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初夏醒来看见自己身上盖着一床灰色的被子,就知道情况不妙。
她依稀记得两人玩了真心话大冒险,而且自己还喝了一罐啤酒,后面的事情,好像记不清了。
不知道自己出丑了没……
初夏是一杯就倒,还是在大学的时候,和宿舍姐妹喝过一次,也是喝了一瓶啤酒,就要拉着人家饭馆老板拜把子。
完全是另外一个人。
初夏醒来的时候,陆骁还趴在桌子上睡得香甜。
初夏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离开,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省里验收过后,所有人的心情好像漏气的气球一样,一下子松了好多,再加上地里的庄稼都已经颗粒归仓,天寒地冻也不能出去打工,北良村迎来长达半年的农闲时光。
种大棚的事,在这个时候正式提上日程。
初夏托自己的大学老师,找到了在金川市农业局工作的一位农业专家,邀请了人家来村里实地查看,这里的土地到底适合种什么。
经过几天的忙碌,最后结果让人欣喜,北良的土地,很适合种植蔬菜,经济作物的话,草莓和西瓜也可以。
伴随着喜讯,专家还带来一个比较棘手的问题,种菜,水是必不可少的。
北良村现在只有村北的一眼井,是供百姓引用的,只够引用,如果算上浇地的话,是百分之百不够的。
打一眼机井,是摆在初夏面前,最当紧的问题,如果没有水,种什么,都是纸上谈兵。
送走了专家,初夏一个人在办公室发愁。
想为村里做点事,怎么就这么难?
想打井,谈何容易,如果这个村所处地势没有地下水,有资金也打不出来。
不能坐以待毙,初夏连忙起身去找老村书记李宝贵去了。
最近工作不太忙,李宝贵也不天天来村委会坐班了。
11月底,北良村已经天寒地冻,接连下了两场雪,路边树坑里的积雪还没消融,村子里没有了坐街的老人,都在自己家里围着火炉取暖呢。
初夏走到李宝贵家门口,远远地就听有人在聊天,一个声音仿佛是李宝贵。
“我这几天看见小初书记领着人家专家在地里转悠,这是要干啥呀?”
李宝贵:“她说想带着村民一起种大棚,增加收入。”
另一个声音问,“有谱吗?真能挣钱?”
李宝贵语气不屑一顾,“有啥谱,以前又不是没人种过,全赔了,她一个毛丫头能懂得啥?”
后面两个人的声音渐渐小了,初夏也没心思再继续听下去,转身就往回走。
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只听见北风呼呼地吹着,萧瑟,凄凉。
此刻,初夏觉得自己的心,比这路边的积雪还要凉。
自己突然来当村书记,顶替了李宝贵的位置,初夏知道,李宝贵会有怨言,所以在工作上一直都是以礼相待,把他尊为老书记,事事把他放在前面。
其实也没啥,是自己太玻璃心了,人家说的也没错,这大棚啊,估计是真的建不起来了。
初夏叹了口气,进了旁边一个巷子里,那里是李奶奶家。
木门虚掩着,门口照例对着一堆捡回来的塑料瓶和纸盒,院里种菜的菜畦已经空了,不像夏日那样种满各种各样的蔬菜。
撩开重重的门帘,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初夏叫了一声,“李奶奶。”
老人正盘腿坐在炕上做手工活,坐着的时候,好像背也不是特别的佝偻了。
“小初来啦,快上来,上来暖和。”
农户家里都是火炕,既能做饭又能取暖,锅台边上放着捡来的柴火,码的整整齐齐。
初夏把羽绒服脱下,跨在炕边上坐了下来,“奶奶,李胜上学去了?”
李奶奶伸手制止她,“别着急脱衣裳,家里不像你们暖气屋,没那么暖和。”
初夏表示没事。
李奶奶正在缝鞋垫,时不时的拿头上的白发磨一磨手里的针,看着初夏一脸失意,就知道她有事。
“有心事啊?”李奶奶问。
初夏只做了炕的一个边缘,两条腿耷拉在下面晃来晃去。
“奶奶,您在这个村子这么多年了,知不知道,咱们村有没有地下水呀,以前有人试着打过井吗?”
李奶奶放下手里的鞋垫,花白的头发整齐的梳在脑后,想了想说:“好像是前些年李宝贵也说过打井这回事,好多人拿着机器来测量,最后没打出来,咱们现在吃的这个水井,不是地下水,是山上的水,水位每年下降,就快没水吃了,哎。“
是啊,初夏想,要是很容易能打出水来,也不可能这么多年都不打。
-
陆骁这些天每天都在跑重修村委会的事,正逢年底,如果哪个科局有剩余的项目资金,就可以争取过来。
初夏回到大队的时候,陆骁还没回来。
初夏自己在电脑上搜索关于打井的信息。
陆骁笑着敲了敲门,透过窗户看到了初夏略带惆怅的脸。
“怎么了?”
陆骁推门进来,关切地问。
初夏回头看了他一眼,视线又回到电脑上,“你说,市里头有没有专业的钻井团队啊?”
