神佑带她来了城郊渡口。

    “带我到渡口这儿来干嘛?”莲佛惜不解的看他,笑道:“流浪?”

    商神佑拉过她的手,柔声道:“是啊,流浪,去不去?”

    “我人都在这儿了,看来也由不得我了。”莲佛惜半开玩笑道。

    商神佑笑意更深,单手将她揽到怀里紧紧抱住。

    莲佛惜往渡口瞧过去,见岸边停泊着一艘中等大小,雕梁画栋的画舫,船,头尾都挂着五彩斑斓的八角宫灯。

    商神佑牵住她,柔声道:“来,我扶你上去。”

    莲佛惜将手递给他,同他一起上去。

    “外边儿冷,你先进里面去,我把船绳松开就来。”

    “好。”莲佛惜拎起食盒往里走。

    莲佛惜一掀开帘子走进去,就有一股暖香扑面而来。

    周遭的帘帐、器具应该都用熏香熏过,散着淡淡的香气,榻桌前竟然还烧着炭火,暖烘烘的。

    屋里四角都挂着灯,朦胧的烛火充盈了整个空间。

    莲佛惜走到一侧的榻桌旁坐下,将食盒里的酒菜一一摆出来。

    商神佑随后掀开帘子走进来,坐到莲佛惜的对面。

    莲佛惜递一杯酒给他,问道:“你带我来这儿,就是要我陪你喝酒的?”

    “当然。”商神佑抬眼看她,去接过她手里的酒杯时,故意捏了她的指尖一下,挑眉道:“不然,小莲以为我想做什么。”

    莲佛惜眯了下眼,收回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举杯一饮,仰着脖子斜着目光瞥他一眼。

    商神佑瞧见莲佛惜白皙修长的脖颈和她好似挑衅又像是挑逗的目光,有些心猿意马。

    商神佑喉结滚动,若有似无地移开自己的目光,随后垂眸将酒杯捏起来凑到自己鼻尖嗅了嗅后又抬眼看她,柔声道:“慢点儿喝!这酒后劲儿大。”

    酒水被烫过,现在还是温热的。

    莲佛惜瞥他一眼,又是一杯,淡然道:“我酒量没你想的那么差。”

    “那说明我找对人了!”商神佑朝她举杯,随后饮尽杯中酒。

    喝了几杯后,商神佑又把面前的筷子递给她,劝说道:“别光顾着喝,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

    “用过晚饭后到现在这么久了,你不吃东西,没事?”

    莲佛惜看他一眼,拿起酒壶低头给自己又倒了一杯,缓缓道:“冬天到了,南疆蛊虫似乎进入冬眠的状态,没那么活跃了。”

    “那就好,至少……你不会那么痛苦。”

    商神佑说完又低头笑了。

    “你笑什么?”莲佛惜歪头看他。

    商神佑摇摇头笑道:“我还以为你又会避而不答。”

    “既然约好了彼此坦诚相待,那我往后自然会告诉你任何你想知道的一切事情。”

    “你说得对!”商神佑从怀里摸出一个锦盒来,“打开看看。”

    莲佛惜从他手里接过来打开,是一对鸳鸯玉佩,玉质细腻,还带着温度。

    “玉佩?”莲佛惜抬眼看他,“为什么给我这个?”

    商神佑没回答她,反而说道:“除夕夜那天,我入宫赴宴,皇后突然说要给我指一门婚事。”

    莲佛惜闻言,心里咯噔一下。

    她前面听到商神佑和高承邕的谈话,明明已经想装作若无其事了,不想商神佑会主动提起这个话题。

    莲佛惜缓缓将锦盒轻轻合上,问道:“然后呢?”

    “这是皇帝赏赐的信物,让我交给我未来妻子,我拒绝不了,所以我今夜要逃跑。”商神佑眼眸深深地望着她,“小莲,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

    莲佛惜见这船上应有尽有,还真有带她私奔的意思,心里竟一下子犹疑起来。

    她当然愿意和商神佑在一起,不管去哪儿。

    可商神佑和她不同,他不是一个人,侯爵府上下都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是简单的逃跑就能解决的。

    更何况她如今的身体状况。

    “我……”

    “好啦!”商神佑忽然笑着打断道:“我胡说八道的。”

    莲佛惜立刻拧眉看他,随后抬手把锦盒砸向他,轻轻地骂道:“混蛋!”

    “别生气嘛,我错了。”

    商神佑叹口气,将玉佩从盒子里拿出来,走到莲佛惜的面前把她从座位上牵起来,随后将玉佩一分为二。

    “为表歉意,请姑娘收下。”

    莲佛惜推开他的手,嫌弃道:“不要!不是皇帝给的信物吗?”

