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们爱什么?
爱一口好烟、爱一口好茶。
苏霖配齐这两类, 让他瞬间成为老爷子们的忘年交,知道他这次来是想做瓷器生意,立马将他们知道的说了出来。
“去建国瓷器吧, 他那里的瓷器最为便宜, 来求货的人供不应求,你要的量不大, 我倒是可以给你介绍路子。”
“便宜没好货,用个没多久就裂缝, 之前不就有人来闹过一场么。”
最先说话的老爷子不乐意了,“那是意外, 建国瓷器开了这么多年, 也就出了这么一回。”
胖老头撇嘴,“那是他没遇到其他的硬茬,不然这家厂子早就办不下去了。”
质量不好再便宜也不会有人要。
只是现在没有闹开,一旦闹开肯定经营不下去,不是没人跟建国瓷器的厂长提质量一定要把好关,可人家根本不听。
说什么瓷庄的瓷器厂太多, 如果价格压不下去他们就没有优势。
可这种优势是大雷, 一旦反噬整个厂子都会被拖垮。
可惜的是,建国瓷器的厂长只看得见眼前的利益,完全不在意以后。
胖老头接着道:“你可别贪图那点小便宜,不然没几年又得再花一次钱。”
“是这个理。”
“看在茶的份上, 我们给你提个醒, 可千万别去。”
建国瓷器的质量不行, 另外一家瓷器的花样又不行。
几个老爷子说来说去就说到了以前的往事。
“要说烧瓷最拿手的,还得是柳家。”一个老爷子回顾以往,他晃了晃脑袋, 像是在怀念着。
苏霖挺好奇,“这柳家又是什么人?”
“柳家世代烧瓷,老祖宗那可是宫里出来的人,只可惜啊……”胖老头叹息着,他年纪不小了,年轻的时候有幸看到过柳家瓷,他没法用言语表达,只知道那一个瓷碗让他至今难忘,美到一直忘不了。
“那柳家后人现在在哪个瓷器厂?”苏霖又问。
“没呢。”胖老头摇头,“哪个瓷器厂都不敢要他。”
苏霖给老爷子添了茶水,“听起来,这里像是有些故事?”
老人家嘛,就爱说些故事,尤其是早些年的事。
只是年轻们不一定爱听,想说也没地说。
可现在不同了,难得有个人想听他们说早年的事,还有茶有烟供着,他们怎么可能拒绝?
先是说了说柳家的来历。
那可是一直以烧瓷为生,他们家的人就像是骨子里刻入了烧瓷,生来就比别人有天赋,他们家的人烧出来的瓷器就感觉像是刻着一副绝美的画作,美的让人移不开眼。
可现在这个年代,哪怕有超高的手艺,如果成分不好都白搭。
因为过世的柳老爷子反应及时,在动荡来临之前就将全部身价捐了出去,也正是因为如此,柳家人才逃过一劫。
再加上柳老爷子尤为的低调,一家人默默过日子,从不参与任何事情,日子过得算不上好,但也不算差。
就连柳老爷子过世之后,家人也按着他交代的话,绝对不做任何出格的事。
遗憾的是,这家人命都不长,到现在柳家就一人在。
本来建立烧瓷厂后,就有意将这人招进厂子,还是四家瓷器厂抢着想招人。
结果,那个时候柳家后人居然娶了一个成分不好的女人,一个地主家的孙女。
这一下,人人抢着的人立马变成人人嫌弃的臭老鼠了。
“柳书那小子也算是长情,不是没人承诺他,只要他离婚立马就给他一个正式工,可他还是拒绝了。”
“长情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
“要我说也是那些瓷器厂多事,成分不好的又不是柳书,就算将人招进工厂也没人会说什么。”
“那不是怕么。”
胖老头嗤笑一声,“确实是怕,不过怕的可不是柳书老婆成分不好。”
苏霖挑了挑眉头,听到这里他其实也能猜出一些。
柳书的手艺应该很不错,不然四家瓷器厂不会都嚷嚷着要人,正如这个老爷子说的话,瓷器厂也不是担心柳书老婆的成分,毕竟不是当事人,真要解释也能解释的清。
他们怕的其实是柳书加入其中一家工厂。
柳书只是一个人,但瓷器厂有四家,无论加入哪一家另外三家都不会乐意,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哪一家工厂都不要柳书。
这样一来,四家瓷器厂才能平衡对抗。
如果真是这样,这个柳书确实是个能人,不然四家瓷器厂不会如此忌惮。
苏霖心里有些意动,但并没有表现出什么。
胖老太瞟了他一眼,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将柳书的现况说了出来,说得特别详细,像是故意解释给某个人。
苏霖察觉到,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时不时给老爷子们递递烟、倒到茶,听着他们说着关于瓷器的事。
一直到夕阳西下,老爷子们该散场回家吃饭。
胖老头留到最后,在走之前他道:“长寿巷最里面。”
一个地址,谁的地址?
这还用问吗?
苏霖对着他鞠了鞠躬,笑着回应:“谢谢了,老爷子。”
胖老头哼声,“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但他留在这里是真的可惜了。”
如果一开始以为面前这人是来买瓷器的,但随着这人引导说着关于瓷器方面的话题,渐渐也察觉出不对劲。
不管怎么样,他仍旧觉得柳书不该沉寂,既然面前的年轻人不远千里来打听,多少也是在意这门手艺吧,只希望能给柳书一个去路。
打听到自己想知道的,也顺利的拿到地址,苏霖并没有马上找过去,而是先回了一趟招待所。
郑郡比他回来的更早,两人先是找了个吃饭的地方,在等菜的时候说起了今天打听到的事。
“我去那两家瓷器厂看了看,说实话,也是多亏了烧瓷的工厂不多,不然他们现在的生意没这么好。”郑郡显得有些看不上。
花样老式、不知道变通,翻来覆去都是那个样,现在不比以往,以前老人们只看中实用,又实用又便宜才叫王道。
但现在不同,日子虽然没好到哪里去,但怎么着都比以前要强。
除了一些极为偏僻的小地方,谁不爱稀罕玩意?
