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一川特地爬上山,和李角说了去季州的事情,李角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毕竟束发之后,是留着继续转成入门弟子修炼,还是下山闯闯都是被李家允许的。
时间就定在二虎束发礼成的第二日。
“吃完饭去把外面柴砍了。”关一川吃完碗里的饭,把最后一块酱瓜扔进嘴里,咔嚓咔嚓咬得不亦乐乎。
“爹爹。”关飞虎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问道。
“季州是个什么地方?”
关一川这才想起来,懂事之后,儿子一直都没有下过云城,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唯一活动的地方只有这座漂浮在天上的岛。
关飞虎从垂髫开始,就在李角那边念书,当然对于还没有束发的孩童来说,李角当然不可能教些艰涩生晦的修炼之道。无非是些六甲五方书计之事。关飞虎也就知道,这一片大陆唤叫神洲。神洲分为十三州,云城地处渝州,其余几州,少年也就对父亲故乡的柳州,与据说和干爹大飞走散的秦州有点兴趣。
关于风雪山神庙那件事,父亲说得很含糊,说辞几乎就是有一天忙着和大飞他们赶路,路遇大雪在山神庙过夜。一觉醒来,大风雪卷走了破庙,众人失散。父亲抱着自己在夜里仓皇寻路,跌得不轻,最后晕倒在河边,被李羽发现,救回了云城。
“那,”当时二虎眨巴着嘴,一边感叹这风雪竟有如此威力,一边弱弱地问,“妈妈呢?”
“妈妈是个很温柔的人哦。”关一川这个时候假装在摆弄桌上的烛灯,“比云城所有的女子都好看!”
“那是真仙女啦!妈妈好厉害!”二虎两眼发光,第二天就在课堂上大放厥词,说李角没妈妈好看,妈妈比李角更适合当老师,说完就被李角扇了两巴掌。
“那妈妈在哪里呢?”二虎捂着被扇肿的小脸,看着得知事情经过哭笑不得的父亲。
“妈妈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好季州爹爹和你一起去找妈妈。”关一川心疼地揉着二虎的脑袋。
二虎的成绩并不好,学生们都知道只是个被李家救起来的挂名弟子。每次刚学的曲子,二虎第一遍就能记住所有的旋律,只是弹出来的时候,曲调乱七八糟,虽然没有错音,但是听得人浑身难受。
李角的班被称为木班,根据老师们自身专修的属性来命名。同理李徵带火班,李羽带水班。每个班级学的东西也不一样,除了火班每天打打杀杀,被李徵一个个按在地上摩擦之外,两个女子的班级倒是日日焚香拂琴,闲然自得,除了想逃课的二虎偶尔被李角用琴声音震得漫山乱窜。
“师傅,关飞虎又溜了。”木班的学霸杨絮云眯着眼睛对批改书卷的李角告密,李角头都没抬,随手点了三个学生。杨絮云便兴冲冲地带着三个小家伙追出去把二虎抓了回来。
“为什么不好好练琴。”八九岁的女孩几乎都比同龄的男孩子高出半个头,于是她插着腰,杨絮云一脸正气地看着出逃未遂蹲在角落里的二虎。
“我会了!”二虎顶嘴,小嘴巴撅得老高。
“那你弹的都是些什么玩意?”杨絮云把记录学生作业的箜筒重重地往桌上一拍。
“好了好了,回座位去罢。”李角站起身,轻轻拍了拍使劲抬头挺胸的杨絮云,这个孩子,太过较真,有点偏执。
