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气蒸人,混杂着烟火炙烤的味道,蜿蜿蜒蜒地弥漫在整段街边。

    一众路边摊里,偶尔有烧烤店搭出几排桌椅塑料板凳,搭上几个凉棚,不知用了多久的电线,打着比毛线团还难绕的结,缠缠绕绕地从店里拉到外面。电缆皮掉一块儿,裂一块儿,散发着闷热的臭胶味和焦糊味。倒也只为了那两盏黄地发昏的油皮灯泡。

    挂在餐桌的顶端,晃晃悠悠,晃晃悠悠,也烘托出几分难言的氛围来。

    互相兜揽着生意,恨不得将那本就不甚盈耳的破锣嗓子喊哑。

    这么大点儿的小地方,最热闹的地方也算是都聚集在这儿了。

    这里没有几个学校,能有个高中就算不赖了,全县唯一一个高中还建在犄角旮旯里。过着进去就出不来了的生活。这儿倒是不错,附近还有职校,他们看起来也能花钱。

    烧烤摊上唠嗑打诨的无业游民不少,小到十五六,指天指地时一边嘴角快扯到耳边去,舌头顶着牙龈,塑料凳腿儿一下一下泛出白棱,浑身上下都要彰显出狂狞无知来;

    老到四十岁的中年男人,一瓶不贴标的白酒,几粒花生米,嚼着嚼着,黑俊俊的手将烟头摁在塑料椅头上,黄了。

    面容挂着愚妄,皱纹溢出自信,倒也与少年并无二异。

    容霓的车子紧靠在烧烤店的拐角边上,冷冷清清,孤拎出来一个小车。

    容霓皱了皱鼻子,伸手给烤着的面筋串翻了个面儿。

    “诶,小姑娘,你这都卖啥啊?”

    小车前过来一敦实的身躯,探头探脑地问着。

    容霓头也没抬,“煎饼卷面筋,这上面有的都能卷。”

    “不给介绍介绍?”那人粗粗的手指在虚空上面掠了一下,“我看你这儿都没人,能好吃吗?”

    容霓下巴往后顶了下,没说话。

    这空气是越来越闷了,她伸手向左一拧关掉了烤着的火。

    没减轻几分燥热。

    “诶!”一颗脑袋探过来,“别生气啊,不好吃哥也捧场。喏喏,都给你转了。”

    一张付款的屏幕晃在她眼前,大剌剌的一个五十。

    容霓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

    平平无奇的一张脸,笑起来的如果不是褶皱,那就是肥胖纹了。

    容霓摊下了三张煎饼,照着五十块钱卷。刚摊下,人绕着车子要到容霓的身边来,“哥这是不是你今天的第一单?用不着三个,我就要一个……多了,怕你手疼。”

    银色的铁饼铲磕在锅底上,那片薄薄的煎饼眼看要随之破损。

    身边挤进两个人,仅两步顶开了那人,容霓周围的空气瞬间清新。

    “哟,喝多少啊?净往人身上撞呢?!”

    —“你,你们谁啊?我买煎饼,怎么了,啊?”两人的身高不低,男人瞬间有点没了底气,手指指了容霓两下,说话有点欲盖弥彰的意味。

    两人看向容霓,容霓手持饼铲,看着那个人,“不好意思,饼坏了。”

    她道:“我这儿没有多余的饼了,卷不成了,我把钱给你转回去。”

    江乐和周理安一看容霓,随即默契地点点头,随口附和。

    江乐的手搭在男人的肩膀上,弯下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意”催促:“哎哟,这么不巧。快快,把你收款码找出来。”

    “给你找钱,动作还不快点儿啊。”

    两人一唱一和,人高马大,嬉皮笑脸的盯着他。硬是让他在收到转账之后,不甘心,却又只能灰溜溜地离开。

    容霓看清两人的脸,循着模糊的印象,记起来一点。

    江乐看出来她应是印象不深,笑:“霓姐,我是江乐,这么快就忘了啊。你记性好差哦。”

    周理安鼻尖耸动了下,撞了撞江乐的肩膀,眼神在车上扫了一圈,岔开话题:“还能买卷饼吗?看起来很好吃。”

    容霓想起来了,点点头,一伸手就拿出了一张刚才就“没有多余的了”的饼,“当然能。”

    “要面筋,肠和卫龙。”