陆骁凑近电脑屏幕看了看,满屏的怎么打井,怎么寻找水源,瞬间明白了初夏惆怅的原因。
“不好说啊,我还真没接触过打井团队,你稍等啊,我打个电话问问。”
陆骁出去打电话了。
天寒地冻的天气,男人只穿了一件深蓝色的毛呢外套,裤子还是一贯的西装裤,长身玉立,左手插袋,右手举着手机在讲着什么。
不过几分钟,陆骁重新进来,拉了把椅子坐在初夏身边,周身还带着寒气,“我问了一个在北京工作的同学,他答应帮我们在北京找一个专业的钻井团队。”
“太好啦。”
初夏激动地抓住了陆骁的手臂,“陆书记果然无所不能!”
陆骁伸手宠溺地在她头发上揉了两下,“这就无所不能了?你哥我无所不能的地方还多着呢!”
陆骁是90年的,比初夏大四岁。
“比如?”初夏不信。
“比如”
比如什么,陆骁还真得一下子说不上来,被这小妮子给问住了。
陆骁突然凑近初夏,两张脸之间的距离微乎其微,呼吸相闻,浓烈的男子气息夹杂着淡淡的烟草味,密密缝缝的钻进初夏的五官。
“不告诉你,等你慢慢发现”
初夏的耳朵已经变成了淡粉色。
陆骁办事确实效率快,隔了三天,来自北京的一家专业的钻井队就来到了北良村。
一行人带着大大小的设备,直接去了山脚下。
带队的是张经理,张经理看着北良这三面环山的地势,点了点头,“这里是三面环山的撮箕地,地下水集中流向撮箕口,所以在撮箕口附近打井,出水量较多。”
初夏跟在后面,一脸懵的点头。
她跟本不知道什么是撮箕地。
机器开始工作了,轰隆隆的声音引来好的围观的群众。
他们和李宝贵一样,对初夏的行为指指点点。
“哪里有水了,有水咱们早就种上水浇地了,不用靠天吃饭了。”
“就是,但是人家是书记,有钱,叫人家折腾去吧,折腾折腾就歇心了。”
自从无意间听见李宝贵的质疑,初夏对这种声音已经习以为常。
陆骁示意初夏不要去理会。
李宝贵的事,初夏并没有告诉陆骁,人生道路那么长,会遇见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事,要学会自己承担。
打井队忙碌地工作了一天,初夏也跟了一天。
他眼看着张经理的脸色,从兴致勃勃,渐渐变成了垂头丧气。
晚上,初夏请他们到乡里饭馆吃饭,饭桌上,气氛也不太好,初夏就有预感,这里大概是没有水了。
初夏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果汁,举起来敬打井队的每一个人,“工作了一天,大家辛苦了,我们这里条件有限,请多担待。那个,我不会喝酒,就以果汁代酒了。”
大家一起举杯。
“张经理,是不是情况不好?”
初夏问出了那个早就想问的问题。
张经理吃了口菜,把筷子放下,语气有些疲倦,“我打了这么多年井,这是第一次把我难住,我的机器都伸到地下150米了还没检测到水源,这是我这个设备最大的极限了。”
初夏听的云里雾里的,“那您还有别的设备吗?能继续往下勘探的?”
张经理看着初夏,笑了,“小姑娘专业啊,我确实还有一套设备,能勘测到地下200多米,但是这次没带。”
“我和你们说啊,我不敢说全国,全北京,比我还要专业的打井团队应该是没有了,如果我都勘测不出来,那你这里怕是没有水了。”
张经理侃侃而谈,气氛渐渐热烈了起来,陆骁站起来给几位工作人员散烟,并示意初夏先出去躲一会儿。
饭毕,打井队的人走了,张经理答应下次带那个设备来,但是,什么时候并没有说。
陆骁开车带初夏回村委会。
“你说,下次会出水吗?”
陆骁看着初夏的样子,很心疼,安慰道:“别太担心了,打不了井咱们可以干别的项目呀。”
初夏没说话。
陆骁继续,“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光伏发电?”
初夏点头,“听过。”
陆骁:“我听说县里利用扶贫资金建了好多大型的光伏发电站,就建好了放了那,有太阳就能发电,就可以有收益。而且收益还不小呢,县里的意思是全部贫困户全覆盖的,这个项目就很好的解决了你心中的疑虑啊。”
“哪个疑虑?”
陆骁笑了,心说,你心里这是有多少疑虑啊?
“就是你说的,年老的那些人一点收入都没有的,怎么脱贫啊,有了光伏电站的收益,会更好的帮助他们脱贫啊。”
在初夏的熏陶下,陆骁现在也算是半个专家了。
初夏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初夏心里是不服的,她想把井打出来,想让李宝贵那些人看看,可是,天不遂人愿。
车子到达村委会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整个大队都黑漆漆的,没有一盏灯,空气寂静的可怕。
“呜呜,呜呜。”
初夏好像听见了几声刚出生的小狗的呜咽声,在寂静的夜里,听着让人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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