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佛惜不记得扫过落叶几回,院里的桃树如今已光秃秃一片,像她画中还未点上梅花的墨枝。

    已经入秋,天气却怪,近来的大雨小雨陆陆续续接连不断,一个劲儿的落个不停,湿冷的气候让人不耐烦。莲佛惜也在时间不留情面的流逝当中惴惴不安。

    莲佛惜最不喜欢下雨天,下雨带了万物生长,但也让道路泥泞不堪,出门一趟,即使打了雨伞也仍会打湿了鞋袜,脏污裙摆。

    于是她将自己圈在屋里,鲜少出门。

    素荷临盆的日子也在飘雨的日子渐渐逼近。

    这日休沐,商神佑却未到种桃小院,只是让人来传话说是有人设宴,他会晚些回来。

    莲佛惜正吃饭,院外却传来马蹄声和车轮声,在细密的雨丝中发出急促的响动。

    莲佛惜闻声放下碗筷起身走到门边,只见潋珠打着一把半新墨绿的油纸伞慌慌张张地朝她跑来。

    莲佛惜见她神色有异,忙伸出手去迎她站到屋檐下,问道:“出什么事了,让你非得冒雨前来。

    “素荷,是素荷。”潋珠吸吸鼻子,气喘吁吁,“是素荷要生了!”

    莲佛惜这才瞧见她的一双眼都红了,忙安抚道:“你慌什么?王昌荣不是早就找好了稳婆了吗?”

    潋珠忙摇头道:“没有,稳婆没来,压根找不到人。王大哥也急坏了,他得守着素荷,于是让人传话找我们帮忙。”

    “那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莲佛惜也急了起来,“杨蒙仙呢?”

    “他也在找,还叫上了别的朋友一起找,可城中的稳婆都莫名其妙的没了踪迹,我们无奈之下去请城中的大夫帮忙,但没一个人愿意伸以援手。”潋珠眼里滚落泪珠,“我们没有办法了,夫君已经去找彭大人,我便想着找你让小爵爷帮帮忙。”

    “我知道了,让我想想。”莲佛惜扶着她肩膀,思索片刻后,忙道:“我去研墨写信,你去将笼里的鸽子给我抓来,快!”

    “好。”

    莲佛惜说罢,她们二人便去准备了。

    信鸽被放出后,天色越加昏黑,疾风骤雨突增,莲佛惜又对潋珠说道:“对了,你去找找石大娘,她人缘广,什么媒婆稳婆,她应该认识的多!我现在就骑马出城去找,城中无人,城外应该也许能找到。”

    潋珠刚转身要走,莲佛惜又叫住她:“等等。”接着跑回屋里拿出小药箱,“这些都是渡云之前给我的药,你带上,看看能不能派上用场。”

    “好。”潋珠连连点头后便迎着风雨快跑出去。

    莲佛惜拿下挂在屋檐下的墙边的蓑衣斗笠穿戴上便跑到马房去将乌云朵牵了出来,快马加鞭往城边较近的城镇赶去。

    因为雨下的大,街道上没什么人,莲佛惜也算畅通无阻。

    女人生孩子就如同在鬼门关走一遭,莲佛惜就算没见过,也听说过其中的厉害。

    她一想到这儿便更是紧张,怎奈何那稳婆就是找不到,就好似世上消失了这类人一般。

    莲佛惜脑中不觉浮现伽罗的样子,心下一凉,后背生出一层冷汗下来。但她心里安慰自己一可能是多虑了,便继续找。

    黄天不负有心人,她终于找到一位农家大姐,却不算不上稳婆,只是帮着邻居家和自家小姑接生过。

    死马当活马医,莲佛惜顾不得那么多,便带着那大姐往城中去了。

    雨下得更大了,大颗大颗的雨珠朝她们猛砸,竟开始打雷闪电。回去的途中,路边的山坡上还有滚石泥流落下,让她们不得不另谋他路。

    莲佛惜额前的发都被薄汗浸湿了,坐在她面前的大姐问道:”姑娘,咱掉头吧,往回走一小段右拐有一条小路。”

    “好,这路我也不会熟,有劳你了。”莲佛惜听了她的话调转马头,又摸摸乌云朵的脖子,“朵朵,辛苦你,再加把劲儿,咱们就快到了,驾!”

    乌云朵嘶鸣一声好似回应,接着往返奔腾而去。

    这大雨来得实在不巧,莲佛惜二人在途中是雷电交加,等她们好不容易到了素荷夫妇的住处,却又变成了如有似无的细雨。

    她们刚下马走进院子,便瞧见何昌荣正站在无屋外。

    门一打开,屋里传来素荷的喊痛声和稳婆们“吸吸呼”的口号声,清晰的让莲佛惜不禁头皮一麻。随后见一女子抬了一盆血水出来冒雨跑到屋外倒掉,那一片血红触目惊心,在门口经过的水流冲刷下慢慢消失。

    潋珠这时又从厨房抬了盆热水小跑出来送进去,根本没空理会她们。

    “昌荣兄,人我带来了,素荷怎样了?”莲佛惜忙拉着直勾勾盯着屋里的王昌荣走到一旁问他。

    “还不清楚,但好在十二殿下派人送了几位稳婆来,说是王妃有孕,殿下早早安排在府中的,王妃生产的日子还早,现下素荷生产正找不到人,便让她们来帮忙。”何昌荣目不转睛地盯着屋子的门口焦急张望,“真是,都快一个时辰了,也不知素荷怎么了。”

    十二殿下?难道是阿佑找他帮忙?

