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楼庄蹲守的第一晚,长安城的地图,楼庄事先在紫宸殿看过,他记性好,几乎过目不忘,承德亲王府邸就在公主府旁边,有了具体位置,事儿就好办了。

    殿前诸卫和羽林军,身手好的比比皆是,但论及轻功和刀法,第一当属楼庄,这大概也是容郇叫楼庄“趴屋顶”的原因之一。

    夜幕降临时,已开始了宵禁。长安城里布满了暗哨,楼庄在殿前诸卫供职多年,和暗哨也打过无数次交道,知道具体布置在哪儿,能准确都避开。

    终于到了承德亲王府,楼庄快速攀上围墙外的槐树,很快就到了顶,视线范围不仅能看到王府,也能看到公主府,公主府的灯笼还亮着,也不知公主是否就寝。

    楼庄顺着树干,跳进围墙内的草从上,一行侍卫走过,楼庄迅速躲在树后。待摸清侍卫巡逻交换时间后,他才开始找承德亲王的寝居。

    楼庄打量了四周,自己所处的位置大概在溧阳的春居院周围,这离主院还有些远。

    又一队侍卫走过,亲王府守备森严,楼庄在春居院墙根处躲了一会儿。

    趁侍卫离开的空档,用轻功到达主院。承德亲王还没就寝,楼庄轻轻挪开一片瓦,留了一条缝,以便观察。

    和魏玠的书房相比,承德亲王的书房就华而不实了。牌匾写着承德书斋,实际上,书房里没有摆放多少书,金银器物和古玩居多,算得上琳琅满目,字画也一股脑儿挂满墙壁,架子上零散放着几把剑。楼庄对剑法不算精通,张德豫倒是一等一的高手,练得一手好剑法。

    承德亲王面色凝重,烛光跳跃在他那张瘦削干巴的脸上,十分阴森可怖。陛下说亥初就有人来。楼庄推算了时间,还有一小会儿。幸好隔七日才来一次,如果夜夜都来,自己肯定吃不消。

    亥初,管家带着个小厮匆匆走过来,轻轻扣响书房的门,“王爷,人来了。”

    承德亲王舒缓了脸色,随后才应了一声:“进。”

    小厮独自进了书房,管家在门口把守,时不时向四周张望。楼庄屏住呼吸,聚精会神紧盯着他们,生怕漏掉任何细微之处。

    “请王爷安,这是我家老爷让小人交给您的。”小厮掏出一个信封上前递给承德亲王。

    承德亲王打开信封,信封内只夹了一张纸,楼庄趴在屋顶,距离太远,不太能看的清。

    只听见承德亲王说,“这事不难办,就要看你家老爷有多少诚意了。”

    楼庄心里咯噔了一下,这是在做什么

    “我家老爷交待小人告诉王爷,只要王爷能办成此事,必定以厚礼答谢,这是一点儿心意,还望王爷笑纳。”小厮又掏出一个厚实的信封递给承德亲王。

    承德亲王打开后,夹着多张纸,楼庄认得,是田庄地契。

    反复翻了几遍,瞧完了所有纸张,承德亲王满意的捋了捋自己的胡须。

    “转告你家老爷,这事办的妥。”

    小厮得到答复后,满意的离去,和总管的身影消失在长廊里。

    楼庄惊疑,承德亲王这是收受贿赂了陛下难道早就料到

    等书房灭了烛火,承德亲王离开书房锁了门,楼庄才把瓦片合上,从屋顶上飞下来,按照原路返还。

    途径春居院,眼前景象让楼庄心中一颤。

    春居院的院子正中,一个身着中衣,面如白玉的年轻男子被铁链牢牢锁在椅子上,动弹不得。仔细一看,和自己有些相像。有些相像,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天在平康坊,溧阳会有那样的眼神。

    溧阳正痴迷地望着眼前面无表情的男子,涂了丹蔻的手缓缓抚摸着他的脸庞。

    口中呢喃着:“敬之——”接着又啜泣起来:“许敬之,你为什么不看看我我有什么不好”