杨絮云的父母也是拜入李家的弟子,从小就生活在云城。小小的杨絮云很崇拜李角,在她的映像中,李角简直就是女神的化身,人长得好看,脾气还好,说话温柔。自从可以拜师学习后,果断就跟了李角,刻苦读书,拼命让自己变得更优秀,这样在师傅就会更加注意到自己。
二虎被罚着扫山,其实这样也好,好歹自己一个人乐得清静,仿佛是中了奖一样,二虎扛着扫帚就一溜烟跑开了。李角当然知道二虎的心思,也对二虎的调皮捣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要太过分,李角一向任之纵之,除非被同学看到,那只能拉过来一顿训斥,之后罚着扫山去。
二虎随便在木舍外面瞎挥了几下扫帚,屁颠屁颠就跑到火舍那边去偷看火班练功,二虎实在对正襟危坐在桌前撸琴提不起兴致,还是看几个师兄打拳比较实在。
二虎个头比较矮,躲进火舍边的枫叶树后,几乎没有人发觉的了,当然除了李徵,凭李徵的修为,在几年前第一次二虎偷看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个小家伙。
“挥拳要用力!”李徵每次在二虎偷看的时候,会假装不经意说出些诀窍法门。“从巨阙处就要发力!下盘要稳!”二虎默默记在心里,轻轻地在树后面比划。李徵知道,二虎练功很用心,从他日趋健壮的体态看得出,二虎付出了很多努力。在木班的成绩吊车尾,如果放到火班,还真不好说。
李徵有一次闲着无事,让学生在火舍内温习,自己隐在枫叶林假寐,果不其然,感觉到有一个小孩的身影很小心地慢慢走近,李徵翻身一跃,一把扯过小孩衣领。二虎被拎着,嗷嗷乱叫。“叔叔我错了!我再也不偷看你们班级练功了!”
李徵一句话都没说,径直拎着二虎来到轻音崖。
轻音崖是云城最西边的一处绝壁,通常用来给新作的琴试音调弦用,隐隐云端有萧声相伴,青空一鹤排云上,畅意七弦到碧霄。除去试音,此处几乎人迹罕至,也就当年二姐李商喜欢在这里醉酒撒泼。
“来打一场。”李徵扔下一句没有没脑的话,双手插进袖子里,一脸坏笑地看着二虎。
二虎一脸纳闷,这是啥情况。明摆着大人欺负小孩?二虎抓了抓头,双手摆开架势,蓄力而发。
李徵瞪了二虎半天,硬是纹丝不动,也开始纳闷。
“没了?”
“没了!我们班就教到这里呀!”二虎担心是李徵来找自己算账偷学的事情,刻意隐瞒了下。
“那你真白学火班的功夫了!”李徵一脸怒容,“放心打来!”
二虎鼻青脸肿躺在地上,看着旁边李徵有点乐不可支的样子,真是个奇怪的男人。
“总体来说,掌握得不错!”李徵一挥手,“一些细节我来指正你,往跟前坐!”
“谢谢叔叔指点!”二虎喜出望外,这可是第一次正经学真正功夫呢!忙连滚带爬跑了过去。“叔叔自己的课怎么办?”
“让他们自修呗。”李徵哈哈大笑,一头红色炸毛宛如火焰般舞动。
“吐纳总学过吧?背过身去,来一小周天。”李徵摸了摸怀里,没带酒,有些难受。
“这个我会!”二虎听话地背过身,盘腿而坐,双手两指相并,一指气海,一指神庭,一股暖意开始从涌泉开始缓缓流向全身。
李徵在后面伸出一手轻轻搭在二虎的中枢上,哦哟不错,小小年纪竟然运行得如此顺畅,有点东西。
二虎体内一股纯色灵气虽说薄弱,但运行毫无阻滞,一点点向全身漫开,巨阙之后,直通璇玑。李徵都开始惊讶,这才是八九岁的孩童,竟然可以运行如此之快?
