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佛惜后来才知道,自家种桃小院也被大雨冲得院墙都垮了一半,她心心念念着自己的小院子,结果被商神佑拦住,说她不会修缮屋舍,再说手下的人已经去了,没必要去添乱。

    于是莲佛惜暂时回不去,姑且在定天府住下了。

    定天府的院落房屋也毁的差不多,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府里的人暂时挤一挤,还是完全够她们的生活起居的。

    商神佑这阵子养伤在家,莲佛惜也就继续在攀霜院住下了,但两个人却出乎意料的不住在一块儿,基本是今天你爬我的墙头,明天我翻你的院墙。今早我来蹭顿饭,明晚我来赖个床。

    整个府中的人都知道他二人这样奇怪的行为,但都默契的装作视而不见,虽然心里会犯嘀咕:这两人真是神神叨叨,干嘛不光明正大直接住一处地儿就好。

    萧瑜他们也住在府里,自然知道这事,不过萧瑜不是很明白,于是趁着吃饭,便向齐韩问个原因。

    “哥,你说为什么公子和莲姐姐非这样相处啊?多累啊?而且,虽然府里没人说,就不怕隔墙有耳?”

    “这不明摆着呢嘛,小情人之间的相处方式。”齐韩扒口饭,“你不是和赵家小姐好上了,这其中的妙处你怎么跟个和尚似的不开窍?”

    萧瑜脸一红嘟囔道:“怎的说着说着又扯到我身上来了。”

    齐韩夹块肉到他碗里,问道:“赵家小姐这段时间有写信给你吗?我瞧你近来那信鸽不怎么飞了。”

    “嗐,最近不是忙嘛。”萧瑜腮帮子鼓鼓的,神情有些沮丧,“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生我气?”

    齐韩见他满面愁容,搭上他的肩安慰道:“你也别泄气,你又不是有意的,城中修缮忙的人脚打后脑勺,谁能想到。再说,女人嘛,你对她若即若离,她才会对你刻骨铭心嘛!”

    萧瑜狐疑的瞥他一眼,撅嘴道:“是不是真的啊?”

    “当然啦!这叫御妻之道!”齐韩再接再厉的继续忽悠,“你看我和你嫂子就知道啦!”

    萧瑜心道:呵呵,要不是我次次瞧见你蹲在灶房洗碗我就信了你的邪!

    不过齐韩有一句话说得对,那次河水冲灌黔城,将城中大半的楼房建筑毁得七七八八。

    城中街道两旁更是严重,街道屋舍的排水沟渠被淤泥和那日河水冲携带来的垃圾以及牲畜的尸体之类所堵塞,发出阵阵恶臭。

    这场祸端让朝廷损失惨重,不容小觑。

    在这期间,朝廷中人马纷纷出动不说,还只能征召了不少的平民挖凿沟渠,修缮房屋。

    就在这样的时刻,岚夜提早却来到定天府。

    这日,潋珠来找莲佛惜聊天,末了她又为莲佛惜弹琴一曲。

    她二人正对着天井望着绵绵细雨,一人抚琴,一人抱着猫闭眼躺在醉翁椅里悠哉悠哉,好不惬意。

    莲佛惜耳边正听得琴声悠扬,却不想一曲未终便戛然而止。

    她闻声睁眼扭脸看向潋珠,问道:“怎么了?”

    潋珠望着对面汀兰身后正拿着油纸伞伞柄,抖落伞上水珠的高大身影,缓缓道:“岚夜大哥?”

    莲佛惜闻言,一个挺身坐起来顺着往潋珠看向的方向望过去,在膝上困觉的妙妙被惊醒,张嘴打了个哈欠便轻飘飘地跳了下去,走到椅子腿便盘身枕着脑袋继续睡。

    莲佛惜现在的视力不及以前,需得凑近些才瞧得清,有时候见屋外来人也要久久地打量下对方的衣着才能猜出来。

    她久久地望着岚夜似乎难以置信,知道岚夜走到她跟前站住,她才放弃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你露出不想见到的的表情。”岚夜露出于心不忍的表情,“早知道这样,我当时就不该提早和你说那些。”

    莲佛惜垂眸没有答话。

    潋珠见气氛有些僵持,边忙起身同岚夜行礼打声招呼道:“岚夜大哥!好久不见,近来安好?”