    “是啊。”商神佑固执地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跟前,给她把玉佩系上,“我没骗你,皇后要把晏家的女儿指给我,结果我先发制人,说我已经有了心上人,皇帝就给了我这对玉佩。”

    “你骗人!”莲佛惜抬头斜他一眼。

    “呵,傻瓜。”商神佑轻笑道:“怎么我说假的你信了,说真的又不信了呢?”

    莲佛惜抬手要打他,结果商神佑眼疾手快地抬手捏住,把她抱到怀里。

    莲佛惜握紧他的腰带,小声道:“你吓到我了。”

    商神佑拍拍她的后背,安抚道:“不会的,不会有那一天的。”又将另一半玉佩递到她手里,“你帮我戴上吧。”

    “好。”

    莲佛惜替把那玉佩绑在腰带上,又把之前绣着的荷包拿出来给他绑到另一边。

    “这是什么?”商神佑明知故问,低头着她,眼底是藏不住的欢喜,“你给我做的?”

    莲佛惜抬眼看他“做的不好,还请公子别嫌弃!”

    商神佑拉过她的手凑到嘴边,轻轻吻了吻,说道:“哪里话,我是喜不自胜!感激不尽!”

    “油嘴滑舌。”莲佛惜娇嗔地白他一眼,“你大老远带我来这儿,就是为了给我这个东西,顺便诓我玩儿?”

    商神佑笑道:“哪儿能呢?你到外儿去看看。”

    莲佛惜面露疑惑,但还是走出屋子去了。

    在她掀开帘子的一瞬间,一片条由千万盏河灯汇聚成的璀璨星河落入她的眼眸。

    形态各异的河灯在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平静水面上浮动漂泊,或聚或散,参差错落,不知从哪儿来也不知到哪儿去。

    莲佛惜都有些看呆了,随后来到船头坐下来,想要离那群“星星”更近。

    有一盏孤零零的小鱼灯飘到了船头附近,灯芯已经燃尽,鱼尾巴被水浸湿,几乎快要完全沉入水底。

    不知道是这盏灯寄托了谁的愿望。

    莲佛惜望着望着那盏灯,正痴痴的想,肩上就有衣服盖了下来。

    莲佛惜抬头去看,手里又被塞了个暖手炉。

    商神佑坐在她身边,期盼地问道:“如何,喜欢么?”

    “你呢?”莲佛惜见他手里空落落的,把暖手炉递给他,“你不冷?”

    “不冷。”商神佑摇摇头。

    莲佛惜不信,特意贴近他,固执的把他的双手拉过来和他一起捂手,两个一黑一白又圆滚滚的背影贴在一起,像雪地里堆在两团雪球和煤块。

    “其实,两个人可以一起用的。”莲佛惜掌心覆盖他的手背。

    商神佑笑道:“是啊,心事也可以两个人一起分担。”

    莲佛惜朝他的手背一顿猛搓,抬眼道:“你别一找到机会就教训人好不好?”

    “好好好,我不教训人。”商神佑无奈道:“那你还没回答我呢?喜不喜欢?”

    “喜欢,这里好漂亮!”莲佛惜点点头,“你怎么会知道城里的河灯会顺着河流飘到这里?”

    “珍溪河横穿整个黔城,这里是河流的下游,城中百姓放的灯自然会顺着河道流出城外,飘到这里。”

    “那为什么没有其他人到这里来赏灯放灯呢?”

    “天黑要关城门的,哪儿能由着人进进出出呢。”

    “那我们……?”莲佛惜扭脸看他。

    “放心,我有令牌,一会儿能回去的,你只管放心玩儿的尽兴就是了。”商神佑笑着转身把方才带出来的酒壶拿过来,“酒还喝不喝?”

    “喝啊!为什么不喝!”伸出一只手去接过他手里的酒壶,对着壶嘴来上一口。

    商神佑也喝。

    两个人就这样你来我往的对壶吹,把一壶酒都喝完了。

    莲佛惜手指勾着酒壶把,将酒壶甩啊甩,靠在商神佑的肩头,带着微醺喃喃道:“可惜没有潋珠的琴声。”

    话音刚落,莲佛惜就听到了商神佑开始哼起了那首琼花谣。

    莲佛惜闭上眼睛,随后跟上他的节奏和他一起哼唱,两人的声音融合在一起,飘在风中,浮在水面。

    莲佛惜不知不觉地松了手,手里勾着的酒壶扑通一声落到了水里。

    歌声戛然而止,两人齐齐睁眼。

    “掉了。”

    “无妨,随它去吧。”商神佑瞧见她旁边堆着的那把烟花棒,问道:“你还想放烟花?”

