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佛惜就这样陪着商神佑留在了南营,后来商神佑才告诉她,城中出现第一个疫症病人的,是杨蒙仙。
他当天处理完这事情以后便将潋珠和素荷一家人都送出了城,因为莲佛惜在定天府,于是送了消息给商神佑。
商神佑知道这事情自己躲不开,而莲佛惜也一定会留下来陪着自己,于是按照岚夜的留下的传递消息的方式给他送了信,想着让他来带莲佛惜出城到回望川暂避风头。
不想莲佛惜半道上听到了风声偷跑了回来,居然还是海商易送她回来的!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至少她们现在还安全并且陪伴在彼此的身边。
除此以外,莲佛惜还在这里见到了许多老熟人,烧饼铺的陈老头,卖菜的严大娘和她的小孙子……其中还有她多日未见的巧秀。
莲佛惜再见到巧秀的那天,她的模样苍白消瘦,形容枯槁,正无精打采地躺在木板上,嘴角隐隐还带着血丝,想来是经常咳嗽的缘故。
莲佛惜现下才明白为何之前好些日子没见到她,那天汀兰又为何眼神躲闪。
她就这样在南营呆了下来,直到今日已经过去了十天。
商神佑忙着出去指挥调度的时候,莲佛惜便主动参与进去帮着做一些南营的杂务。
因她体质特殊,江渡云便让她帮忙给南营的病患熬汤药,送汤药,以及在营地熏艾草苍术消毒。
这天她正手拿蒲扇帮着江渡云在一排排的熬煮的药罐前看火。
不想门帘一掀开走进来一人,却不是江渡云,而是风尘仆仆的岚夜,他突然出现这一下子让莲佛惜摇扇的手顿住了。
她知道自己不辞而别一定让他们担心了,本想着同他们说声抱歉,不想真见面了,却像是不会说话了。
岚夜拉下自己的面罩后缓缓走过去,站定在火炉前伸手去烤火,轻轻道:“你这几天还好吗?”
“我没事,你也知道我根本不会有事。”
“是啊。”岚夜呼口气仰头看向药罐中升腾的白烟,“你百毒不侵怕什么,不过是我私心想骗你回去罢了。”
“到底为什么?”莲佛惜扭脸看他,“我不明白,我明明答应你到时候会和你走,你却一定要我现在就走?”
“你不需要明白!”
岚夜不自觉地提高声量,他原本就因为莲佛惜不辞而别有些不满。但冲动完又缓和下来,“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发脾气的。”
莲佛惜垂下眼眸,失落道:“我知道,谁都可能会害我,你不会,毕竟没有你,我也活不到今天。”她有些鼻酸地抬眼看他,“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岚夜眼底映入火光,冷冷道:“我只是觉得黔城太危险,更何况还有个伽罗虎视眈眈,你在这儿不安全,呆在商神佑身边更是不安全。”
“何以见得?”莲佛惜执拗地问道。
“直觉。”岚夜嗤之以鼻道:“距离权利的中越近越危险,你根本不知何时就会成为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商神佑他不就是个和活生生的例子吗?你清醒一点!”
莲佛惜被说的哑口无言。
“其实你心里仍旧是胆怯怀疑的吧。”岚夜继续说道:“或许商神佑的确是真心待你,但他这锦绣富贵中长出来真心能靠得住吗?你贪恋却犹疑,你心里自有定夺却仍是害怕背叛,因为有你父母的前车之鉴……”
“够了。”莲佛惜冷冷的打断他的话,皱紧眉头,“你少惺惺作态,说的好像你多在意我一般,你不过是将我当做你失散妹妹的替代,一个可以安放你那可怜愧疚与遗憾之情的寄托之所。”
炉火上的汤药的腾腾水汽更甚,发出噗噗响,几乎顶翻盖子。
岚夜被她冷不丁的一番话戳了心窝,咬咬牙关起身道:“你不愿听就罢了,我也懒得管了,你爱如何便如何!”
岚夜说完转身拂袖而去,穿出门帘大步走出去,不想撞到了正拎着一串串草药包进来的药童。
门外的药包滚了一地,门内的汤药已经翻涌着一下一下地顶托着盖子扑了出来,
有些失神的莲佛惜赶紧手忙脚乱地抬手去揭开盖子,却忘了盖手帕,猛的被烫得一缩再甩手,口里直嘶嘶的吸冷气。
药童见状忙丢下手里的的药包跑过来,用手帕双手托握着药罐的手把一个个地抬下来,接着又问莲佛惜的情况。
“莲姑娘,你没事吧?”
莲佛惜咬牙摇摇头道:“没事,就烫一下,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她说完又望了门口一眼。
“可你那几个手指头看着挺严重的,应该要处理一下抹药膏,不然会起泡的!”
莲佛惜没耐心地摆摆手道:“多谢你的好意,我知道了!汤药就麻烦你和其他人先装好去送吧,我去找江渡云拿完药我再来帮忙。”
莲佛惜说完便忙小跑了出去,全然没听到身后小药童的应声。
她后悔了。
她不应该对岚夜那么凶的,她们认识这么多年闹过的矛盾屈指可数,不想这次竟然破天荒的说了狠话。
莲佛惜跑出去四处张望着寻找他的踪迹却不得,她跑的飞快,冷气擦过她的耳朵,充斥着她的口鼻让她有些呼吸困难。
脚步越来越沉重,快跑让她上气不接下气,摁着胸口缓缓蹲下身。
“小莲!”
