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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微当天晚自习在写作业的间隙想到,她好像能猜到梁居安说的秘密是什么。
因为她也有秘密。
既然是秘密,自己能猜到,就不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多少有点没意思。
虞微咬了一下笔杆子,牙齿轻微的疼痛让她清醒了一点,接着写作业。
她还记得梁居安脸上的一大块红色印子,她想什么情况能让梁居安挨齐国富的打。
这她也不想问,一是触及别人的自尊,二是她自己也猜得出来。
所以呢,所以你该做什么,虞微问自己。
你当初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转文。你想获得一个更好的成绩,还有一个捎带上的,不那么重要但确实存在的理由是你不想做拖在他后面的后腿,你要自己做和他一样厉害的人,你是这么想的吧。所以呢,他同意你支持你,你怎么做对你……和他更好。
好好学习呗,虞微想。
……所以我能变得和他一样厉害呢?
会有这样的一天吗?
虞微摇了摇头,她自己也不知道。她还是在走一条夜路,自己还是不知道前方有什么。
她只能做出自己认为的,有可能走得通的那一条道路而已。究竟能获得什么,获得多少,她的付出有没有结果,都不知道。
还能怎么办呢。
往下走吧。
虞微看了一眼陌生的班级的黑板。她刚来,还没有安排到自己的位置,因此又临时地坐在了后门旁边,往外面一侧身就能看到走廊。
走廊的尽头是她以前和梁居安挨着坐的地方,现在就坐着他一个人。
虞微心想,他心里想的和我一样吗?
——
换科确实需要适应的时间。虞微四个月没学地史政,脑子里塞满了各种元素方程公式模型,一下子看到文科卷子脑子都是懵的。
还能怎么办,慢慢来吧。
虞微把一切和学习无关的事情都从脑子里排挤出去,从翻卷子开始一点一点恢复手感。文科班布置的作业书写量很大,每天都在背默,虞微好久没写这么多字,没背这么多书了。
她强制自己暂时性地把害怕和焦虑的情绪排挤出去,专心致志与眼前的题目和脑中的知识。
时间是很宝贵的,却也急不得。慢慢来,比较快。
虞微有了一个自己的位置,和一个女孩子同桌挨着坐——文科班基本全是女生,稀稀拉拉几个男生都各有奇特之处。大家的关系都还不错,其乐融融,可能因为在夏川一中这种重视理科的学校,学文的珍稀动物挤在一间教室里颇有种抱团取暖的感觉。
时间久了,别人对虞微的评价,从一班转来的有点高冷的女孩子变成了一班转来的笑起来有点憨憨的高冷学霸女孩子。
虞微找回文科的手感,找回一张卷子要写两小时写到密不透风的手速,大约花了一个月。文科班每周自己组织小测,虞微的文科考试成绩从中等偏下拉扯到了中等偏上。
虞微找回六门功课平衡兼顾的感觉,大约又花了一个月。到了第一学期期末之前,虞微没有熬夜,地史政的书过去一个月都过了一轮,她几乎什么书都没带去考场,就这么坦然地考了六门考试。
高二上期末成绩出来,每门课都还“凑活”,没有特别拖后腿的。这是她对自己的评价,梁居安当时和她在年级大榜前面打了个照面,梁居安的名字在理科第一排上端,虞微的名字在文科第一排下端。
继续前进。虞微很简单地想。
——
寒假的时候虞微像去年一样在邱雨欣家过年。这一天姨妈和姨父没有吵架,邱雨欣下午还在外面,晚饭也回来吃了口,表弟穿了新衣服,进进出出的时候也显得可爱了一点。虞微跟着姨妈姨父包饺子,备菜,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也在一个家里。她的手机里,梁居安、老三、原来在一班认识的那群同学,现在十班的同学,陆陆续续地给她发了新年祝福,虞微也挑了一些朋友主动发了新年祝福。
也就是过年这一天,虞微觉得,自己好像在某种特别自由而满足的幸福里。
“你在干什么呢?”虞微站在阳台上举着手机,听梁居安问她问题。
里面那一家三口在看春晚,虞微站在阳台上,不敢靠着栏杆。
今晚上很冷,但不下雪。
“发呆。”虞微说。
梁居安笑了:“我也在发呆。”
远处能听到鞭炮声。虞微住的这地方没什么人放鞭炮,显得大街上反而比平时冷清。
虞微:“你今天待在哪儿啊。”
梁居安:“齐老师家呢。”
虞微沉默。她知道老三过年不来夏川,在老家和他妈过年。
梁居安:“老三刚给我打视频来着。他回去天天篮球,他还说成绩比以前好了,特别神奇。”
虞微笑了:“嗯。”
真好。老三好像也回归了他自己自由而满足的状态里。
梁居安:“我跟齐老师两个人就是互相做菜,都还活着,吃不死,这日子能过。他还说我现在做菜已经比去年像样了。”
虞微听着想笑。
梁居安在老三离开之后,继续住校,周末去齐国富家给齐国富和自己做饭,然后回去收拾一下他自己的家。虞微知道梁居安这人有时候会拿自己开涮,其实他做菜还可以,唱歌也不算五音不全,比他自述的要好那么一点儿。
虞微猜测,梁居安可能是觉得,老三有理由不理齐国富,他没有理由。
虞微在学校里看到梁居安的时候,他有时还会和齐国富站在一起,帮齐国富拿点东西什么的,像在街道帮助老年人的年轻社工。两个人沉默地走着,偶尔交谈一两句。虞微想着,梁居安已经离开物理竞赛了。齐国富的两个“儿子”,一个真儿子假学生,一个假儿子真学生,都没有成为齐国富希望带出来的那种物理竞赛天才。不知道齐国富到底怎么想的,在老三跑回老家的时候会不会后悔。
但这也由不得她来担心了。
虞微站在新年的寒风里,给梁居安打电话。“新的一年有什么愿望。”她突然问了一个很浪漫,很不符合她的性格的问题。
梁居安想了想。
“没什么愿望,”梁居安说,“很多东西吧……”
“嗯?”虞微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就像现在这样就好了。”梁居安说。
虞微愣了愣。
梁居安又笑了起来,说:“其实也不是。我一方面这么觉得,一方面又觉得,未来好像有一些很好的景色在等着我。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感觉。比如说高考离现在还有一年半。这一年半本身也是很好的风景,这一年半以后的日子也会是很好的风景。它来得快一点,还是慢一点,我都觉得很好。”
虞微静静地听着。
“不是我说,”虞微听了半天,终于冒出来一句话,“你语文有救了。”
“啊?”梁居安没反应过来。
“你变敏感了。”虞微说。
“哦,原来这就是敏感啊。”梁居安笑了一下。
“那就细腻。”虞微说。
梁居安:“好。”
两个人举着手机笑着,等新年的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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