    男子双目流露浓烈的嘲讽,冷笑一声,别过头去。他的不屑与无情像无数把刀狠狠地扎在溧阳的心口,将她的幻想撕了个粉碎。

    听到“许敬之”这个名字,楼庄蓦然一惊,大脑一片空白,接着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似的。为什么敬之这个名字这么耳熟

    一年前的科考是陛下登基的第一次科考,虽然还在守丧,但民间老百姓私底下也热闹了一番,大伙纷纷下注,选出一甲最可能的人选。张德豫也去凑了个热闹,买了一个叫许敬之的学子中一甲,科考完了,榜上都没有许敬之的名字,张德豫还以为许敬之考试失利,为此可惜了一阵。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回事。

    伴随着溧阳一声又一声的“敬之”,楼庄感觉毛骨悚然和一阵恶寒,对溧阳的厌恶升到了极点。溧阳当真是胆大妄为,竟然私下扣住应考举子,破坏选官,如果捅出去,就是滔天大罪,承德亲王都保不了她。

    楼庄很想做些什么,可却又什么都不能做,紧握着拳头,指甲陷进肉里都未曾察觉。此时此刻,他心乱如麻。

    等到溧阳叫人把许敬之推进一间屋子,楼庄的理智逐渐回来,他决定先回谢府。

    第二日,楼庄为了给燕北提亲,特意安排了休沐,但事态紧急,他在早朝后,就去了紫宸殿回禀,详细说了书房的事。关于许敬之一事,还需细细查探,待自己查清后,再向陛下说明。

    回禀的时候,魏玠也在,容郇毫不避讳,魏玠也听了一耳朵。

    魏玠主持革新,率先反对的就是世家豪族,至于承德亲王,明面上不表态,暗地将他的党羽安插在各个府衙。魏玠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悄无声息地拔去了一些,只留了一些不重要的差使。

    户部张尚书早年由门荫入仕,靠着政绩,熬了近二十年做到尚书的位置,也算是三朝元老。他个人核对的土地数目、钱粮账目,从无差错,品行上也严于律已,称得上是做官的典范。

    这回礼部侵占土地,账目亏空算是踢到了一块铁板。

    魏玠猜想,礼部是觉得陛下年少可欺,好糊弄,殊不知陛下最痛恨徇私枉法。操纵这一切的目的,承德亲王怕是心知肚明。

    这档口,还敢继续私相授受,当真是胆大妄为。

    “陛下以为该当如何”魏玠了解容郇,他不会因为叔侄关系,暗中包庇,放承德亲王一马,但魏玠还是想听听容郇该如何处置。

    “楼庄,你继续蹲守,必要时,搜出承德亲王贪赃枉法的密信。”容郇这话,便是信了楼庄所交待的实情。他对承德亲王亦无甚多好感,查抄亲王府所得,如果能用到赈灾救济上,他乐见其成。

    交待了楼庄新的差事后,容郇和魏玠还有事要商议,楼庄便自行出了紫宸殿。新的差事不太好办,拿到这些信件,不算难事,难的是,这件事带来的后果,朝中怕是要有大动荡。

    楼庄回到谢府时,燕北给他备好了热水,楼庄重新洗漱了一番,由着燕北给他梳头,据说还是长安城最时兴的。

    燕北调侃道,“楼哥哥,我得给你选件最不好看的衣裳,可不能把我的风头抢了。”嘴上是这样说着,却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最好的袍子要楼庄换上。

    楼庄素日常穿官服,常服也都选玄色,黛色,草灰这些偏暗的颜色。燕北给他的袍子是月白色,这件从未见他穿过。

    “楼哥哥,快换上,我看看。”在燕北的催促下,楼庄换上了这件袍子,料子是锦缎,镶边隐藏着暗纹。

    燕北围着楼庄转了个圈,点点头,“嗯,不错,楼哥哥,你就该这样穿,讨姑娘喜欢。”