但凡有点与众不同的花色,那绝对能直接将这些陈旧的货色打垮。
“不过,想从他们手上拿到烧瓷的法子很难,这四家多多少少有些关系在,他们应该不愿意有其他人插手进来,哪怕我们没打算在这里开厂子,他们也不会将烧瓷的方子给我们。”
很现实的问题,然而郑郡脸上并没有黯然的神情。
苏霖道:“所以你有法子?”
郑郡笑了笑,“苏哥也打听到了吧?”
没直接说明,两人心照不宣。
只要和瓷器厂打上关系,那柳书这个人肯定会被提起。
两人就着柳书的事商量了好久,等第二天便去了长寿巷。
长寿巷是一个很窄的巷子,里面看着极为杂乱。
两人走到最后一家,敲开了这家的房门。
开门的是一个瞧着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你们是?”
“柳同志你好,我是梁家大队制砖厂的厂长。”苏霖自我介绍,可这番介绍倒是让柳书有些意外。
烧砖烧瓷有区别,但也有相同点。
他意外的是,没想到会有人这么远跑来找他,“先进来说话。”
苏霖跟着进门。
这是一间很小的平房,就像是院墙和隔壁墙面之间自建的一个小屋。
屋子看着很小,但收拾的很干净整齐。
苏霖走进去时,发现里面站着一个人,但她并没有出来,而是一直躲在里面。
这应该就是柳书的媳妇,一个成分不好的女人。
成分这两个字代表的太多,在有些地方,成分不好的人哪怕被人作践糟蹋都没人愿意伸出援手帮助。
可柳书却娶了人家,放弃一个铁饭碗也得将人娶回来。
别的不说,确实很重情谊。
苏霖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明了来意,“听说柳同志会烧瓷,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制砖厂?”
“你们来应该打听过我的情况吧。”柳书平静问着,“想要我加入可以,我只有两个条件,第一个是带上我的家人一起,第二个月工资我要拿六十块。”
柳书接近三十岁,其实他没烧过几次窑,很小的时候跟着家里人开过窑,可是那个时候他还太小,除了凑在家人身边看着,也还没动手尝试过。
后来长大了,又因为特殊时期的缘故,一家人老老实实再也不在外面提起烧瓷的事。
不过,到底是从老祖宗手上传下来的本事,哪怕不在外提起,可在家里面也是一直被长辈们教导着。
教导烧瓷的手艺,同时也教导着他该如何藏拙。
四家瓷器厂为什么会放弃他?
一来是不想他加入其他的瓷器厂,再来也是因为他烧出来的瓷器中规中矩,他这样的技术人才对于瓷器厂来说可有可无,才会因为媳妇成分的问题拒绝他。
柳书也不想加入,媳妇是原因之一,再来他对这四家瓷器厂的观感不好,而且长辈去世之前也交代过他,现在的局势不稳定,如果遇不到一个满意的厂子,宁愿当个普普通通的人,也别强出头。
除了四家瓷器厂之外,苏霖并不是第一个找上门的人。
有的介意他媳妇的身份,有的给予他的是极低的工薪,都不是特别有诚意,倒像是想借助柳家名气的人。
这样的厂子,他并不后悔拒绝。
老爷子曾说过,以后的局势会越来越好,只要有本事在手,就不用害怕没有出头的那日,耐心等待就好。
“好。”
柳书一愣,似乎没有听清,“什么?”
苏霖道:“你说的两个条件我都同意。”
“……你认真的?”柳书有些不敢置信,现在普遍工资才三十多块,除非是一些干了很多年的技术人工资才会高一点,他们居然会一下子给他这么高的工资?这要是待个几年评上去,那不得上百块一个月?
“如果你来,烧瓷组会交给你负责,六十只会是最低工资,你有可能拿到更高。”苏霖实话说着,“不过,你得证明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只要你能证明,这两个要求都不是问题。”
有真本事,他乐意供着。
要是没真本事,那就没工夫奉陪了。
柳书犹豫了一下,“你们等我几分钟。”
他走进里屋,先是和媳妇商量了好一会,这才从床底下最里面翻出了一个木盒。
捧着木盒走出去,他道:“这是我十五岁第一次烧的瓷器,你们可以看看满不满意。”
说是这么说,但话里带着浓浓的自信。
盒子打开,里面装着的是一个白地青花瓷的小碗。
明如镜、白如玉,苏霖总算明白胖老爷子在回忆时露出的惊艳表情,是真的很绝美。
六十块一个月的工资就能招聘到这么厉害的技术人员。
不得不说,太值了。
想要将柳书两口子调到梁家大队有些困难,好在一个电话回去,梁队长连着跑了几趟镇上,最后由镇上出面调派。
半个月后,四人坐上绿皮火车回归。
这一去一回,用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
回到梁家大队,好像和离开的时候没什么区别,苏霖带着新员工入厂,在准备了一个月后,制砖厂边上又建了一家瓷器厂,再一次招聘工人。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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