    莲佛惜见他满面愁容地握拳捶手心,便宽慰道:“放心,既然是王府安排的人,不会差到哪儿去,素荷吉人自有天相,母子二人会平安无事的。”

    那大姐是个热心人,也搭话道:“是啊是啊,女人生孩子大都这样,我帮别人接生孩子,基本都这样,少则一两个时辰,多则三四个时辰,大兄弟你别担心,耐心点儿!”

    莲佛惜觉得这位大姐不是做这个专门的营生,多少有些不信。

    不想话音刚落,屋里便传出一阵婴儿的啼哭声,接着就是一片欢喜声:生了!生了!

    屋里的人满心欢喜,屋外的人也紧跟着松了一口气。何昌荣与莲佛惜相视一笑,莲佛惜双手合十,闭目祷告,感念上天恩德。

    大姐率先道喜:“恭喜恭喜啊!尊夫人总算苦尽甘来!”

    这时,屋里的稳婆打开门叫何昌荣进去抱抱他那新生的孩子,口中还连连道贺:“恭喜郎君,喜得贵女!”

    何昌荣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小小一团肉,匆忙道声谢便疾步走到素荷身边查看她的情况。

    呼唤半天见素荷没有反应,又担忧疑惑地扭头看向另一位稳婆道:“这位嬷嬷,我夫人她……”

    “放心,夫人这是气力用尽睡着了,等她睡醒过来就好。”

    那老妈妈向他解释,随后又说了些坐月子要注意忌讳,带孩子要留心的地方。

    潋珠牵着莲佛惜在门口见难关已过,心里的大石头也就落下来,默默退出屋里关上房门。

    莲佛惜又想起什么,摸出一根小金条拉住那大姐的手,由衷感谢道:“大姐,劳烦你雷雨交加的还同我跑一趟,这点谢礼请你收下。”

    “哦哟,好闪的金呐!”那大姐惊呼,神情惊讶却又笑着推开她递过来的手,“不过谢了,本就是积德的好事,我没能赶上,说明兄弟家这孩子是个有福之人,我福气不够,没这个缘分,你这厚礼啊,我就不收了。”

    莲佛惜刚想继续劝说,那大姐又忙道:“你不必多说,而且你方才不是已经放了十两银子在我家桌上了嘛,那已经够我家好一两年的花销,再说我没能帮上忙还收了你银子,已经是捡了个大便宜,再收就不妥了。你的感激,我心领了。”

    “好吧。”莲佛惜收回手,“那我带你去找辆马车,让人送你回去吧。”

    大姐灿烂一笑道:“这个好,这么远,我还正愁怎么回去呢!”

    傍晚时刻,连续几天乌云密布的天空终于亮堂起来,倒有种豁然开朗之感。

    潋珠进屋去看孩子和素荷,莲佛惜带着农家大姐出街去找马车回家。

    送走了农家大姐,她又骑马回到了素荷家,她勒马在屋外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屋内点上了灯。

    “杨蒙仙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莲佛惜看了眼一旁的枣红马,嘀咕一句,随即往屋里去,才到门前,却听屋内大惊:“什么?小爵爷失踪了?!”

    是潋珠和何昌荣的声音。

    莲佛惜听到这话心头一颤,却忍着推门进去的冲动。

    只听杨蒙仙道:“孔民轩今日约了小爵爷到晏杯楼吃酒,也不知小爵爷作何想,非得要去。楼后面就是珍溪河,这阵子一直下雨,河道堵塞又遇上涨水,晏杯楼的几根台柱子断了,整个垮塌,屋瓦被冲了个稀巴烂,楼里的人也都被决堤的河水卷走。”

    “那派人去找了吗?”何昌荣问道。

    “已经找遍了。”杨蒙仙无奈道:“萧瑜他们、教法司所有人都出动了,连彭大人也在派人找,宫里也惊动了。但水势太大,河水浑浊不清,死伤太多,除了活人,捞上来的浮尸有的被泡烂了,有的被水浪席卷的木头或石片之类或是撞,或是划,面目全非的,谁知道谁是谁?”

    “那这可如何是好?”潋珠焦急地问道。

    “现在只有靠衣服辨认这个法子了。”杨蒙仙想了想又道:“彭大人的意思是,还是先别让她知道。”

    莲佛惜拧紧眉头,只觉得心口堵的慌,透不过气,默默握拳。

    潋珠缓缓道:“瞒着莲儿?我不同意!”

    砰的一声,门被莲佛惜一张推开屋里的人都猛地被下了一跳。

    潋珠怯怯地起身走过牵她的衣袖喊道:“莲儿……”

    “萧瑜他们现在在哪儿找?”莲佛惜冷冷地盯着杨蒙仙问道。

    杨蒙仙见没机会瞒下去,叹气闭眼道:“珍溪河下游。”

    莲佛惜一听转身拔腿就走,她的衣袖在潋珠手中迅速抽离仿若刀片,划得她的手火辣辣的疼。

    “莲儿!”

    潋珠还追在她身后身后呼喊着,但莲佛惜充耳不闻,骑上乌云朵便快马加鞭的离开了。

    “别追了,随她去,不然她放不下。”杨蒙仙扶住潋珠的肩膀。

    潋珠听着马蹄声渐远,拽着杨蒙仙的手,心中萦绕着无限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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