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莲佛惜才从萧瑜那儿知道,赵承薪一见到那信物,听完自己教他说的话术,二话不说便匆忙进宫面圣,将潋珠救了出来。
话说,那孔民轩也算个皇亲国戚,有权有钱,潋珠戳瞎他一只眼睛,孔家人原不打算放过她,谁知半道杀出个赵承薪。
潋珠要被行刑当天的早朝,赵承薪直接上奏表明,狱中的潋珠是他在襄川之乱中失散多年的女儿,如今失而复得,向皇帝讨个恩典,求皇帝能够赦免她的罪责。
既然是请求恕罪,皇帝自然要问明潋珠所犯何罪。
好在赵承薪提早了解过,便将事情原委向皇帝说明。
赵承薪为官二十载,嘉奢帝对他一向青睐有加,又深知他是因为国事,当初才会落得妻离子散的境地,如今听说他的找回自家亲生女儿,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更何况,赵承薪解释说潋珠是因为对孔民轩的冒犯进行反击才会锒铛入狱,在皇帝看来也是个性格刚烈的女子。
于是皇帝将刑部侍郎拎出来查问一番,证实确有此事后,朝有了这份恩典。
谁知带着旨意去领人时,却被告知衙役半夜发现潋珠没了气息,便将她用草席裹了裹,扔到了郊外的乱葬岗。
众人一听,忙去找她的尸首,杨蒙仙更是发了疯,很快找到潋珠,这才有了他抱潋珠回来的那一幕。
本来,潋珠遵照莲佛惜的叮嘱,半点儿没碰牢里安排的饭菜,却不想因为口渴喝了那饭菜旁的碗里的一口水,便开始肠胃绞痛,呼吸急促。
她抬手将手腕上的银镯子探进剩下的水里,镯子果然发黑。
好在莲佛惜给她留给了保命高招——莲佛惜身上的毒血。
潋珠强忍痛意掏出莲佛惜给她的瓷瓶喝了下去。
那瓷瓶里装的,其实是莲佛惜的可以毒解毒的毒血,潋珠喝下后很快没了意识,在中毒解毒的过程里,她的气息微乎其微,光凭手指完全感觉不到。
这才被衙役误判为身死。
好在有惊无险,大难不死。
潋珠在江渡云诊断后,用了他配置的药,再加上被杨蒙仙和莲佛惜静心照料,身体很快恢复过来。
不过整个人没什么精神,不爱说话,也不似以前爱笑。她曾重新开张卖花,但只去了两天,便又闲置下了。
莲佛惜有些担心,尝试过开解她,然而潋珠往往避而不答,她也就不再烦扰她。
杨蒙仙不是只会说好听话的人,他认为多说无益,不如安静的陪伴来得实在。
自潋珠出狱以来,他便从和潋珠两天一会变成每天来,他知道潋珠近来不爱说话,便只是默默为潋珠弹琴,帮着莲佛惜一起打理潋珠的花房。
这天,莲佛惜带着乌云朵一起到附近的珍溪河下游岸边清洗家里的换洗衣物。
乌云朵在离莲佛惜不远处的溪水里踩水撒欢儿,莲佛惜正要挽起罗裙裤腿,露出一双白皙修长的小腿,蹲在一块平整的大青石板上捣衣。
她洗完过后,正将衣服拎到水里涤荡,忽然察觉到身后响起了马蹄声。
莲佛惜拧干衣服转身回看,见赵锦瑜翻身下马来。
“锦瑜?”莲佛惜露出笑,将手里拧干的衣服丢进一旁的木盆里,拨开胸前的头发,“你怎么会来?是来探望潋珠吗?”
“我是来找你。”赵锦瑜说着,摸出腰间的平安锁递给她,“这个还你。”
银锁儿在璀璨的太阳下,波光粼粼的水光中闪着柔光。
莲佛惜稍稍愣了一下后,笑着接过来说道:“怎么还劳烦你跑这一趟,你可以让萧瑜送到潋珠手里的。”
“爹爹说,让我把这个亲手交给你,还说改日让你和潋珠到府里一趟,他想见见,”锦瑜稍作停顿,“潋珠。”
“哦。”莲佛惜眨眨眼睛,“是这个道理,他们父女多年不见,如今久别重逢,自然要好好聊聊。”
赵锦瑜久久地盯着她,眼含悲戚道:“到底是她,还是你?”
莲佛惜闻言,心头一惊,忙转身去捞起最后一件衣服便拧干边强作镇定道:“时候不早了,潋珠还在等。”
“你为何避而不答?”赵锦瑜刨根问底。
“这重要么?”莲佛惜淡然道,继续拧干手里的衣服。
赵锦瑜却有些气恼地直接踩下水,走到她身边,一把拉住她手里的衣服丢到水里。
莲佛惜也不做什么,只静默地看着那件绯色的罩衫就这样随着流水缓缓飘走。
“我知道是你!”赵锦瑜激动地拉着她的手,“你明明手里有信物,也知道爹爹在哪儿,甚至差点见到他,为什么你却避而不见,甚至让潋珠……”
莲佛惜一言不发地抬眼看她一眼。
赵锦瑜顿了顿,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潋珠,这没什么,可我不明白你为何不回来。”
莲佛惜仍旧不开口。
“前几日,我见神佑哥哥那正修缮这平安锁,当时我便觉得眼熟,直到那日它再次出现由萧瑜送到了父亲手里,再想起你我初次见面时,你对我的种种包容。”赵锦瑜深吸一口气,“你是不是恨我,恨……父亲和母亲?姐”
“锦瑜!”莲佛惜眼眶红了一下,打断她,“别傻了,我没有恨任何人,至于你们,更不会。”
“那你为何要躲开我们,爹爹这些年一直在找你们,这些母亲也知道!”