    即将定下婚事的燕北,也不忘哥哥的终身大事,燕北不知道的是,楼庄借口公事,明里暗里婉拒了不少官员的相邀。

    楼庄无奈,近日怎的一个个都要他讨姑娘喜欢轻轻弹了下燕北的额头,说道,“走了,礼品都带齐全了吗”

    “都齐了,大雁也带上了。”只要提到婚事,燕北的注意力就会成功被转移。

    走到大门口,燕北突然喊了声,“糟了,香还没上,楼哥哥,你等会儿。”接着,火急火燎跑回屋内。

    楼庄摇了摇头,冒冒失失。

    等到了李铁匠的宅子,燕北屏住呼吸,还有些慌乱地抓住楼庄的手,缓了一会儿,才下马车。

    媒人恰好也到了,雇佣的几个小厮帮忙把礼品都搬下来,敲开门后,流水般地抬进去。

    街坊邻居见这阵仗,都好奇的过来瞧热闹。

    暂且不说旁的,就那对大雁,太讲究了,普通人家要么不送,要么拿鸭子代替,或者去集市花高价买饲养的,燕北这对明显就是外头打下来的,两只雁高昂着头,显得特别有精气神。

    听着四邻的羡慕和吹捧,李铁匠面子上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老鹰是个讨嫌的,他儿子燕北还不是得认自己为老丈人

    如此想来,对燕北的目光又和蔼了几分。

    “进来吧。”

    楼庄应了声,“诶,李叔。”燕北还有些不好意思,脸色微红。

    李铁匠家的宅子是两进的,虽只有两人住,但家里还是被如菁收拾的井井有条,院子里种了些花花草草和时令蔬菜。哪些花儿是燕北送的,楼庄一目了然。

    楼庄和燕北对这儿非常熟悉,落难的时候,住过一段日子,就住在进门的客房里。那时,院子里还有葡萄架,后来生了虫,燕北手臂被虫咬出了一片片红疙瘩,李铁匠就把葡萄藤铲掉了,翻了土,种上些蔬果。

    议亲场合,姑娘家不该露面,宅子里就住着两个人,只能如菁煮茶待客。如菁端上了茶水,离开前,娇羞地瞥了燕北一眼。

    见燕北的眼神都要黏在如菁的身上了,楼庄轻咳了一声,媒人也得到了提醒。先是对如菁好一番夸赞,李铁匠听见高兴极了,谁不希望自己女儿被夸

    接着,进入正题,正式议亲。

    李铁匠知道如菁喜欢燕北的事,对此采取默认的态度。燕北来提亲,他事先就知道。

    他和老鹰斗了几十年,谁都不服谁,但从没动真格,该喝酒时还是一起喝酒。燕北是他看着出生,看着长大的,如菁娘怀着身子的时候,还和燕北娘约着做儿女亲家。

    时间过的可真快,一晃二十年过去了,燕北长的这么俊俏,还那么有本事,平心而论,他对燕北这个准女婿是十分满意的,议亲也就是走个过场。

    这大概是媒人做过最轻松的一次媒,楼庄提出的,李铁匠全都应了,无半点挑剔。要是在达官贵人府里,议亲规矩多,谈的顺利,皆大欢喜,不顺利,搞不好还要结仇。

    燕北给的银钱也丰厚,和达官贵人家打赏的差不了多少。

    李铁匠和楼庄商量了下聘和婚期,同意了燕北选的日子,至于其他那些算八字的流程,都给免了,普通人家,没那么多讲究。李铁匠是不信八字的,人各有命。

    值得一提的是,李铁匠送楼庄,燕北和媒人出门时,还对楼庄提了一嘴,“小楼,李叔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的亲事,你也要上上心,有合心意的,李叔给你去提亲。”

    感受到李铁匠的关怀,楼庄非常“感动”,连忙应承了下来。

    待人都走完了,李铁匠才开始看燕北带来的礼品,广聚轩的三坛酒是燕北孝敬老岳丈的,其余的东西都是给如菁准备的,都用红纸封着,讨个吉祥如意。

    如菁带着羞意将礼品一份份拆开,李铁匠则坐在旁边听她念叨,“咦~,爹爹,这衣裳是燕北哥哥做给你的。”

