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的话语一字不落地进入秋阁耳中。
她听到的不只是话语,更是一种迷人的波动,传进她的脑海,钻进她的心里。
心里那个声音不断回荡着,分裂出更多的呢喃。
“捏碎它……”
“捏碎这个吊坠……”
“捏碎它,你就会拥有全新的自己,你会看到最真实的你。”
“这个世界,这个宇宙,不断告诉我们不该做什么,该做什么,把野兽逼成了人,使人浑浑噩噩,使人循规蹈矩。”
“都忘记吧!”
“说到底……我们始终是追随本心的野兽。”
秋阁忍不住伸出了手,忍不住摸向吊坠。
空用手臂环绕着她的脖颈,贴服在她耳边,注视着她的侧脸,嘴角是若有似无的笑意。这种事情,他在这数千年间都不知道做了多少遍,没有一个空族后人能够抵挡他的蛊惑,如果有也就只有空夏夜一人。
那不能算,那是他心里的唯一,和别的空族……
秋阁的手掌停顿下来,额头上满是冷汗。
……不一样?
秋阁转过头来,冷冷地注视着他。
两个人靠得极近,彼此之间的呼吸拂过脸颊,汗毛便一根根树立起来。
“滚开!”秋阁一巴掌扇开了空。
空撇着脑袋,踉跄着后退了三四步,诧异地朝秋阁看了过来。
秋阁已气得双眉竖立起来,“我叫你一声老祖,是对你的尊重,可你却想控制的我的思维!看来空夏夜真是没看错你,你果真是个不值得信任的人!”
空低着头沉默了片刻,随后仰头轻笑起来。
“秋阁,你还真是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话音未落,他脸上的笑意已经收殓,“但我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问题,以你现在的心态怎么可能面对诡王?任何犹豫,懦弱都会让你在瞬间丧命,你看过我的记忆,哪怕是一星半点也该知道那些诡王的恐怖。”
他再次靠近过来,逼得秋阁都想后退,可她没能后退成功,因为腰肢已经被空揽在了手里,“有的时候,我们别无选择。”
秋阁一时慌乱,正想挣脱他的怀抱,牢笼之外忽然第三诡王尖锐的喊声。
“你们在干什么?为什么靠近牢笼!空,我们警告过你,看在过去这么多年的份上,我们不想为难你,你也不要得寸进尺。”
说话间,天花板上聚拢出黑色的墨团,眼看第三诡王将要现身。
秋阁再次被那高位的气势压倒,动弹不得。
空已伸手攥住了吊坠,“我来替你做决定吧!”
“啪!”
水滴吊坠被空一捏而碎。
流水一般的光珠从炸裂的水滴中逆着重力向上漂浮,空灵的虚影立马汇聚在秋阁头顶,“姐姐,你叫我……”他脸上的喜悦在见到空后立马冻结,“楼,楼主?”
空嘴角微翘,径直攥住了空灵的魂体。
秋阁看到空灵脸上扭曲的表情,顿时一阵心惊。她有心阻止空,但她的身体在第三诡王的威压下动弹不得。
空灵还想挣扎,不安地扭动魂体,被空攥紧的地方眼看就要撕裂开来。
空轻轻一笑,“你难道不想帮姐姐吗?”
空灵的双眸瞬间陷入混沌,停下了挣扎的动作。
第三诡王也发现了情况不对,它半个身体已经探出墨团,“空!你这是自寻死路!”它尖啸着拉长身躯,双爪直击空的面门。
“老三,你还是这么蠢。”空微笑着,将空灵的魂体拍入秋阁体内。
秋阁如遭雷击,立马反曲了身体。魂体的余韵散成烟雾,从她身周向外扩散,直入灵魂的痛苦让她忍不住尖叫出声。
她的身躯难以自控地浮空而起,力量的余波向外扩散,仿佛一巴掌抽在空和第三诡王身上。
如今只比普通人稍强的空风筝一般飞了出去,第三诡王仿佛撞上了铁板,整个身躯被装成了墨色的淤泥。
封锁黑牢的栅栏被瞬间冲垮,四射飞溅,插入周遭墙中。
劲风吹灭了大半火把,制作火把的灵魂在泯灭的边缘咆哮。
鬼哭狼嚎之后,秋阁悬空的身躯缓缓落地。
黑牢中安静极了。
秋阁低垂着脑袋,长发遮面。她显露在外的肌肤上浮现出大片刺青,那些刺青她只在诡楼墙上见过的简笔画。
可爱简陋的简笔画,此时出现在她身上反而显得妖艳狰狞。
空后背撞墙,撞得吐血染红衣襟,却开怀大笑,“很漂亮,秋阁,我没有看错你,你果然很有潜力。”
变成淤泥的第三诡王终于恢复了过来。
它那双猩红的眼中满是忌惮,“空,你做了什么?这和我们说好的不一样!你分明答应了我们不会干预我们的决定!”
