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豆一晚迷迷糊糊,  睡得极不踏实,次日一睁眼,邹榆心在床边叠衣服。

    她揉揉眼,  当昨晚犯困睡错了床,  左右看看确认是自己的狗窝,“阿姨?”

    邹榆心笑得端庄,  “醒了?”她加快速度叠好青栀的裙子,问青豆,“放第几层啊?”

    青豆机械地回答:“二层。”

    是做了个梦吧。梦里楼下吵架,梦里在清南区哼哧了两圈,梦里与顾弈拌嘴,  梦里

    “昨天为顾弈填志愿的事情吵了一架,  他闹脾气了,  你也知道他犟得很”邹榆心亲切地坐到床边,拨拨青豆的头发,“豆子阿知道他去哪里了呀?”

    哦。不是梦。青豆犹豫,  不知道要不要暴露顾弈去录像厅的事。

    她试着兜一圈:“虎子家?”

    “虎子家洋洋家,这一带我都去过了。他爸还去了市一中那边就是虎子开的那家录像厅。”

    青豆:“都没有?”

    邹榆心摇摇头。一整夜,  遍寻无人。

    “录像厅也不在吗?”

    是的。顾燮之用公用电话打回电话,告诉邹榆心,不在。

    青豆答应邹榆心去找顾弈,一边洗漱一边想地方,  邹榆心心急,见她整理头发,伸手帮她编辫子:“豆子大了,  辫子也长了。我记得你小时候是短头发,  老喜欢看我梳头。”

    青豆羞涩地笑笑。邹榆心梳妆台上有什么化妆品、什么头饰,  用什么油保持头发亮泽,又用什么晒法保持衣服平整无褶,她都用眼睛同邹榆心学了个遍。

    为了不辜负邹榆心编辫子的恩情,青豆忙不迭出了发。

    她依然先去了录像厅。

    好学生去录像厅是不像话的事。青豆怀疑,虽然顾弈满不在乎,实际也是不想让父母知道的。所以,他极有可能是在顾燮之找他的时候躲了起来。毕竟大家心知肚明,这里通宵放映的是口口影像,多尴尬啊。

    小徐正在挠头,力道疯狂,将本就鸡窝的头挠成散架的鸡棚。青豆问他看见顾弈没。他率先把哄臭的头颅送到她眼下,“豆子你给我看看头上是不是有虱子,怎么这么痒啊?”

    青豆捻起指尖:“咦,你多久没洗了,让你好好洗头!”

    “我哪有空啊!”小徐狡辩自己忙碌。

    搞得像口家领导人似的。“你24小时看店?下班回去干吗?不能洗头吗?”青豆定睛一掐,将一个翻跳的小黑点送到他眼皮子底下,“你看!赶紧管你妈要瓶酒精,包头上一个小时,完了拿皂好好搓搓!”

    小徐妈妈是孟庭单位医保定点医院的护士。他好吃懒做,才二十岁,“那地方”就进出过两回,原因都是打架。他在虎子店里这活是孟庭牵线的,说他改邪归正了。

    改邪归正青豆是不知,反正“洁身自好”的字面意思他肯定是没做到。

    刚说完,里头看片的人叫唤卡碟了。小徐骂骂咧咧,赶紧进去。

    青豆索性开了门,散散里头那股烟味,隔着小厅问小徐:“顾弈呢?”

    “不知道啊,怎么都在找他?”

    “还有谁找他啊?”青豆问。

    “他爸,洋洋。”

    “哦。”青豆又问,“昨晚他来了吧。”

    “不知道啊,昨晚我不是晚班。”他早上七点半接班,顾弈不在啊。

    青豆皱眉头。这个意思就是顾弈八点前走了?她皱着眉头,刚一转身,傅安洲背朝朝阳,长身鹤立:“你已经来了。抱歉。”

    他身着白衬衫,衣衫下摆塞在卡其色西装短裤,脚上趿拉了双拖鞋,难得松散打扮,叫青豆意外,像换了个人,怎么也看不够。

    她后知

    后觉,这才想起昨天他们约好的事:“哦”

    “开始了吗?”他揉揉鼻尖,“我今天起晚了。”

    “前一场结尾卡碟了,要等等。”

    “那好。”他问,“吃早饭了吗?”

    青豆愣了一下,不好意思说没吃。

    他迅速会意,朝她招手,“走吧,请你吃饼。”

    昨天她请他吃冰,今天他请她吃饼。

    他对这里很熟悉,穿过百花巷往左,是条商铺,第二个弄子往里,有一家烧饼店。这地方不是老居民还真不认识。青豆作为在附近上过学的人,就没来过。

    傅安洲买了两个新鲜的芝麻葱花大饼。青豆一口咬碎酥脆,咀嚼爆满口腔的葱花,一边回味咸香,一边夸赞:“这饼不错。”

    “嗯。我从小就在这家吃。”

    他说完,青豆继续吃,没有问问题。

    他的目光在她整齐的辫子和泛红的耳郭来来回回,好一会儿,他咽下最后一口饼子,开口道:“你很少问我问题。”

    “啊?”她心里揣着事,疑惑,“什么问题?”

