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安晴的时候,我还不认识她,但看她被好几个人欺负,男子汉气瞬间概爆发,就冲过去帮了她。她虽然是个女孩子,却很讲义气,即使是我一个人打他们有些吃力,甚至可能会输她也没有离开。
两年后,我们又见面了,但是我并没有认出她,那次,我骑着自行车,不小心撞到了她,她并不生气,也不喊疼。我感到抱歉,送她去医院包扎,后来接到楚蓄的电话,说他不小心掉水里,让我送衣服过去。我先去找楚蓄,让安晴等我回来,可是回来的时候,她已经走了。
第三次见面,是在大街上,她心不在焉的,还差点让车给撞了,我拉了她一把,也算是救了她一命吧。我看她没什么地方去,就带着她一起玩,下午她自己先走了,我则玩到通宵。第二天回到家看见她,得知她是我妹妹,虽然有点不敢相信,但更多的是高兴,这个妹妹还挺有意思的。但她却不那么喜欢这个家,所以很少回来。短假待在学校,长假就回老家。我想给她过个生日,却不知道她生日是哪一天,我问爸爸,他竟然也忘了,难怪安晴不愿意回来。我好不容易在她的身份证上看见了她的出生日期,居然还是错的。她并不怎么在意,可这样的不在意,才更叫人心疼和愧疚,因为这说明她对我们没有任何期待。
她去京州之后,我去爷爷家住了几天。那天奶奶去给她打扫房间,我跟着进去,想帮帮忙,却无意间发现书桌上有一本日记本,我打开看了一下,内容都是些积极向上的东西,上面还有老师的批注,一看就知道,那不是她想写的,而是为了应付老师,胡乱编的。
我又翻了一下,看到了另外一本日记本。我往下翻了一页,上面写着:
“偷窥狂,我是从来不写日记的,就算写了,也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就找到的。所以,不要再找了,这里,没有你想看的东西。对了,偷窥别人隐私可是违法的哦,下次别这样了。”
我只能摇摇头,笑着骂了一句死丫头,人不在,还想着整我,却又说不出一句重话。
奶奶说,安晴不喜欢别人动她的东西,让我离开的时候一定要把东西放回原位。抽屉里的东西最好不要动,那都是她的宝贝。
她房间摆设的井然有序,书架上满满的全都是书,名著,小说甚至是小学的教科书都有。我想,如果房间够大,她应该巴不得把书店搬回家吧。
我打开抽屉,最上面放着一张信纸,是折起来的。我拿起来打开,上面写着:
哥:
如果你看到这封信,那就说明你一定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不过,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到京州了吧,山高皇帝远,我修理不了你了,你就继续放肆吧。
这丫头,走都走了,还不忘损我两句,我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接着往下看:
首先,我要告诉你,虽然你总是那么笨拙,还喜欢窥探别人的秘密,但我依然很庆幸你是我哥。
我记得你不止一次问我,为什么那么讨厌颜烈。
他在你眼里也许是一个好父亲,因为他给了你所有他能给的东西,可是在我看来,他很糟糕。作为父亲,他在我的生命里缺席了十六年,作为儿子,他也没有尽到一个儿子该尽的义务。