    “我也要!我也要一个,煎蛋,辣条……”江乐凑热闹似的点了一堆。

    顾着他们帮了自己的情谊上,容霓都给他们少收了钱。而且那些都烤了,卖不掉凉了也是浪费。

    他们俩人也不算钱,容霓说多少,他们就扫了多少。扫完后,江乐要吃旁边一家的麻辣烫,让周理安等着,他进去先点菜去。

    后来周理安也进去了。

    容霓眼神从玻璃处扫了一眼他们进去的位置,回头认真地把两份打包好。

    袋子刚装好,两滴雨珠掉在她系袋子的双手上,随后,雨滴啪啪地落下。

    容霓抓着两个袋子低头进店,放在那张桌上。然后转身出去。

    江乐刚好从洗手间出来,一瞅窗外,还没来得及叫住她,就见容霓已经没影了。

    当初图便宜,买了一个没有盖子的二手小车。现在一下雨就遭不住了,看着“左邻右舍”关上玻璃窗,容霓只能推着小车快走两步,在平路上骑着上去,哼哧哼哧地往家赶。

    一下午没卖出几份,干站着的时候她都没什么感觉。

    雨下大了,劈头盖脸地浇在她脸上,她也没什么感觉。

    冰冰凉凉的雨覆去夏日的炎闷,凉爽,爽快,她甚至还能大声喊几句。

    哪知一张嘴,尝到一口咸。

    她撸起袖子擦了一把眼睛,终于在前面的路口看到了对面的房屋。

    稀少,低矮。

    容霓快骑到家门口了,忽地打了个滑,转弯进了旁边的一户。

    手掌拍了两下红皮门,又趴上去门缝叫了几声。从里面跑出来一个人,打开门后,帮忙把小车推进去。

    “你没穿个雨衣?”

    “哎-,忘了忘了。”容霓摆摆手,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模样。

    容霓下雨天从不打伞的毛病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改,于哩桃捧着她脸给她抹眼睛,扩大声音讲话:“来我家吃饭啊!”

    雨没有要停的趋势,容霓抱着她的肩推她进去,“我妈等我呢。”

    她买二手饼车的事情,母亲李季芸并不知道,容霓也不想让她多想。出来于哩桃家的院子,她抖了抖领口的衣服,低头凑下鼻子闻了闻。

    还好,没沾上烟油味儿。

    斑驳锈迹的红大门,门锁扣上的老虎掉了一半牙,墙皮碎糊地能在下面聚起流水来,稀拉稀拉地浇向门口的低洼处。

    容霓单脚踮着,伸手进去打开门。

    院子小且破败,地上压着遮东西的塑料膜被风吹的呼啦作响,几颗歪脖子树疲倦地爬倒在墙边。往上两阶台阶,孤零零地三间小屋互相依偎。房东奶奶是卖瓜子的,中间那屋是放瓜子的,靠外墙的那间是她家。

    容霓低着头推开门,还未说话。就看到李季芸搬着木板支在锅头,勉强做着饭。

    旁边赫然放着几个盆,滴答滴答地接着漏下的雨水。

    果然。

    她还是讨厌下雨天。

    容霓换掉身上的湿衣服,过去把被子搬到她这边的单人床上。顺带支了一张桌子。

    李季芸刚好做好饭盛了过来,土豆炖豆角。容霓接过来米饭倒上汤拌在一起,吃了一口,看天花板:“又漏了啊。”

    “嗯,昨天下了一整天,刚才雨又急。吃饭吧,等一会儿雨停了,妈上去补补。”李季芸说道。

    米饭有点噎,容霓喝了两口水,垂下头含糊地嗯了声。

    雨来得及,停得也快。天很快晴过来,容霓屈腿坐在床上,眼神盯着窗外,展开的作业题写不到心思上去。

    看着李季芸弯腰提桶,容霓跳下床出去,想代替李季芸自己上去补房顶。没过一分钟,她又灰头丧气地进来,坐在原来的那个地方,咬着笔头走神地盯着窗外。

    半晌,她揉了下鼻梁,脱掉眼镜啪地一下放到了桌子上。

    她左眼近视一百多度,另一只眼睛不近视,戴眼镜是为了出去方便点儿。没想到戴个眼镜,眼睛都泛疼。

    明明这点儿作业她闭着眼睛都能做,却一动不动地盯着它坐到了晚上。

    李季芸有夜班要上,临走给容霓熬了绿豆汤,叮嘱完了才走。

    晚上十点十分,容霓看着指针滴答滴答过去半圈,桌上那两页半的题终于写烦躁了。

    一扔笔,容霓拿起手机,咬着下唇眯了眯眼,打了那个女生推荐给她的电话。

    “喂。嗯,到几点啊?……”

    打工的地方,一个小时赚一百。日结,时间不限。

    ——-

    都县外城,大片荒芜枯败的野草地,方圆百里不见一丝灯火。

    野风阵阵,不时传出几声不知道什么鸟儿的叫声。

    一辆黑金色迈凯伦卡在桥洞边的土堆上,往前撞了两下,彻底熄了火。

    屏上的感叹号刺眼夺目,啪的一声,车钥匙甩在了那没用的导航上。

    车门不知被什么石头挡住,男生从另一边车门出来。

    拿出手机想发个消息,看着上面的单格信号:

    「网络连接不可用」

    他眉梢动了下,翻手将手机塞进了衣服里。靠在车身上,看着乌云渐渐拨开后,那盏亮晶晶的启明星。

    眼前掠过了什么东西,停在他耳边。

    男生动了动眼神,对上一对黑亮的圆眼。虎视眈眈的盯着他。

    心情不好的时候对着颗石头他都能对上几句,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么笑的出来的。可能是没想到见到最亮的东西是这家伙的眼睛,还挺……有意思的。

    确实不是什么鸟的叫声,是看见了这只猫头鹰才知道的。

    这天地远阔的地儿,坟地不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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