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夜潜逃的梁居安在高铁列车上写题。
入夜了,他却越来越清醒。
齐国富发来消息:“今晚的题目?”
梁居安回复:“前四道做完了,还有一道卡了。”
齐国富:“给我看看。”
梁居安看了看高铁座位上的灯光,稍微有点暗。他拿着书去了卫生间,那里光线更加充足一点,拍了个照,小心翼翼地用镜头怼着题目,不拍到其他多余的陈设。
过了五分钟,齐国富发了一张手写的纸和一段语音来,给梁居安讲了一遍题目。
梁居安消化了一遍,回座位上把题目重新写了一遍,卫生间现在有人了,他只能在自己的座位上拍。
齐国富没看出什么异样来,只说:“另外四道?”
梁居安照做。
一连串动作搞完,齐国福说:“今晚上差不多了,休息一会儿,看一遍电磁学前两节,巩固一下。”
梁居安回复一个“好的。”
他真的花半小时把电磁学前两节看了一遍。
列车驶过了一站,上来了一波人,不少人好奇地盯着梁居安看:高铁上做题?现在的中学生都这样的了吗?
幸好梁居安没有非常不习惯。这种当众学习的事情他以前也经常干,稍微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就听不见旁边的声音了。
更何况,天色越晚,他越兴奋,以至于他在列车到达夏川站的时候,一激动把明天上午的题都做掉了。
正好。梁居安掏出手机,在下车前把题目的照片都拍了,明天早上如果回不了海城,还可以这样应对齐国富的检查。
到站下车,已经是深夜。梁居安只背了一个空空荡荡的书包,在周围大包小包的乘客中颇有些格格不入。
他混在人群中下车,搭了个火车站门口的摩的到了市三院。
距离梁居安离开海城一中宿舍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所幸齐国富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梁居安坐在摩托车后座上吹风,心想,如果我在齐老师没有发现的情况下往返了一遍夏川和海城,他既然不知道,不生气,我是不是也没有对不住老师?
就是这个道理,梁居安成功地把自己说服了。
——
市三院到底是大医院,到了半夜人也并不少。梁居安层层上楼,去找老妈的病房。
最终是舅舅在楼梯口冒出来:“你来了?”
梁居安点点头,他在路上只告诉了舅舅一个人自己要回来,还叮嘱他别告诉齐老师。
舅舅表示同意但不理解。
舅舅想接过梁居安的书包,这让梁居安觉得自己好像还在上小学。梁居安摆摆手,指了指病房里。
舅舅:“你妈妈刚醒了。你去看一眼,就回去考试吧,这里反正有我。你齐老师……”
梁居安:“齐老师不让我回来。他怕影响我。”
舅舅:“那你……”
梁居安摇摇头:“考不考试的,不在这一晚上。”
他每晚上不是对着天花板发呆就是做题,今天明天该做的题都做完了,所以真不在这一晚上。
舅舅叹了口气:“那好。你去吧。”
……梁居安和舅舅坐在病房里。老妈可能是又困了,在一堆仪器之中静静地躺着。
梁居安在旁边坐了会儿,想老妈好像瘦了点儿,脸色没有以前白,有点发黄。可能生病的人都会这样。
他把书包放到脚边,又捏了捏老妈没打吊针的手。
确实是瘦了。
然后老妈就醒了。
梁居安一抬头看到老妈看着他,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起来还和平时一样快活。
梁居安没忍住,直接笑了一下。
老妈:“你不是在……考试吗?”
她说话声音比平时小且慢,听起来像是一种她平时没有的慎重语气。
当然,主要原因可能是累了。
梁居安:“下礼拜才考呢。”
老妈:“哦……齐老师……”
梁居安想,老妈是要问齐老师不管你?