    岚夜见状忙抬手回礼道:“陈姑娘好!多谢关怀,我很好!阿莲性子急,有劳你们细心照顾他。

    “哪里的话!”潋珠忙笑着摆摆手,又看向莲佛惜,“既然你们有话要说,我便不打扰了,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去做饭等我们蒙仙了,失陪。”

    “陈姑娘慢走!”岚夜冲她微微颔首。

    潋珠经过莲佛惜身边时,还拍拍她的肩膀,往桌上小红炉瞥一眼,示意她倒茶给岚夜。

    潋珠撑着大红油纸伞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莲佛惜才起身走到茶几前的小凳上坐下,岚夜也走到她面前坐下来。

    “冬寒未到,你来早了。”莲佛惜垂眸用茶镊子拨出茶叶,语气闷闷的。

    “生气了?”岚夜微笑着,轻声问她。

    莲佛惜摇摇头,轻叹道:“你是为了我好,我怎么忘恩负义,只是你来的太突然,我没有一丝准备。”

    “人生的聚散离别正是如此,你不可能次次都有所准备。”岚夜手指轻扣桌面,“你已经不是小姑娘了,应该明白这样的道理。”

    莲佛惜将跑还得茶水抬到额前,毕恭毕敬道:“知道,受教了。”

    岚夜无奈地斜她一眼,接过来用茶盖撇开茶叶喝了一口。

    “你也别急着恼,我今日来不过是受人所托。”

    “谁?”莲佛惜抬眼看他。

    “溶香,还有我们的孩儿。”岚夜面露微笑,“我想先带你去瞧瞧他们。”

    “溶香生了?!”莲佛惜激动的张大双眼,“怎会?她应该还有一阵子的。”

    “早产,不过母子平安,孩子很健康。”岚夜耐心解释。

    “是个千金还是个公子啊?”

    “一个毛头小子。”

    “这样啊?”莲佛惜面露为难,“可我还没准备礼物。”

    “不需要,你人愿意亲自去,我已经烧香拜佛了!”岚夜抬手挠挠太阳穴。

    “可是,就算是这样,冬天也快到了,你我约定的日子就在眼前,你何必提早来,早也不过一两个月。”

    岚夜叹气道:“无奈啊,妻命在身,不敢有违!还望妹妹你体谅体谅,就陪我走一遭吧!”

    “我总觉得,你有什么阴谋?”莲佛惜狐疑地上下打量他。

    岚夜一时有些窘,指腹摩挲着茶盖上的花纹,干咳一声道:“你就一句话,跟我去还是不去?”

    莲佛惜忍俊不禁,摆摆手道:“好,我和你去就是了,顺道看看你口中所说的那位高人是不是真如你所说的,真的能让我的毒有所转换。”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我还是要回来的,素荷的孩到时候满月,我不能偏心不是?你答不答应?”

    “自然,毕竟就算你要走,我也拦不住你。”岚夜笑道。

    “你知道就好!”

    岚夜挑眉放下茶盏,甩袖起身道:“那就这么定了!我明日一早便套了马车来接你,商神佑那边你不必再去说,我进城时遇到他顺便说了一句,他已然知晓了。”

    “那潋珠她们呢?”

    “我到时候会让琮柏告诉他们一声,你别担心!”

    莲佛惜缓缓的哦了一声,又道:“那我去收拾几件换洗衣服。”

    “嗯,不过不用带太多,够用就行,家里也备的有,我先回客栈了。”

    “不在这用饭吗?”莲佛惜又问。

    “不了,佳人有约,我得走快点儿。”岚夜说罢露出个坏笑,朝她眨下眼。

    莲佛惜知道他是开玩笑,嫌弃的抓了课花生去砸他。

    岚夜手一挥,用两指夹后,趾高气昂的转身后,背对她挥挥手离开了。

    莲佛惜在岚夜走好,起身回房准备去收拾自己的衣物,碰巧撞见了汀兰领着一群丫鬟婆子从屋里出来。

    汀兰一见她便忙低下头领着丫鬟婆子冲她行礼。

    “不必多礼!”莲佛惜让她们起身,随后打量了一下她们手里端拿着的撒扫器具,“你们刚打扫完房间。”

    “正是!”