莲佛惜扭头去看,几步之外的商神佑翻身下马朝她快步跑过来扶她。
“你怎么了?有什么急事,让你跑得这样慌忙?”商神佑一脸关切地望着她。
“岚夜呢?你看到他了吗?!”
“他刚离开,一声不吭地骑上马就走了。”
莲佛惜闻言整个人望着大门的方向顿住了。
她方才守在火炉前熬药嫌热,便将商神佑给她的大氅脱到了一边,身上的穿得不多,再加上她身形瘦削,显得更加单薄。
商神佑解下自己的斗篷给她披上,拉上帽子盖住她,随后弯下身勾住她的膝盖窝将她架起来抱在身前转身往回走。
“天太冷了!我们先回去好不好?一会儿我再派人去追他回来。”商神佑耐心地哄着她。
莲佛惜静默了半晌后,鼻尖凑在他的颈窝处深吸了口气,嗅了嗅他的气味后淡淡道:“不必麻烦了。”
商神佑心疼地伸手轻拍她的后背,安抚着,“怎么了?你们吵架了?”
“嗯。”莲佛惜沮丧地低下头,喃喃道:“我太过份了,说话没脑子。”
“你别难过了,我和你都是不是也有拌嘴的时候?这在兄妹之间也是稀松寻常的事。”商神佑柔声细语地一手托着她,一手轻拍她后背,“岚夜虽然恼了你,但他到底是向着你的,近来疫病的程度减轻了许多后,城中的封禁也跟着宽松了,他就带了一批车队送了药材和粮食来。”
莲佛惜抬脸仰头去看他一眼,心中的愧疚更甚,于是又埋下头。
商神佑垂眸瞄了她一眼,默默地将她往上身上颠了颠,抱得更紧。
身后的风叫嚣的动静更大,一下一下地扯着两人的衣袍,远处的天空是灰白相间的本层积云,灰压压的一片连着一件,闷死个人。
天地好似两面对照的镜子,城中的气氛也好不到哪儿去,沉静如死水。
不多时便落下一阵细密的雨水,在秋风的扶持下笼罩出一片湿冷?
岚夜和琮柏随便找了家酒楼躲雨喝酒,因为气温骤降,店家竟然已经开始卖起了温酒。
岚夜隔着珠帘的缝隙望出去,像是能瞧见水汽渗进来似的,让他觉得冷,只是冷。
这股冷意让他忍不住对温热的酒水有些撒不开手,桌上的菜没怎么动,枣红色的酒壶却倒了好几个。
“主子,你别再喝了,小心醉了明儿头疼不好赶路。”琮柏开口劝道。
“赶路?”岚夜扭脸看他,吐出口酒气道:“我何时说要回了?”
琮柏挪开眼神嘟囔道:“是属下多言了。”
岚夜低头给自己倒酒,结果又见了底,他皱了下眉,对面的琮柏刚想起身去叫小二添酒便见到门帘掀开,进来一个身穿锦衣宝冠的高大男人。
来人正是前几日进城的财神爷,海商易。
“哟,东方兄?好巧!”
岚夜眼皮一抬,放下酒杯不耐烦地说道:“巧吗?我看未必。”
琮柏看了下岚夜的一个眼色,默不作声地走了出去,守在门边。
海商易微微扯了下嘴角,笑道:“你不信便罢了,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坐下来和东方兄你喝一杯?”
“坐是可以,喝一杯酒就罢了,我买的酒喝完了,现在身上一分钱不剩。”
海商易笑道:“这有何难,我带了好酒,还请你赏光才是。”
他说罢拍拍手掌,随即有人送进两壶酒来。
“请。”海商易主动替他斟酒。
岚夜接过去要喝,却又被海商易叫住:“且慢!”说罢露出狡黠的笑眼,“东方兄竟这般信任我,难道不怕有毒?”
“故弄玄虚!无聊!”岚夜仰头一饮而尽。
酒不错,清香醇柔,不会太过浓烈呛口,就是太凉,一口下去能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
海商易笑道:“豪爽!我喜欢!”他说罢也跟着痛饮一杯。
岚夜见他有些莫名的兴奋,想问些什么,却又没开口,反倒是海商易开口道:“你一定想问,你我不过几面之缘,我今日为何会请你喝酒,对不对?”
岚夜捏起酒杯抿在唇边,冷眼瞥他,一脸的生人勿近。
海商易却仍旧笑脸相迎,缓缓说道:“当然是有事相求,毕竟……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对吧?”
“有话快说!”岚夜越加不耐烦。
“我需要你送我一颗僵身不死药。”
那药让人服下之后可让人无法行动站立,发生开口,能听能见外界事物,却如草木一般无知无觉。
他要这药来做什么?又是给何人服用?
岚夜惊讶地看他一眼,疑惑地问道:“你要这干什么?”
海商易笑道:“放心,我不害人,更不会用在你或者你的人身上。”他将自己面前的空酒杯推倒,“不过是同我一位故人久别重逢,想送他一份大礼。”
“我若是不想给呢?”
“我今日只想请你喝敬酒。”海商易露出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笑脸来,缓缓道:“不过你要是想试试罚酒的滋味,我也可以让你试试滋味。”
屋内陷入一片死寂,桌上灯花的炸裂声和窗外屋檐的点点雨落声,落入耳中越发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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