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一次月考,班上的座位又重新调动。
季浣月考发挥正常,勉强进了班级前十,她选择座位时,看了看前后左右的情况。
最终还是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班主任阻止她,季浣笑了笑,“我个子高,坐前面怕挡到人。”
这个理由让班主任没法拒绝,只得由她。
真实的理由,只有季浣知道——坐在前面眼前就是黑板讲台,后背是无数双眼睛。
让季浣十分没有安全感。
如果教室是一片汪洋,季浣时常觉得自己就是汪洋中的孤岛,周围都是连接在一起岛屿。
只有她身在其中,却又仿佛被排斥在外。
季浣一开始试着跟同学结伴,比如宿舍下铺的圆脸女生。
她后来知晓了圆脸女生的姓名,女生热情,做很多事情都会主动邀请季浣。
季浣跟她同进同出了两天,便觉得十分不自在,像是被框住一般。
还好有新的女生加入进来,季浣便悄无声息的退出去。
排完座位后,便是晚自习时间。
此时,教室有沙沙的书写声,也有嗡嗡的说话声。
晚自习的辅导老师还没来,教室里并不安静,许多声音交织在一起,称得吵闹。
季浣从桌肚里拿出蓝牙耳机。
按下手机里的音频,耳机里传来清凌凌的歌声。
季浣左手捂着耳朵,右手翻开一本语文练习题,她的视线落在练习册的下方,那里印着一句话。
——没关系,就当是孤岛,我们拥抱彼此。
孤岛沉浸在汪洋,起起伏伏间,时间走得飞快。
一眨眼间,已是第二年的六月。
那年的六月,宁川的天气一反常态,暴雨从早下到晚。
季浣在窗边复习的间隙,望着断断续续的水珠沿着窗户玻璃下滑,留下一道一道水痕。
她在书桌底下踢了踢另一边的李平生,压着声音问:“欸,天气预报是不是说得不太准,不是说过两天的高考是个大晴天吗?这雨下得一点要停的趋势都没有啊!”
李平生抬头望一眼窗外,耐心地说:“不是还有两天吗,再等等,说不定这就是最后一场暴雨。”
季浣瘪嘴,闷闷地说,“可是要是这雨一直下着怎么办呀?我的考场又不在宁川一中,那天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这已经是自六月以来,高考一天天逼近,李平生从季浣口中听到的第n遍担忧了。
担忧的理由的五花八门,有考场上笔突然不见了、准考证丢了、去考场的路上发生什么意外……
最离谱的是。
季浣某天半夜敲开李平生的房门,丧着脸问:“我要是坐在考场上,突然发病,变傻了怎么办呀?”
李平生哭笑不得,他顶着睡得乱糟糟的短发,将季浣抱在怀里,轻声细语地安慰,“我们前两天不是刚去复查过吗,你现在恢复得很好。”
最后李平生把季浣抱回房间,等她睡着后离开,这样的情况发生过几次。
李平生干脆直接睡到了季浣的房间,时时刻刻陪着她。
“不会出什么意外的,”李平生现在安慰起季浣来,越发耐心,“就算真出了什么意外,也不用怕,我陪着你。”
“还有我,还有我!”方清徽从厕所扶着墙出来,身残志坚地要加入进来。
季浣看一眼他的腿,“你怎么了?怎么一瘸一拐的。”
“麻了。”方清徽的表情屈辱,他转头看着李平生控诉,“你们家公卫为什么不装马桶!”
房子是许多年前的老房子了,还是李平生的爷爷和爸爸一起装的,李平生现在也不知道他们当时装修的心里路程。
他只得过去扶了方清徽一把。
方清徽坐到书房的小沙发上,嘴里嘶嘶抽着气。
季浣啧一声,为李平生打抱不平。
“嫌弃这儿,你其实也可以回家,你都连着过来好几天了,你妈没管你吗?”
方清徽初二开学知晓季浣在宁川一中复读后,激动的飞奔过去找她,整整一年,他逮着空闲就去找季浣。
跟着跟着,他与季浣一起成了李平生家的常客。
现在为了腾考场,宁川一中的初中部也放了假。
他便借着帮季浣高考打气的理由,每天按时到李平生家报道。
方清徽揉着小腿,倔强道:“我不要!我妈上次来找你,回去我告诉爸,爸跟她吵了一架,她以后应该不会来找你了。”
嘟哝着说完,他想起什么似的,又硬气起来,“再说,你现在是考试综合症啊,正是需要情绪调节的时候,我在这儿还能让你开心点,别那么紧张。”
李平生听到考试综合征,微不可见地挑了下眉,季浣这段时间的反常表现是有像。
但季浣的成绩,还算稳定,几次模考都是正常水平,只要高考正常发挥,成绩都不会差。
这个时候,复习倒是次要的,重点是帮她调节好心态。
于是,高考前的最后两天,李平生和方清徽,两人轮番守着季浣,时刻注意避免会影响她情绪的事情出现。
天气果真如李平生说的那样,那天的那场暴雨过后,天霁朗清,是个不冷不热的好时候。
一连两天,都是这样的好天气。
结束最后一门英语考试出来,季浣一眼看到考场外等候的李平生和方清徽。
方清徽激动地朝她招手,“这儿呢!”