    莲佛惜问道一阵若有若无的艾草气,便问道:“还用艾草熏过?”

    汀兰笑道:“孟先生说打扫完屋子再用艾草熏熏屋子,能驱虫蚁,去病气,所以这才……”

    “你别紧张,我就好奇问一下。”莲佛惜见她怯怯的,又想起好几日没见到巧秀,“对了,好些天未见到巧秀了,她人呢?”

    汀兰神色奇怪,扯出一个生硬的笑容,说道:“巧秀姐姐这几日来了月事难受得很,这才未到姑娘面前侍候,还请姑娘宽恕。”

    “这样啊。”莲佛惜想了想,从腰包里摸出一大把碎银子递给她,“这些请你们喝茶,诸位实在辛苦了!还有,有劳汀兰你到小厨房找一些红糖和血燕之类的熬给巧秀喝,给她好好补补吧!这阵子,你们照顾我实在是辛苦了!”

    汀兰捧着银子,眼眶红红的似乎要哭的样子。

    莲佛惜正疑惑要问,她汀兰身后的婆子便上前一步拥着她向莲佛惜喊着告退了。

    莲佛惜也未多想,便回屋收拾去了。

    此外,更奇怪的是商神佑当晚未回府邸,而是直接在高承翊的王府里歇下了。

    莲佛惜知道他近来忙,便也未在意,只是收拾好衣物之后写了封信放在自己的梳妆台上显眼的位置,并用口脂盒压住。

    想着明日要赶路出远门,莲佛惜比平日要早一些洗漱就寝,却不想迟迟睡不着,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的时候,又在天朦朦亮的时候被汀兰叫醒。

    岚夜来了。

    他来的格外的早,在前厅等莲佛惜穿衣梳洗。

    莲佛惜收拾完出去同他汇合,二人一道出门上马车。

    待坐下后马车驶动,岚夜拿出一个热乎乎的纸包递给她,说道:“葱油鸡蛋馅儿的,店家今天蒸出来的第一笼,吃一点?”

    “好。”莲佛惜解开上面的红绳,将纸包摊开来,捏了个包子咬一口,确实很香!她又将纸包递回到他面前,“你也吃一个?”

    岚夜低头看了看,选了个褶子比较好看的拿起来开始吃,因他吃了一个就觉得腻了,于是剩下的都进了莲佛惜的五脏庙。

    “很困吗?昨晚没睡好?”岚夜见她边啃包子边打哈欠。

    “嗯,可能是因为今天要出门,心里牵挂着睡不踏实。”莲佛惜有些迷迷糊糊的靠着车壁。

    岚夜顿了顿,说道:“也好,路远时长,最近天气不好,总是乌压压的一片云悬在脑袋上,途中也没什么好风景,睡觉更好打发时间。”

    莲佛惜点点头。

    “要不要靠我肩上睡一会儿?”岚夜看她。

    莲佛惜也不客气道:“嗯,好。”

    莲佛惜越发没有精神,只觉得眼皮沉重,困倦到睁不开眼,随即慢慢昏睡过去了。

    “琮柏,她睡着了,咱们现在可以出城去了。”岚夜扭头对驾车的琮柏说道。

    “好。”琮柏应了一声,朝马匹挥动手里的鞭子。

    街道上除了点着火把灯笼夜以继日挖凿沟渠的队伍,几乎没什么人影。

    奇怪的是他们都以或黑布或白布蒙面,也不多做交谈,一个劲儿地埋头苦干。

    马车经过的街道,好几户人家门前都挂上了一对白灯笼,肚子上写着大大的“奠”字,在这湿冷的风中凄凉的摇摆着。

    被裁成铜钱模样的白纸钱被濛濛细雨打湿星星点点地躺在地面,像是池塘一角细碎的浮萍。

    从钟鼓楼登高处望去,城外远处不断燃起阵阵白烟,那是乱葬岗的方向。

    莲佛惜在睡梦中,还未发觉黔城此刻宛若无人鬼域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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