但老妈有接着问。她看了看梁居安,对着他眨了眨眼睛。
梁居安看着她突然就懂了。这就像小时候老妈会为了带自己去看电影而谎称梁居安感冒了向老师请半天的病假,其实这小病人一出校门就活蹦乱跳,看起来比街上任何一个人都健康。就是那种感觉。妈妈时不时这样直接搞突然袭击,但梁居安的反应表示,他虽然一头雾水,但他特别高兴。
老妈的眼神就像说,看,你可是我儿子。我可太懂你了。
梁居安看着老妈眨了眨眼睛:“我明天上午回去。”
老妈轻轻地点点头。
梁居安补充道:“下礼拜回来。”
老妈点点头:“见……见世面。”
梁居安又笑了。老妈又在开玩笑。
舅舅问:“明天上午要回去的话,小安要回家去睡会儿吗?回我家也可以。还是你想在这儿呆着?今晚上可以有家人陪护。”
梁居安:“我在这儿呆着吧。”
舅舅点点头,退了出去。
梁居安越到晚上越清醒,以至于他能完整地观察老妈一晚上。
老妈醒得很没有规律。之前能说那一长串话属实是很难得了,更多的时候老妈都在睡觉,或者在半梦半醒,迷迷糊糊。
梁居安能隐隐约约听到她说些音节,也可能是梦话。
这个人以前的起床气就很大,现在她每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都一副迷糊的样子,梁居安就上去轻轻捏一下她的手,大概意思是“不用因为起不来床而有压力”之类的。
老妈就又放心地睡着了。
这一晚上也并不完全风平浪静,大约安稳了一个小时之后,仪器开始大叫,梁居安从位子上弹起来去叫夜班护士,大约折腾了一个半小时之后梁居安和老妈安稳地回到了原来的房间,送走了护士和大夫。梁居安本来就没什么睡意,这下更清醒了。
到了天将亮的时候,梁居安终于感到有点困了,打了个哈欠,闭了闭眼睛。
他在椅子上坐一晚上稍微有点僵硬,主要是没什么题目给他做,并且他也没有站起来边踱步边想题,比之前熬夜的时候更加没有活动量。
老妈这时候却又一次醒来,戳了戳梁居安的手。
梁居安脑袋一晃就醒了,“妈?”
老妈看了他一会儿,估计又是在缓慢地发呆。
过了一会儿,老妈抬起手,勾了勾手指,示意梁居安过去一下。
梁居安凑过去。
老妈张了张嘴,又顿了一会儿没说话,像是在酝酿什么。
梁居安看着她。
老妈终于开口了,梁居安废了一点儿劲听清楚她说的什么。
老妈说的是“看”、“书”。
梁居安带了齐国富要他做的物理习题册,心想,总不能是这个吧?
他就见老妈又偏过头,在指旁边的方向。
床头柜上堆着乱七八糟的水果,还有把水果刀,下面压着乱七八糟的单据——还有一本书。
梁居安把上面的东西小心翼翼扒拉开,把书抽出来——只有这一本书,只能是它了。
梁居安拿着书看老妈,老妈点点头。
让我看什么?梁居安想。他看了一圈,这书他以前看过了。
他看了老妈一眼,老妈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笨蛋。
梁居安笑了笑,把书打开。
哦,里面夹着一封信。
梁居安想,这是给我的?
他把信拿出来,看了一圈:发件人,收件人,一律没有,写了个日期。
什么意思?
梁居安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现在拆,老妈朝他又歪了歪头,意思是他自己收起来。
梁居安看了看周围,飞快地把信收进包里。
医院走廊里逐渐有了些人声,舅舅带着早点来敲门。
时间也不早了,梁居安估摸着他要回到他该在的海城一中的宿舍,在齐国富面前假装这只是一个正常的失眠的夜晚,齐国富也只是会拍一拍他的肩膀,然后让他接着看书。
梁居安想,海城是这一班车的终点站,我在车上睡着也没有关系。
他这样计划着,看着老妈。
时间不早了,他该走了。
梁居安想了想,又凑了过去,希望舅舅没有听到。
他说:“我下礼拜就回来看你了。”
后半句话他没说出来,老妈,你得记得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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