    “嗯?”莲佛惜顺着他的目光扭脸看过去,接着一把抓起来,“那个卖灯老板送我的,你不说我都忘了。”

    “要放么?”

    “好啊。”

    商神佑摸出火折子拿在手里,给莲佛惜点烟花。

    烟花被点燃以后迸发出紫红色的亮光来。

    莲佛惜接着又用另一只手取一根新的,将它引火的纸条同那支正燃烧的焰火处接洽。

    一对烟火碰在一起,迸溅出的焰火,热烈又明亮。

    “喏。”莲佛惜递给商神佑把那支刚点燃的烟花递给商神佑。

    商神佑一个大男人,对这样的小玩意儿并没有太大兴趣,但他还是温柔地看了莲佛惜一眼,抬手接过来。

    细长的烟火棒散发出靓丽而短暂的光亮,闪烁如流星,在无边夜色中描画出一对恋人轮廓。

    “好美。”莲佛惜发出感慨。

    “嗯。”

    “可惜美得太短暂。”

    “不必在意永恒,把握住此刻就很好。”商神佑笑着安慰道。

    莲佛惜没有搭话,静默地望着那花火。

    一支又一支的烟火在一次又一次碰触,如同亲吻。缓缓点燃又渐渐熄灭,很快只剩下最后一支。

    “还剩一支了,燃尽这一支,我们就回吧。”商神佑低头看她。

    莲佛惜抬眼看他,依旧没有回答,默默将最后一支烟火引燃。

    火花在她们之间噗嗤一声绽放开来。

    在短暂的火光中,莲佛惜看向商神佑认真说道:“商神佑,我问你个问题,请你在烟火燃尽之前回答我。”

    商神佑在烟火中有些不解,但他很快回答道:“好。”

    莲佛惜凑到他的耳边,悄声道:“我不回去,你陪着我,好不好?”

    商神佑呼吸一滞,在闪烁的火光中有些手足无措。

    莲佛惜退回原位,目光紧盯着商神佑,在等他的答案。

    快要燃烧殆尽的烟火在两人面前光芒渐渐微弱,在最后一丝火光熄灭的一瞬间,商神佑一手撑着船板,探身吻了过去。

    莲佛惜在嘴上落下一片柔软的同时,闭上双眼。

    烟火的残骸在她的指尖缓缓滑落,掉进水里,竹签上最后的一点火星也熄灭了,随着水流飘走了。

    夜里,河面起了好大的风。

    屋外的的灯被吹灭了几盏,水面的河灯也不好过,被风浪摧打的支离破碎。

    “起风了,船……船会不会被打翻?”莲佛惜在恍惚中借着朦胧的灯光去抚摸商神佑的脸庞。

    商神佑蹭蹭她潮热的掌心,接着扭脸落下一个吻,轻笑道:“船不太会,床倒是有可能。”

    莲佛惜咬住下唇,用力捏了他肩膀一把。

    莲佛惜一半脸埋在枕头上,另一边脸被她原本散在后背的及腰长发,滑到侧脸遮住眉眼,商神佑瞧不见她的表情,但能看到她红唇微张地轻喘着气息想要寻些轻松。

    从耳尖到下半张脸再到白皙的后颈和是由红变粉的变化。

    灯火朦胧看不太清。

    也罢,既然看不清,那便闭上双眼吧。

    听她浅吟于口的欢愉或难耐,触摸她逐渐升温的皮肤,感受她不可言说的颤栗。

    枕头被推到了地上,被子在床的角落被挤成一堆,床铺则是被莲佛惜揉出了花。

    夜色翻涌中,长蛇吐信寻到了他的蔷薇,与其纠缠依偎。蔷薇收起荆棘用温柔裹挟长蛇作为无言的回应。

    花香渐浓,长蛇失了神志变得莽撞。

    花蕊和枝叶露出胆怯,通身颤栗,蔷薇沾惹上长蛇的气味,在昏暗处蒙上露水,好似生出鳞片在朦胧的烛光之中熠熠生辉。

    长蛇收起獠牙,学会了蔷薇的柔情,动作轻缓。蔷薇生出藤蔓,学会像长蛇那般纠缠。

    暖香在此刻滞留,空气中弥漫着混浊的味道,粘腻且混乱,那是花与蛇在热浪推搡中相拥的证明。

    今夜,此刻在不断的耳鬓厮磨中延续,直至天边渐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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