    如菁将衣裳展开,是件绛红色的袍子,花纹正适合李铁匠这个年龄,就差把福禄寿都写在袍子上了。是了,燕北找人一共做了两件新衣裳,一件给了长兄如父的楼庄,一件给了老岳丈。

    “这样亮的颜色,哪里适合我这个糟老头子穿”李铁匠虽这样说着,但还是接过袍子,照着身上比划,刚刚好合适,成婚那天就穿这件,心里对燕北愈发满意,如菁也不揭穿他。

    燕北送的东西有衣裳、首饰,挑的发簪、镯子、耳坠等小玩意儿,都是如菁喜欢的。

    如菁拿起一枚雕琢成半个兰花形状的玉坠,小心翼翼地戴在脖颈上,燕北的心意她都明白,既然明白,就会珍惜。

    议亲完,楼庄本想和燕北一同回府,哪知燕北这小子,有了媳妇儿,就忘了哥哥,说是给如菁打了一套头面,要亲自去取,顺道把车还了。

    于是燕北把楼庄的马从车上解了下来,随后驾车而去,楼庄只得慢悠悠地打马回府,这“辛酸”的滋味儿无人知晓。

    “楼庄!”面若桃花的少女骑马朝他而来,像一团火,即将包围他的全部。

    容嬅只带了锦画,因锦画会些功夫,还有隐藏在暗处的护卫。

    “公主。”楼庄攥住缰绳朝容嬅行礼。

    “不必多礼。”

    容嬅看出了楼庄今儿和往常不同,似乎更加俊朗,心思微动,直接问楼庄,“你这是从哪儿来”

    楼庄当她只是随口询问,笑着说,“为我的义弟燕北去提亲。”

    提亲容嬅的心放了下来,笑着恭贺,“等谢大人成婚时,我也凑个热闹,讨杯喜酒喝。”

    “那就多谢公主赏脸了。”楼庄再次抱拳行礼。

    “说了不必多礼了!”容嬅抿嘴,假装不高兴,“以后见到我,直接唤我便可。街市人多,咱们别堵了路,楼庄,你待会儿去哪”

    “回谢府。”今天休沐,差事和提亲都办完了,楼庄也没别的事可做,就先回府消磨时间。

    “既然不用上值,那便随我去个地方吧。”容嬅

    歪着头,期待着看着楼庄的眼睛。

    被这样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看着,楼庄拒绝不了,内心深处也不愿拒绝,点头后,拉动缰绳,跟上容嬅的马。

    容嬅今日着了件朱色胡裙,衣袖裙摆随风飘动,楼庄目光所及之处,一片红霞。

    容嬅带楼庄到了她在近郊的庄子,这处庄子果树最多,长在山丘上,含桃还剩了许多在树上。容嬅要锦画拿来篮子,给了楼庄一个。

    含桃这种果子,早些时候摘,滋味酸甜,颜色较浅,还没有完全熟透,而现在,颜色呈深红色,还有些发紫,味道甜蜜。

    摘含桃要爬上山顶才能摘到,楼庄把容嬅手里的篮子也拿在手中,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楼庄得知,陛下要容桓在明面上将四个吐蕃奸细作为马球案的幕后黑手,因涉及吐蕃,先行关押,日后再作定夺。

    这样处置,并不代表案子结束,陛下要容桓在暗处继续查探。最近几日,容桓的目光移向了太医署。

    容嬅其实也好奇,为什么楼庄突然不再接手这个案子她不好直接问容郇,也不想点破,叫楼庄为难。

    ps:关于被催婚,楼庄心里也“急”啊,唉。帮燕北筹备婚礼,也让楼庄有了一点点经验,不至于在自己婚礼上手忙脚乱。

    关于许敬之这事,不做详写,但会体现出他是个知恩图报,忠贞不渝,不慕荣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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