后来李徵向李角询问才知道,当时救还是婴孩的二虎时,不仅仅是服了自己的纯阳丹,李角也出过手,用李角的原话说,毕竟二虎的爹是交了半条命的,多赠送些服务是理所当然的。
半条凡夫俗子的命,换了李角五十年的修为。
这小子赚大发了。
“以后偷学结束后,来轻音崖候着,”李徵轻轻拍了拍二虎,二虎灵气褪去,抖抖肩膀,浑身说不清的惬意。“老子教你点干货。”
“叔叔今天不教吗?”二虎站起身,踢踢小手小腿,活动了一下筋骨。
“今天我懒,去给我厨房拿壶酒去。”李徵侧卧在地,双眼一闭,“以后叫老子五师叔。”
柳絮云最近很烦恼,关飞虎这小子旷课次数越来越多,而且有时候半路回来都衣服脏兮兮的,似乎在哪里和谁斗殴过。
“师傅!”柳絮云看着李角,气鼓鼓的小脸红彤彤的。
“有空管人家,不如准备下这次的及笄文考。”李角头都没抬,“虽然你在木班是第一名,但是文考的话,水班有个孩子分数一直在你之上。”
柳絮云鼓着腮帮子,悻悻地回到自己位置上。
云城会在孩子们十五岁那年,举行束发及笄之礼,通过文武两场考试,决定孩子是否能顺利完礼。进行完束发或者及笄之礼的孩子,才有资格继续拜入李家进行勤修,否则要么再攻读,要么自行下山。
就算没有关一川的事出突然,二虎都想下山走走,增加下见闻,关键还是想寻下娘亲。
二虎想得很好,找个小村,自己可以干点农活,照料爹爹,等过几年,荷包稍稍鼓一点的时候,带着爹爹重新走一遍柳州到秦州的路,一路打探娘亲的消息。不管能不能找到,最后还是要从秦州回到渝州,回到云城这个熟悉的草屋里,和爹爹无忧无虑地度过一生。
虽说和李家没有血缘关系,但这里已经成为了二虎心中的家。
关一川对于回云城不怎么同意,毕竟是人家收留了父子两人,怎么能再麻烦人家,刚巧也被一次刚从山下回来的李羽听到,玉手一挥,扔给二虎一串糖葫芦,“小事一桩,喜欢的话就回来住下。”
“以后让你跑腿利索点。”
神历四十年寒露前日
云城李家木舍
文考结束后,李角把二虎和柳絮云留下,一个被安排去扫地,一个安排帮着批阅。
夕阳的余晖照进学塾,把二虎的侧脸映得很好看,毕竟基因不错,关一川在毁容前也算是美男子,何况那个多情楼灵犀姑娘。
李角在二十余年前见过灵犀,有过一段交情,所以也是有缘,二虎也算是故人的孩子,那所谓半条命换的五十年修为,其实也是带了点对故人的私心。这件事谁也没有告诉,一直藏在李角心里。
“飞虎,絮云,你们过来。”李角沏了三杯茶,让两个小孩一人一杯。“为师现在给过你们每人一封举荐信,凡遇到什么困难,可以去找靖州神剑谷的人照应。”
“师傅和神剑谷的人很熟吗?”柳絮云拿到举荐信的那天很开心,但一想到连关飞虎这小子也能领到一封,心中有些忿忿不平。
“一般,他们欠我个人情而已。”李角收拾着讲桌上的书卷,“明日武考,小心为上,木琴修的是辅助回春之术,在真刀真枪地武考上,当下阶段还是吃亏很多。”李角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二虎,转而有些怜惜地看着柳絮云,后者小脸腾地一下绯红。
“前几次都是哪个班获胜的呀?”二虎有点兴奋,毕竟是第一次可以和同龄少年们用实打实的功夫切磋。
“水火都有吧?反正我们一次都没赢过。”
二虎笑出声,然后下一秒觉得大事不妙,忙跳着躲开,却发现师傅这次没有抽他的举动,挪了挪屁股,又往李角那边靠了过去。反而旁边柳絮云白了他几眼。
“如果我赢了有啥奖品嘞?大餐一顿吗?”二虎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大放厥词。
“呵呵,”李角掩嘴而笑,“由我们李家的城主亲自辅导乐理。”
“还是杀了我比较干脆。”关飞虎想到那个一脸严肃的瞎子师伯瞬间没了干劲。
“早点归家,明天加油罢。”李角将文考答卷收起,转身出门,“我最喜欢的两个徒弟呀。”
关飞虎和柳絮云眼里顿时光芒大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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