那年下大雪,爷爷身体有些不舒服,我和奶奶陪着他去医院看病,出门没多久不小心脚下一滑摔倒在地,我守着他,奶奶跑回去找邻居帮忙把他送去医院,医生说他胯骨断裂,需要手术。那时我不知道胯骨断裂是什么概念,只是潜意识里认为,要做手术就说明很严重。我打电话给颜烈,让他回来看看爷爷。他接了电话,却不愿意回来,说是工作忙,没时间。我在电话这边不停的哭,苦苦哀求他,说爷爷病的很重,可他就是无动于衷,还挂断了电话,之后再打,就一直关机。虽然后来爷爷没什么事,但他的行为,在我心里永远都不值得被原谅。
一直以来,爷爷都不让我提这些事情,他说,事情已经过去了,多说无益。
另外,我的户口,并不在他的户头下。我妈妈是城市户口,他跟我妈妈结婚后,就把户口也迁到琉市,变成了城市户口。那时候,计划生育抓的挺严的,城市户口只能生一胎,他重男轻女,一心想要儿子,所以我出生后,连户口都没有上,还是爷爷托人想办法帮我上了户口。我曾一度怀疑,他跟我妈结婚,只是为了迁户口,却不小心有了我。有件事你大概还不知道,我有一次跟你妈妈一起收拾房间,无意间看见了他给你妈妈写的信,那信纸夹在一本书里掉了出来,匆匆忙忙的,我看了个大概,整体来说,就是你妈妈带着你跟他重逢了,他跟她道歉,忏悔,说不该跟她吵架,不该为了气她就跟我妈结婚,并许诺会离婚。我听爷爷奶奶说过,那时候没有结婚,没有准生证是不能生小孩的,所以她一定是很辛苦才生下你的。许是觉得愧疚,许是真爱,所以他对你妈妈千依百顺,对你也是有求必应。我承认,得知这一切后,我心里挺不平衡的,所以我总不愿意去你们家看你们一家人和乐融融。可一想到自己都这么大了,也没什么需要他的地方,倒也能释怀。
我之前也一直没说,是因为我觉得这一切不是你的错,而且,我还挺喜欢你的,所以不想把他的事情迁怒到你身上,也不想让你知道这些事情后徒增烦恼,可我又觉得,你应该知道。所以,我把这些写下来了,能不能看到,全看天意。但如果你看到了,请你不要难过。人无完人,不必对他太苛刻了,至少对你,他付出了真心。而我,过去没有他,我也长这么大了,现在,我已经不需要了。
看完那封信,突然堵的慌。我知道爸爸有些偏心对我好,但我从来没有想过也想不到中间还有这么一个故事。我撕下一张信纸,在上面写下一句话:对不起,我懂了,是我不对,以后不会再试图让你接受他了。
我把信纸对折,放在抽屉里原本放着信的地方,而原来的信则被我拿走了。
自我记事以来,父亲是一直都在我身边的。他很爱我,听起来可能有些矫情,但是他真的很爱我。我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只觉得天下的父亲应该都是这样爱着自己的孩子的,以后我也会。
其实好几年前,那时我还在读初一,有一次无意间偷听到爸妈的谈话,得知爸爸跟前妻有一个女儿。
那天,爸爸妈妈正在房间里争吵些什么,虽然声音不大,但我还是有些担心,偷偷凑过去听。我记得妈妈当时好像哭了,她问颜烈是不是还惦记着那个女人,为什么要背着她偷偷见面。爸爸好一顿哄,又耐心解释,妈妈才的情绪才稍微稳定下来。爸爸告诉妈妈,说她来找他只是为了安晴,她想知道一些安晴的事情。妈妈还是不高兴,说:“你就只管关心你女儿,也不知道关心一下慕晨,你知不知道慕晨的学习成绩下降了?我怀疑他早恋,你能不能对他的事情也上点心啊!”