空低咳了两声,缓缓站直身躯,“我好像确实这么说过。”
“可我现在后悔了。”
“你这个背信弃义的混蛋!”第三诡王大骂了一声,化作一道黑泥转身就跑。墙上浮现出它特有的墨团通道,只要进入通道,它就能迅速转移去诡楼中的任何地方。
这般时候,秋阁抬起了头。
秋阁的双瞳一片殷红,“感知……”
“剥夺!”
她向逃窜的第三诡王轻轻招手。
第三诡王顿时发出一声闷哼,原本向前直奔的身躯猛一拐弯,一头撞在了墙上。它又挤成了烂泥模样,一双红眼睛里毫无光彩。
“可恶!”第三诡王尖叫着,“空你简直疯了!你把自己的力量传给她?你会变成一个废人,你会失去一切!”
空呵呵一笑,“我乐意。”
他将乱发捋顺,“反倒是你,这么多年了,还是个只会逃命的胆小鬼。”
“你放屁!”第三诡王嘶吼着,“剥夺我的感知,你们一样困不住我!她只得了你三分之一的魂魄,我堂堂一个诡王难道害怕会怕她一个女娃?”
“老子现在就撕碎了她!”
第三诡王发泄似地大吼三声,淤泥一般的身躯立马膨胀起来。
它从一滩烂泥长成了一个拥有六只胳膊,三颗脑袋的巨大怪物,体积比第五诡王老石头更加庞大,站立起来脑袋直接顶住了天花板。
它的下半身更是虚化出数不清的蜈蚣足,脚尖敲打地面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空好整以暇地抱起双臂,“外强中干。”他看向秋阁,“我送给你的力量,可不只这么点吧。”
秋阁瞪了他一眼,身上的刺青再生变化。
刺青的火柴人们露出狰狞面孔,向秋阁额头汇聚。
数万灵魂的苦痛在她脸上凝聚成一张痛苦面具。逆天而生的尖角,是她的王冠,双眼位置上开启的孔洞,燃烧着冰冷的灵魂蓝火。
秋阁在此刻成了号令天下的女王,也成了灾厄的使者。
她在抬手之间,黑烟就笼罩了第三诡王全身,“苦痛散播。”
第三诡王身下数不清的蜈蚣利足颤抖起来,它宛若受了雷击,浑身僵直地耸立而起,黑雾无孔不入地侵入他的身体,啃食着它的灵魂。
这些苦难正是空灵数千年以来的积累。
它以自己纯洁的灵魂为容器,为他人分担着痛苦,这是善良的牺牲,如今也可以成为击溃人心的利刃。
“这!不可能!”
它的叫喊在痛苦中变了腔调,似乎从四面八方传来,“这种痛苦,你,你怎么可能背负,你只是一个……只一个凡人!”
空说得没错,数千年来,第三诡王依旧没有长进。
它或许继续了更多力量,但没有坚韧的心灵,一切力量都是虚妄的空中楼阁。
“你们不要过来啊!不要过来!”它的两团火焰畏缩着,身躯佝偻着,不断后退,蜷缩到黑牢的角落,“不是我杀得你们,不是我……不是我……”
第三诡王,一触即溃。
它就连强悍的外表都已难维持,颤抖着变回了地上的一滩烂泥。
秋阁抬手摘下痛苦面具,那些刺青便重归她身各处。
那些灵魂的生活镌刻在她身上,痛苦埋进心里,便像是将一幅完整的清明上河图背负在身,那些是逝去的灵魂,也是存在的证明。
她的双瞳依旧殷红,站在烂泥身前,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
这种感觉和她第一次与444名片融合时相似,却有不同。她看了一眼自己纤长的手指,能够感到力量用之不尽,却不是那种失控的感觉,这力量来自于她自身,也来自于她背负的那些苦难。
“这家伙,原本是个砚台。”空擦拭着嘴角的血迹,慢悠悠地走了过来,斜眼打量着蜷缩颤抖的烂泥,“我当初觉得它通过墨点传送的能力很好用,所以就收下了它。”
“第三诡王?”
空轻声笑着,“我给它的名号,它就当了真。”
“我可以让任何一个诡异成为诡王,不需要它有多强,只需要我看得顺眼。”
空猛得探出手掌,在烂泥中一阵搅和。
第三诡王发出凄厉求饶声,却不能阻止空分毫。
再抬手时,空的掌中多了团墨黑的灵魂,他将墨色灵魂递到秋阁面前,“这是我们消灭诡王的第一步。”
秋阁注视着他,“所以你选择我,是因为看我顺眼?”
空勾唇一笑,“这楼里,还有第三个空族人吗?”
秋阁面露沉凝。
空终是苦涩一笑,“不是我选择了你,是因为我别无选择。我的身体已经不可能镇压这些诡王了,你接受我的传承也不是全无代价。”
“等我死后,你将会接替我,永生永世镇压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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