咋咋呼呼的模样在一群沉默等待的家长中格外显眼。
李平生扯住他的衣领,将他往后提了提,自己大步上前来,没问考试难易,也没问季浣发挥得如何。
他递给季浣一瓶冒着冷气的汽水,弹了弹她的额头,笑得很温柔。“恭喜!”
季浣心照不宣地也笑起来,卸下心头重石,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
像是跋涉的行者,路遇荆棘,劈开荆棘,陷进迷雾,穿过迷雾,此刻终于甩开那些压抑的过往,踏上了繁花似锦的未来之路。
方清徽不满地叫嚷,“你俩注意点!还有这么多人呢,搞什么眉目传情!”
季浣难得没挤兑他,摸了摸他的头,“走吧,我请你们吃饭!报答你们这几个月的辛苦付出!”
三人商量后,直奔附近商场的火锅店。
临近饭点,火锅店里人满为患。
方清徽自告奋勇地去排队取号,李平生带着季浣四处闲逛。
买完奶茶提出来,李平生一转头,找不着季浣了。
四处找寻了半天,终于看见人,季浣正站在电子显示屏发呆。
李平生凑上前看了一眼,询问道:“想看电影?”
季浣被吓一跳,回过神见是李平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指指屏幕,“就在楼上,看吗?”
李平生自然愿意,但他突然想到什么,疑惑地看着季浣,“你上次不是说,班上的同学约了今天晚上聚会吗?”
额……
这还是高考前班上组织的,季浣到家跟李平生提过一句,她自己早抛到九霄云外,没想到李平生还记得。
季浣点开班级群,里面正聊得热火朝天,消息刷新的飞快。
大多是庆祝高考完,以及晚上的聚会,群主艾特的所有人,宣称晚上的聚会谁没来,谁买单。
有两个同学单独给季浣发来消息,询问她过去的时间,邀她一起。
似乎是禁锢他们的牢笼突然松懈,大家忘记了以往的隔阂,一同在庆祝久违的自由!
季浣蹙着眉头,闷闷不乐,“我不能不去吗?”
这话是对着李平生问的,李平生虽然也想和季浣独处,但季浣不能除了他和方清徽外,没有其他社交。
他鼓励道:“去吧,联系你的同学这么热情,你也跟着她们一起去放松放松!”
季浣闷着头,没说去或不去。
方清徽的电话过来,李平生让季浣吃过饭再考虑,拉着她先去了火锅店。
一白一红的鸳鸯锅,咕噜噜冒着热气。
熏得人也沸腾起来,方清徽比季浣这个当事人更激动,两瓶凉茶灌下去不得劲儿,还想喝酒,被李平生制止住,又跟李平生就未成年能不能喝酒争论了半天。
季浣看着他们两个斗嘴,这回没帮腔,兀自想着如何躲过晚上的同学聚会。
方清徽注意到沉默寡言的季浣,他好奇地问了两句,季浣随口搪塞过去。
眼神收回前,若有若无地瞟了李平生一眼。
这一眼被方清徽捕捉到,他跳起来,“李平生,你是不是欺负我姐了?”
李平生冤枉得很,他知道季浣是在酝酿着怎么逃避社交。
他将方清徽偷偷点单的啤酒从单子中删除,慢条斯理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打不过你姐。”
言外之意是,他怎么欺负她。
方清徽没亲眼见过季浣打架,可照季浣平日里的性格,确实不像是会任人欺负还不吭声的受气包。
“可刚才来的时候还高高兴兴的,怎么跟你出去买个奶茶就这样了?”方清徽找不到理由,随意猜测着,“你买的奶茶不是她喜欢的口味?”
这理由无理得季浣都听不下去了,她夹起一筷子肉丢给方清徽,“赶紧吃吧,瞎说什么呢!吃完自己坐车回去。”
方清徽听到回家,瘪瘪嘴,“你又赶我走,把我赶走后,你们俩准备干嘛?不行,我不回去,我要跟你们一起!”
“约会。”季浣淡淡丢下两个字,“你也要跟着一起去?”
李平生筷子一抖,夹起的虾滑掉进红汤锅里,顷刻间就翻滚不见了,他惊讶地抬头看着季浣。
方清徽也惊得够呛,他干呕一声,愤愤不平,“万恶的情侣!”
上出租车前,方清徽还在各种吐槽,瞪着季浣的目光幽怨,大有指责她重色轻弟弟的意思。
季浣偏过头,对他控诉的目光视而不见。
车子驶离,街边就剩季浣和李平生。
李平生的衬衣被风扬起,他笑看着季浣,“送你去聚会?还是……我们去约会?”
季浣刚才在火锅店里就做好了决定,她摊开手机屏幕递到李平生面前。
对话框是她的同学,询问她几点钟出发,季浣回了两个字。
【不去。】
对面惊讶,季浣又回了句。
【男朋友。】
【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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