“我只是觉得这样就很好,我们各自安好,有着自己的日子要过,我觉得很好,真的很好!”
身后的赵锦瑜没在说话,莲佛惜听到了一阵小小的抽泣声,她忙转身去看,赵锦瑜正垂着脑袋,晶莹的泪珠坠落到流动的河水中踪迹全无。
莲佛惜叹口气,去捧起她的脸,柔声道:“别哭了,你要真这么想要个姐姐,潋珠就可以,都一样。”
“这能一样么?”赵锦瑜嘀咕道,“都没有血缘关系。”
莲佛惜替她抹掉眼泪,笑道:“血缘很重要么?”
“不重要么?”
“重要吗?”
赵锦瑜不再通她争执,莲佛惜又道:“潋珠的生母将我养大,对我有恩,此番阴差阳错成了赵家的女儿,我希望你能善待她,也让赵大人夫妇接受她。”
赵锦瑜睫毛还挂着泪珠,抬眼看她,不满道:“你这话说的。”
“还有,别和赵大人她们说,一个字也别提!”
“你以为我能发现,我爹娘就看不出来吗?潋珠肯定一问就露馅儿了。”
“这你不管,潋珠哪儿我会嘱咐。”莲佛惜语重心长地嘱咐着,“如今木已成舟,若是被人发现便是欺君之罪,是诛九族的大罪,你明不明白?!”
“哦。”赵锦瑜认真地点点头,“不过你要答应我,改日一定要和潋珠一起到未将寺来见她们,纵使相逢不识,至少你心里有数,见一面也是好的吧。”
莲佛惜无奈道:“为什么一定要我见他呢?”
“因为我自小便听娘亲说了你和大娘的事情,娘亲一直对你们的事情很抱歉,爹爹暗地里也对你们很挂念,尽管他从来不说。我想着,亲自见一面,总归是好的。”
莲佛惜点点头,无奈道:“我知道了。”
尽管莲佛惜口头应下了,但潋珠不爱出门,莲佛惜也不愿意见,到底还是没去,但架不住锦瑜软磨硬泡。
潋珠也觉得自己受了别人这样的大恩,那对方便是自己的恩人了,她们可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于是到客云楼定了桌酒宴款待赵承薪一家三口。
莲佛惜坐在桌前,手里握着筷子戳着碗底,浑身透露着焦躁不安。
潋珠内心也不安静,今日穿着打扮也出乎意料的素净,不似平日里那么爱打扮了,总是惴惴不安的样子。
莲佛惜忽然站起身,说道:“潋珠,还是你在这儿等他们吧,我出去走走,半个时辰就回来接你。”
“诶!”潋珠站起身想要拉住她,结果门就被推开,赵锦瑜扶着兰采青进来,身后跟着一身着墨绿色长袍,腰缠织金腰带的赵承薪。
是他了!那母亲日夜思念,念之不得的人。
莲佛惜在见到他的一瞬间,脑子里立刻蹦出这个念头。
屋里的人纷纷面面相觑,赵锦瑜立刻提高声调,朗声道:“我们来了,不必亲自来迎的,坐啊,坐啊!”
赵锦瑜生怕莲佛惜要跑似的,几乎是忙将她摁着坐下。
莲佛惜向来是对人对事大方得体,如今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满屋子的寂静,靠着赵锦瑜一人卖力打破。
菜肴陆陆续续摆上来,莲佛惜却再也坐不下去,起身离开了房间。
赵锦瑜望着她的背影,有些无可奈何,潋珠也察觉出了她的反常,但客人还在这儿,她便未轻举妄动。
倒是赵承薪夫妇神情淡然。
莲佛惜两手撑在栏杆上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有些飘忽。
怎么也没想到,她们曾是那么亲近的家人,如今却是这般。
她深深地叹口气,鼻酸心也酸。
但她还没来得及沉浸到愁绪里,旁边一桌客人的谈话却教她怒不可遏。
那头戴纶巾,书生模样的人道:“诶!你听说了么?前阵子街上那个漂亮的卖花女,居然是赵承薪,赵大人失散多年的女儿!”
“呵。”另麻子脸抬手用筷子指着他,鄙夷道:“这你就孤陋寡闻了吧,那卖花女明明就是个暗娼,不晓得学了什么狐媚妖术勾搭上了那赵承薪。”说到这儿,摇头晃脑地闭眼抿了口酒水,“那女人,骚的很!不然这么多卖花的,怎的就她生意这般好?”
莲佛惜的拳头越攥越紧。
“是这样啊?”书生摆出恍然大悟的模样,接着又露出猥琐的笑,“有这样的女人不是更……哎哟!”
书生话还未说完,面前一花,脸通透痛,整个人仰马翻,等他回过神来睁眼去看,面前已是一片狼藉,脸上身上全是饭菜,他的同伴亦是如此。
他想起身,却发现再起不能。
他的手被生生错开了,没法儿动弹。
“你为何要阻止我?”莲佛惜扭脸看着身旁这个无时无刻不流露温柔的典雅夫人。
兰采青笑道:“并非我阻止你,而是你自己不愿再继续下去。”
“你这样说,只能说明,你不了解我。”
“的确,”兰采青垂眸,“但我自信我了解他。”
“我不舒服,看到你和他们说一声,潋珠麻烦你们派人将她送回。”莲佛惜不想再说下去,转身要走。
“你很看重那个姑娘吧?”兰采青忙叫住她。
莲佛惜顿时停住脚步,转身看她,冷漠道:“我瞧着夫人是聪明人,有话不妨直说。”
“方才那二人口中关于潋珠姑娘的谣言,你就没有想过,从何而来?”
莲佛惜心头一重。
她回眸看向兰采青,她想:或许自己不得不同这位聪明人再聊几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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