争吵至此,我才知道,原来爸爸还有一个女儿叫安晴,我也大概猜到妈妈口中的那个女人就是安晴的妈妈。当时,我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对谁不满,只是感到有些奇怪,为什么爸爸的那个女儿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但是,渐渐的,我感觉父母吵架的频率越来越高了,我才开始好奇,那个素未谋面的姐姐或者妹妹在哪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爸爸妈妈每次提到安晴的时候,都尽量避开我,这让我更好奇。可我知道,这么多年闭口不提,显然并不想让我知道,直接去问他们也不可能得到我想要的答案,所以在我得知安晴一直在老家,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的时候,我开始要求爸爸讲一些他小时候的事情,暗暗的打探他的出生地。
他很愿意跟我说他小时候的故事,只是我醉翁之意不在酒,并没有什么兴趣听,只是想知道地址而已,可他却偏偏每次都用“我小时候住的地方”或者“我们村”之类的词来代替那个村的名字,听了几次之后我实在是受不了了,直白的问了句:“你小时候住的地方叫什么名字啊?”他愣了一下才说:“坪塘镇华林村。”
我想,知道了村的名字,要找到安晴住的地方应该不会太难吧。但是,他们一直不放心我一个人出远门,当然,所谓的远门指的是琉市以外的地方,包括琉市周边的郊区以及县镇。
我正愁着怎么才能光明正大的离开家,机会就来了——舅舅动了个小手术,妈妈有事走不开,让我去看看舅舅。虽然不厚道,但我不得不说,舅舅这个手术来的也太是时候了。
我没有直接去看舅舅,像割阑尾这样的手术听的太多了,我总觉得不是什么大事。比起这个,我更关心我那个素未谋面的姐姐或是妹妹。说不清我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坐车去了坪塘镇,也许只是出于好奇,也许是不满她害得爸爸妈妈吵架,想教训她一下。总之,就是想去见见她。
到了坪塘镇,我想打个摩的去华林村,可是摩的师傅告诉我华林村很大,得告诉他要去哪个队,哪个组。这我真答不上来,我只知道是华林村,之前想着一个村能有多大呢,总能找到的,哪里想到还有队,组什么的。我一时答不上来,那师傅又问我:“那你要找的人姓什么,如果是大姓的话我可能知道。”
我说:“姓颜。”
“华林村姓颜的几乎都住在沙塘那一片,不过那边住的不是特别集中,最远的两家的距离差不多有一公里呢,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要是知道,我能送你到门口,省的走路。”
“叫……叫颜义。”我原本想说爸爸的名字,但一想到他很少回来,怕人家不认识,就说了爷爷的名字。
“哦,是颜师傅啊。我知道,上车,我送你去。”
我顺口问了一句:“师傅,您认识他啊?”
“认识,我也姓颜,我家离颜师傅家还挺近的。颜师傅以前是木匠,很多人都请他去做家具,那手艺好的没话说,他以前给我们家做的椅子啊,组合柜啊到现在都快二十年了还在用。颜师傅收费公道,不像现在的很多奸商,用料不好,做工粗糙,价格还贵。”这摩的师傅一提起爷爷就滔滔不绝:“不过,说来也奇怪,这颜师傅这么好的人,儿子女儿却都不怎么回家。”
“他人很好吗?”
“是啊,热心肠。他家里有一片果园,我小的时候,家里穷,没什么吃的,嘴又馋,常常去偷果子吃,他抓到了也不骂我,还让我带一些回去吃。哦,他还有个孙女,今年十一岁,长得眉清目秀的,书念得不错,回回考试都是第一名。”
“她才十一岁啊?”
“是啊。那小姑娘聪明,读书又早,别看她才十一岁,已经上初中了。那小嘴可甜了,一口一个叔叔叫的真好,可惜父母离婚了,也不怎么回来看她,从小就跟着她爷爷奶奶一起住。哎,小伙子,你是颜师傅家的亲戚吗?我好像没见过你啊。”
“哦,我是今天是路过,我爸也受了爷爷的恩惠,我就顺路去看看。师傅,还有多远啊?”
“前面就是了。”师傅把车停在一个院子的外面,说:“这里就是了,院子门没关,应该在家。”
“谢谢。”我把钱付了,走进院子,小心的询问:“有人吗?”
“谁啊?”一个爷爷从屋里走出来,问:“小伙子,你找谁啊?”
我朝爷爷鞠了个躬,说:“爷爷您好,我找安晴,她在吗?”
爷爷有些抱歉的说:“找安晴啊,她去县城了,还没回来。”
“哦,那您能帮我把这个给她吗?”我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椭圆形的小木盒,里面装着一只八百多块钱的钢笔。那是我要了好久,爸爸才送给我的。
原本想着她是个刁蛮任性的野丫头,还害得爸爸妈妈吵架,还想教训教训她,可听摩的师傅说了那些话,又看见爷爷这么和蔼的面孔,突然有些愧疚。直觉爸爸常年不回家,对自己的女儿和父母不闻不问,极有可能是因为我和妈妈,一时间感到有些抱歉。
爷爷接下钢笔,说:“好,等她回来我就给她。”他看了看我,还想说些什么,我一个鞠躬,说了声“谢谢,再见”,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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