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夜色渐渐淡去的时候,莲佛惜翻墙进了种桃小院。
莲佛惜披着斗篷,拢紧帽子,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突然见到房子的旁边有烛光跟过来,吓得忙转身溜到院子里的石桌前坐下。
“谁?!”潋珠看不清人被吓了一跳,忙把手里的烛台举高,看清楚人后,松了口气,莲儿?你吓死我了!”
“你怎么还没睡?”莲佛惜站起开转身看她。
“我刚上茅房回来。”潋珠举着灯,见莲佛惜戴着帽子,手紧捏着领口,只露出一张脸来,疑惑道:“天这么冷,你怎么才回来?我们等了你好久。”
“抱歉,我回来的时候你们已经睡了,我回房躺了会儿,但睡不着又起来了。”
潋珠的一双眼在烛光中紧盯着她,良久,就在莲佛惜觉得自己是不是要被她看穿的时候,潋珠忽然露出笑来:
“可就算睡不着,你也不能坐在这儿发傻呆啊,这么冷的天,冻坏了怎么办呀!”潋珠走近她,摸摸她的脸颊,“瞧你,脸都冻红了,怎么还有些热?不会是着凉了吧!”
莲佛惜笑着摇摇头,说道:“没事。”
“你为何睡不着?有心事?”潋珠关切道。
“没,昨晚我吃东西吃撑了,有些积食,所以睡不着。”莲佛惜朝她挥挥手,几乎在赶她,“我没事,你去睡吧,我一个人坐会儿就好。”
“哦,那你快些进屋哦,嘶,冷死了!”潋珠掌灯往屋子里走,“我先去睡啦!快点回去睡啊!”
“好。”莲佛惜松了口气,即刻逃离,却不是回房,而是先窜到厨房去烧热水。
莲佛惜将装满一锅水,点好灶火之后便回房去拿自己换洗的衣服了。
莲佛惜进房后将门关上后拉下帽子,解开披风,头发已经散开了,手里攥着昨夜出门穿戴的首饰。
她将首饰放回梳妆台的抽屉里时,稍稍一顿,一偏头,瞧见了自己锁骨处的一小片淤青。
莲佛惜抬手去伸出指尖碰了一下,想起了什么,耳朵霎时烧了起来。她将发丝勾到耳后,攥紧衣襟,拿着衣服便急匆匆往厨房去。
锅里的水沸腾过后,莲佛惜将浴桶搬出来,随后将冷水和热水先后装进去,调试好水温之后,她褪下衣物滑进浴桶里。
莲佛惜先是整个人缩到水里,再钻出水面来,长发在水中像水草般浮散开来。
她后脑勺枕着桶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浑身的疲乏和湿腻感在泡进热水后慢慢消散。
浴桶水面浮着一张宽大的浴巾,莲佛惜伸出指尖去夹住一角抽过来擦身,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臂上还分布着细密的牙印。
不止如此,她的锁骨,胸膛,还有肩膀,还有些她看不到的部位,白皙的皮肤上都泛着一小块一小块的红痕,像雪地上覆盖的红梅花瓣。
莲佛惜的额头悄悄渗出一层薄汗水,面色也更加红润起来。
一定是水温太热的缘故。
她又闭上眼将自己埋进了水里,试图让自己扑通乱跳的心跳平复下来。
破晓时分,莲佛惜将自己收拾干净,换好一身干净衣服,将厨房的浴桶之类的物件整理好便又出门往江渡云的住宅去了。
走到半路,莲佛惜才想起来江渡云可能还没起呢。
莲佛惜想了想,便放忙了脚步,慢慢逛着去好了,途中还顺便给江渡云带了早点。
半个时辰后,那门打开来,却是阿碧出来,正往屋外的排水渠倒洗脸水。
“阿碧!”莲佛惜叫住她。
阿碧手里拿着脸盆,抬眼一瞧见她,便露出笑来,喊道:“莲姐!”
莲佛惜走过去,阿碧问道:“你找渡云有事么?起的这么早。”
“嗯,给你们的。”莲佛惜将手里哦早点递给他,“他起来了么?”
“呃,”阿碧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后说道:“还没,估计没那么快醒,你有急事么?”
“不急,就是想找他拿些药。”
“啊?!”阿碧急忙关切地问道:“你不舒服啊?那你先进来坐一下吧,我去叫他起来。”
“好。”莲佛惜跟着他进屋去,“麻烦你了。”
“哪里的话。”阿碧笑道。
莲佛惜被他领进正屋坐下等候,阿碧给莲佛惜泡壶茶之后便去房中叫江渡云起床去了。
大概又墨迹了半柱香的时间,江渡云终于勉强整理好衣装起来见她。
江渡云的确很困,看着无精打采,一直在打哈欠。
莲佛惜见他这么困还愿意起来帮自己的忙,稍稍有些过意不去。
江渡云对早点没兴趣,莲佛惜也在等他们开门的时候就吃过了。
于是,两人留阿碧一个人吃早点,到江渡云的小药房去了。
“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啊?”江渡云拿起昨天剩下的冷茶喝了两口,想让自己提提神。
“没有不舒服。”
“你没有身体不适,那找我开什么药?”江渡云瞥她一眼,又喝了一口茶水。
“避子汤。”
“噗——咳咳咳——”江渡云被莲佛惜这一开口惊到了,他平复下来后,抬手抹了一把嘴边的水渍,试探着问道:“你……和龙也?”