    “比如我那天问你多大问顾弈多大,你却不问我多大。比如我住在这里,你却不问我和谁住。”

    为什么要问?“问了会多一个饼吗?”青豆不解。

    傅安洲想了想,赞许地看向她:“也是。”问了反而会少一个饼。真聪明。

    他们一起看了个开头,青豆坐立不安,决定跑一趟上晚班的人家,问顾弈有没有说去哪儿。她让傅安洲继续看,她有事需要走。

    傅安洲反正没事,说那就一起吧。

    清南区来来去去就这么大地方,每家每户都认识,稍微形容一下好吃懒做的胖子,就有人指路。胖子上了个夜班,正在补觉,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哦顾弈走前说要去帮同学割麦子。”

    割麦子?青豆知道了,是刚子。

    顾弈念高一时说过,他们班有个程青豆老乡。青豆没反应过来,还说我老乡不就是你老乡吗?顾弈告诉她,是南弁镇,还自嘲在班会上听见别人自我介绍南弁镇来的,竟比听见首都来的还提神。

    虎子当时在一旁插科打诨,说这就是友谊闹的,不然谁知道那镇子啊。

    后来青豆也知道,顾弈和这个刚子特要好,说起什么事儿只要提到我班同学,指代的一般就是刚子。

    青豆自认完成了任务,高高兴兴回东门桥,刚到筒子楼旁的车棚,就撞见了邹榆心和顾燮之吵架。

    青豆判断吵架的依据不是拔高的音量,而是扬手那一记巴掌。这这这这天哪,顾弈离家出走这么严重?他妈居然为此打了他爸。

    还是昨晚的吵架其实与顾弈无关,是他爸妈之间的战争,邹榆心只是扯了个借口搪塞?

    青豆缩在拐角,看着顾燮之捡起抽飞的眼镜,吓得一动不敢动。等那边没了人,她才慢吞吞回去。一上楼,邹榆心便迎了上来,笑得依旧得体温柔,“豆子,找到了吗?”

    她看到青豆一个人回来,知道没戏了。

    青豆想了想,说没有,小学初中都去过了,没有。

    邹榆心用手替她扇风,“辛苦了,大热天的,跑了这么多地方,”她拉着青豆的手上楼,“阿姨冰箱里有光明冰砖。”

    青豆趁邹榆心拿冰砖,进了顾弈的房间:“阿姨,我进他房间找一下通讯录。”

    “行啊,你找找看,他跟哪个同学要好。你们经常一起玩,听他说起过没。”因为是男孩,又大了,她倒没有拐卖的担心,只怕他出什么意外。

    桌上有些乱,大部分是外文书,一看就不是顾弈的。青豆挪开几本金庸,心骂他有这书为什么没给她看,最后深吸一口气

    拉开抽屉才看到了熟悉的牛皮同学录。那是他爷爷给他做的本子,他用了十年。上面写满了各种人的电话地址邮编,连村里大队的地址都写了。

    第一页是青豆,她每次换地址和学校,都要来他这里重新写一遍。她怕和顾弈失联。尽管这明显是多此一举

    她翻到了刚子的地址,看清是十总村的,准备拿笔抄录。找笔时,她看见了个奇怪的东西。在空白信纸上印了下去,竟是个萝卜章邮戳。

    冰砖是简装的。邹榆心切了放在瓷碗,插了能使上劲的钢勺递给青豆,“找到小弈朋友了吗?”

    面对邹榆心漂亮亲和的脸蛋,撒谎非常艰难,但青豆更怕顾弈骂她。

    她每次不识眼色“背叛”他,他都会很凶。

    要是他不想告诉爸妈在哪儿,反被她捅了出去,那青豆一定会挨骂的!

    在有了学校的“弈事录”事件之后,她长了教训,抵抗住了邹榆心的美人计,摇摇头:“我再看看。”

    “行,你慢慢看。”又指了指电话,“你看到和他要好的同学,打电话问问。”

    青豆就是这么想的。这本子上抄了刚子村里大队的电话,她打过去正忙,等了会又打了一个,还是忙。

    顾弈失踪的第二天,全楼都知道了。该死!那电话还是不通!她怀疑电话没挂好。楼下公共电话经常因为没挂稳而忙音,二哥都抱怨好几回了。不然能有什么原因两天都打不通电话!

    大家都问他报了什么大学,他爸妈也一问三不知。结合那晚他家的动静,所有人都认为顾弈考砸了,失踪了。你瞧瞧,高考这个害人精,多阳光礼貌的小伙子,说想不开就想不开了。

    虎子素素不在,青豆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她憋到最后,决定跑一趟南弁镇。她暗暗发誓,看到顾弈,一定要揪住他的耳朵,狠狠踹他几下屁股。

    -

    这件事,青豆是跟傅安洲商量的,从要保守顾弈的私事,再到决定亲自把他拎出来。

    傅安洲要陪青豆一起,权当旅游。青豆推拒不成,只能感激。

    她没话找话:“要是找到他,我让他给你补习数理。”顾弈的数理是学校的传奇,老师讲题时,会用“这张卷子连顾弈都没有满分”来强调其难度。可见他的牛b程度。

    青豆了解到,傅安洲的理科有些拖总分。只是他们俩的分数差距不大,所以不好意思提出给他补课,但顾弈就可以啊。

    顾弈讲题很凶很压迫,谁面对他都能很快做出题目。

    “真的吗?”傅安洲伸出手指,“拉钩。”

    “哈哈。”青豆不好意思地勾上他的手指,“这有什么好骗你的。”

    触碰到他微汗的手指头,青豆心跳扑通通翻跟斗。

    “你连两边辫子的高低都要不信我,这么大的事我也要个保证,”他顿了顿,“还有啊,他不好接近,好像只有你跟他比较亲近?”

    青豆想了想,“是的,他跟我比较好。”

    傅安洲愣了,没想到她会承认,还这样落落大方:“青梅竹马?”

    “啊?是的吧。”还没人这样说过呢。挺好听。

    “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

    “啊?没有没有!不是那种。”青豆忙摆手。

    他如释重负地皱皱鼻子:“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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