“嗯。”莲佛惜很是坦然。
江浮云稍稍扭脸,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喃喃道:“啧啧啧,龙也这个禽兽!居然就对你下手了。”
“我听得见哦!”莲佛惜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江渡云一听,挺身坦然道:“听得到我也这么说!”
“不是他对我下手,是我主动的。”
“哟,那你还真是女中豪杰呢!”
“别贫了。”莲佛惜抬手挠挠眉心,“你知道我的身体状况,我根本不适合有孕,也没时间,别人的药对我没用,我只能找你了。”
“这么突然。”江渡云无奈地叹口气,“不过要先把脉,药也不是乱开的。”
莲佛惜把手伸到他面前,露出手腕,江渡云替她把完脉,接着进行望闻问切,开始提笔拟写药方。
“不过,话说回来。”江渡云到底是没按耐住他八卦的心,问道:“你们怎么突然就……”
莲佛惜打断他,“想开啦,所以情不自禁,水到渠成了。”
“嗯嗯。”江渡云撅着嘴点头道:“真是有文采呢。”
“你少揶揄我!”
“切,”江渡云多少有些敢怒不敢言,嘀咕道:“聊聊而已嘛。”
莲佛惜瞥他一眼,缓缓道:“毕竟,你和阿碧的事情,我也没多问不是?”
“啊,嘶——”
江渡云被她这冷不丁的一句话惊得咬到了舌头。
莲佛惜看他那惊慌失措的样子,忍俊不禁。
江渡云怨念地看她一眼,起身去身后的药柜子抓药,一边抓药一边委屈道:“你这人真是,一点儿嘴上便宜都不让人占。”
“哪儿有,聊聊嘛。”莲佛惜学着他的样子说道:“你为什么会喜欢阿碧呢?”
江渡云扭头看她一眼,悠悠地说道:“情不自禁,水到渠成呗。”
莲佛惜笑了笑。
的确,喜欢一个人根本没有道理可言,就像讨厌一个人一样没有缘由。
“很明显么?”江渡云包好药,走到她面前坐下,将药推给她,“给你抓了四包,一天两次,每次三碗水熬成一碗,饭后喝,喝完就好了。”
“从我现在才知道就能看得出你们很克制了,但今天你们两个的举止都有些反常,所以就猜出来啦!”莲佛惜伸手拿过药,“谢了,多少银子?”
“不收你钱了,你是他的人不说,咱们也算是朋友嘛。”江渡云耸耸肩。
“说的也是,阿碧是从我这儿出去的,你是她的人了,自然是自己人了,以后要好好相处啊!”
“算了,我说不过你。”江渡云叹气,又想起什么,“龙也差点儿被逼婚的事,你知不知道?”
莲佛惜嫌弃的看他一眼,怎么赐婚变成逼婚了?谣言不就这么来的么?
“他和我说了,我知道。”莲佛惜淡然地回答。
若不是因为昨天遇到高承邕,听到他们的话,或许,她不会这么豁得出去,直接改变了和商神佑之间的关系。
“那你和龙也之后有什么打算?”
江渡云想问问她们既然有了夫妻之实,有没有成亲的打算,可想了想,还是换了个问法。
“没有打算,把握当下。”
江渡云想到自己对她身上的毒无计可施。叹息一声道:“抱歉,我帮不了你们什么。”
“别这么说,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很感激你。”莲佛惜知道江渡云的意思,笑着摇摇头道,“我累了,就先回去了。”
莲佛惜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被江渡云叫住。
“小莲!”江渡云站起身看她,“我过两天再给你做些药吧,药丸儿的那种,吃着也方便。”
“要吃这么久么?”莲佛惜转身拎起手里的药材包,疑惑地看他。
“不是,你手里的是这次的,药丸儿是预备……下次的。”江渡云意味深长道:“二位感情深厚,总有下次情不自禁的时候吧?”
莲佛惜眉头一皱,微微撅嘴从腰间摸出一锭金子砸向他,恶狠狠道:“滚呐!”
江渡云抬手接住,挑衅地看她一眼,见手里是金子,开口想叫住她:“诶!你……”
“谢了!”莲佛惜无奈地露出笑,“这锭金子就当是药费了,走了!”
阿碧刚把莲佛惜送走,便来找江渡云,问了个大概。
“小爵爷真就这么喜欢莲姐姐么?连皇上的旨意都敢拒绝?”
“龙也啊,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自己做主,如今再遇上莲佛惜,我看,没得谈。”
阿碧听江浮云这话,不自觉摸着手上的紫玉镯子,若有所思。
莲佛惜从江渡云家出来走上街时,还遇到了出街买东西的周秉怀。
“莲娘子!”
“周大人?好巧啊!”莲佛惜闻声转头,同周秉怀打招呼,见他两手各自拎着两个捆在一起的油纸包,笑问道:“您还亲自出门采买呢?”
“哦。”周秉怀露出不好意思的笑,“敢言她昨日念叨着想吃牛舌饼,我路过首膳斋想着顺便给她带些回去。”
顺便?首膳斋和定天府明明是两个相反方向。
莲佛惜看破不说破,反而开玩笑道:“你只给敢言买,不给飒柔买,不怕小姑娘闹你啊?”
“喏。”周秉怀举起手里点心,“记着呢!不会忘。”他又忙将右手手里的点心递给她。说道:“对了,你要不要拿一包点心去尝尝,味道很不错的!这里面有牛舌饼,千层酥,还有山楂糕。”
“不了,谢谢你!”莲佛惜抬手笑着婉拒道。
“你手里是……药材么?”周秉怀瞥到她手里的药包,面露疑惑道,“是……?”
“呃?”莲佛惜愣了一下,笑着摇摇头:“没有,一些做菜要用到的香料。”
香料?用这么多包?
“哦。”周秉怀大概明白她不想说,也不再追问,微笑道:“那好,时候不早了,敢言她们还在等我,我就先走了。”
“周大人慢走。”
“告辞。”
莲佛惜和周秉怀分开后,想了想,手里拎着孤零零的几包药的确太过显眼了,周秉怀能看出来,难保潋珠她们看不出来。
于是,莲佛惜又转头去街上买了一大摞菜和路边小摊儿的小吃之类的东西,把药混入其中拎回家去。
一进门,潋珠素荷二人正在吃面。
素荷见她拎着大包小包的回家就忙道:“哇,莲姐姐,大年初一你就出门采买这么多东西啊?”
“是啊,我还以为你还在睡呢!”潋珠忙放下筷子,站起身要把她手里的东西接过来,“来,我帮你放好。”
莲佛惜抬手往旁边一躲,避开她,笑道:“不用了,你吃你的,我把去厨房把东西放好就来,我还买了烧鸡和果脯。”
“果脯啊?有没有酸杏子啊?”素荷捏着筷子忙问道。
潋珠回头看她,笑道:“有烧鸡吃,还吃什么果脯啊?傻姑娘。”
素荷笑了笑,没说话。
莲佛惜将药拿到房里后,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不过,这份轻松并没有维持太久。
这天,莲佛惜正借着画画的由头在屋里悄悄喝夜里偷偷跑到种桃小院外熬煮好的汤药,结果药刚喝到一半,潋珠忽然在屋外敲门。
“莲儿?你怎么把门锁上了?我有话要问你。”
“哦,等一下。”
莲佛惜忙不迭地将汤药一饮而尽,苦的直皱眉,然后把汤药碗草草用张宣纸盖住后,从荷包里摸了一把桃干塞进嘴里,再去把窗子打开通风散气。
门打开来,潋珠一见她就问:“干什么呢?大白天怎么把门锁着?这么冷,干嘛把窗户开着?”
莲佛惜鼓着一边的腮帮子打马虎眼道:“没有啊,一时顺手罢了。”
潋珠觉得她怪怪的,一定有事情瞒着自己,用一种质疑的目光盯着她,问道:“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瞎说什么。”莲佛惜转身往案桌前走去,躲开她的目光,“你说有话问我,想问什么啊?”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潋珠紧跟着她走上前。
莲佛惜一听,心虚地笑道:“为什么这么问?”
“你不要以为我是傻瓜。”潋珠继续问道:“是不是商神佑欺负你了?所以你才会吃那种药?”
莲佛惜吃惊的抬眼看她,嘴里的果脯还没咽下去,一时语塞。
“你不回答,是不是默认了?”潋珠露出伤心表情,“发生这样大的事情,你也不和我们说,就让你自己一个人独自承担,有难处可以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嘛。如果商神佑那个禽兽不愿意负责任,你又想把孩子生下,我们有手有脚,完全可以一起扶养她的!”
孩子?!什么鬼?!
“我!咳咳咳!”
莲佛惜一下子被呛到了,噎住了胸口说不出话来,眼泪花儿都被噎出来了。
“莲儿!你怎样?!”潋珠忙上前给她轻拍后背,随后给她倒了一杯水,“你别难过!我不是怪你!我是想帮你!”
“停停停,打住!”莲佛惜喝了水之后,缓和过来,脖子通红地问道:“你胡说什么?根本没有这回事。”
“可我明明在灶台里的草木灰里看到药渣子,我偷偷捡了些去问大夫,大夫说都是安胎的药。”
安胎药?
“可那不是我的啊。”莲佛惜一听,顿时底气十足,很是理直气壮地说道。
“不是你的!那是谁的?!”
“我哪知道!”莲佛惜一脸无奈。
就在二人不住的争执,场面有些许混乱的时候,素荷从房间的窗口探出头来。
“是我的。”素荷双手扶着窗台怯怯的说道:“姑娘,莲姐姐,其实那药是我的。”
“你的?”潋珠和莲佛惜两人齐齐扭头望她一眼后,又转回头齐齐对视。
在片刻的沉默之后,二人异口同声的惊呼道:“你的?!”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