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家众人见段誉平安无恙,想不出事情竟会演变成这样,均是又是欣慰,又觉好笑,一时也推想不出其中缘由,不过无论如何,段誉能够平安就好。

    段誉一得救,众人放下了心事,想起尚与段延庆殊死相拼的黄眉僧,一齐向两人看去。此时黄眉僧和段延庆比拼内力,已到了千钧一发的关头,稍有差池立时便有性命之忧。只见黄眉僧额头汗粒如豆,一滴滴的落在棋局之上,段延庆虽也面色凝重,但神色不变,若无其事,显然高下之势已判。

    段誉此时神智一清,也即关心起棋局的成败来,凝目向棋盘上看去,只见见黄眉僧此劫才过,段延庆又布下了一劫,黄眉僧实已危机重重。便在这时,只见段延庆铁杖伸出,便往棋局中点了下去,所指之处,正是当前的关键所在,这一子下定,黄眉僧便是无可救药,非输不可。

    而黄眉僧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当即与段延庆对着的手指猛的一颤,一张脸涨得通红,体内真劲全力催动,向着段延庆猛攻而出,却是要阻止段延庆下这一着。段延庆本来要将要点落的铁杖顿时一缓,凝在半空中不动,脸上青气大盛,全力催动内力抵住,停了片刻,手中铁杖再次慢慢向着先前看准那处点去。

    段誉不禁大急,迈步就要上前。凌牧云眼疾手快,一把将段誉拦住,问道:“段兄弟,你要干什么?”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现在黄眉僧和段延庆这两大先天高手的比拼已经到了最紧要的时刻,两人此时都已是全力以赴,竭力相搏,段誉真要是冒冒失失的上去,难保段延庆不会对他痛下杀手。

    段誉低声急道:“凌兄,那‘恶贯满盈’一落子,黄眉大师就要输了,我去给他混赖一下。”

    凌牧云道:“这太危险,你不要去,还是我来吧。”

    说完也不待凌牧云反应,当即上前一步走到棋局之前,伸手便向着段延庆探出的铁杖抓去。

    段延庆的铁杖刚要点到他所要落子的“上位”三七路上,突然间掌心一震,右臂运得正如张弓满弦般的真力如飞流的瀑布般奔泻而出。他这一惊自是不小,斜眼微睨,但见凌牧云的五根手指正捏住了自家铁杖的杖头。

    原来因为段延庆正自与黄眉僧比拼内力,出杖极为缓慢,轻易便被凌牧云抓住了铁杖。本来凌牧云只想将铁杖拨开,不让他在棋局中的关键处落子,但这根铁杖竟如铸定在空中一般,竟是纹丝不动。

    使劲一推拨,不但没有能够将段延庆的铁杖拨开,反倒引得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强大内力向着他汹涌冲击而来。凌牧云心中一动,骤然施展出天外神功的吸功之法,顿时将从铁杖上涌来的雄浑内力照单全收,尽数吸入体内炼化吸收。

    “化功大法!”段延庆的心中大骇,顿时升起一个念头来。

    也不怪他如此想,毕竟星宿老怪丁春秋和他的化功大法的恶名在武林中实在太过响亮,深为武林中人所戒惧和厌恶,便是凶恶如段延庆,也是深为忌惮。

    心惊之下,段延庆当即气运丹田,劲贯手臂,铁杖上顿时生出一股强悍绝伦的大力,向着凌牧云抓住铁杖的手指震去。凌牧云顿觉手掌中一股大力袭来,直震得手指痛麻欲折,咬牙用力抓紧,催功猛吸。

    正在与段延庆僵持的黄眉老僧忽觉段延庆原本汹涌如潮的一阳指力骤然一弱,一时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自身所发的金刚指力顿时便顺势长驱直入,径直沿着铁杖攻入段延庆的体内。

    然而还不等黄眉僧来得及高兴,便觉攻入其体内的内力便如泥牛入海一般,霎时间便不见了踪影。而且这还没完,紧接着黄眉老僧便觉得一股奇异而又强大的吸力从段延庆的铁杖之上传来,体内真气顿时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向外倾泻而出!

    “是星宿老怪的化功大法?!”

    黄眉老僧的心中也不禁升起一个与段延庆相同的念头来。就这么一惊的工夫,体内的真气竟已有接近两成倾泻而出,急忙催动全力向着与段延庆铁杖相交处猛震而出。

    感应到黄眉老僧催运而来的强大力道,段延庆心念电转,毫不抵挡,反而将自身内力也全力催动,合着黄眉老僧的内力一起向着凌牧云抓住他铁杖的那只手轰撞而去。

    两大先天高手的强大内力合在一起轰击而来,凌牧云再也拿捏不住,五指顿时被崩开,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倒退数步,半身酸麻难当,晃了几晃,伸手扶住身边的一块大石,这才堪堪稳住。即便如此凌牧云犹自觉得胸中气血滚沸,直欲呕血,眼前头晕眼花,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虽然震脱了凌牧云,段延庆一身的雄浑内劲,却也有一小半儿如石沉大海不知去向,心中惊骇,委实非同小可,铁杖垂下,正好点在“上位”的七八路上。只因凌牧云这么一搅,他内力收发不能自如,铁杖下垂,尚挟余劲,自然而然的重重戳落。

    “不好!”

    段延庆心中暗叫,顾不得内息未平,急忙提起铁杖,但七八路的交叉线上却已被他戳出了一个小小凹洞。

    高手下棋,自是讲究落子无悔,何况刻石为枰,陷石为子,内力所到处石为之碎,如何能下了不算?

    但问题是这“上”位的七八路,乃是他自己填塞了一只眼。只要稍明弈理之人,均知两眼是活,一眼即死,段延庆这一大块棋早就已做成两眼,以此为攻逼黄眉僧的基地,决无自己去塞死一只活眼之理。此子一落,他此前辛苦搏出的大好局面立时成空,先机尽失,败局已显。

    黄眉老僧此时也是气喘吁吁,惊疑不定,实在猜不到段延庆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先是在稳操胜券的情况下忽然使出星宿老怪的独门绝技化功大法,眼见已将他一身内力化去了小半,他竭尽全力都震脱不开,却忽然又放松了吸力,让他得以逃脱不说,还自下错着,这到底是弄什么鬼把戏?

    “棋差一着,满盘皆输,这当真是天意吗?”段延庆不由得喟然长叹道。

    他虽然行事阴狠毒辣,但却因皇族出身又身负绝艺而极为自负,虽然此着棋非是他所想下,乃是受外力干扰而为之,但他自恃身份,也决不肯为此而与黄眉老僧再行争执,当即站起身来,双手按在青石岩上,注视棋局,良久不动。

    群豪大半都未曾见过段延庆,见他形貌特殊,神情奇特,不由得群相注目。只见段延庆瞧了半晌,突然将手从青石之上拿开,重新撑起铁杖,向着一旁的凌牧云深深的看了一眼,随即杖头点地,犹如踩高跷一般,步子奇大,如一阵风般远远的去了。

    段延庆转身刚走,忽听得一阵“喀喀”的声响,作为棋局的青石岩晃了几下,骤然崩裂开来,碎六七块散石,崩碎在地,这震烁古今的一局棋就此不存人世。

    群豪不由得惊噫出声,相顾骇然,除了凌牧云、保定帝段正明、黄眉僧、三大恶人等人早知道段延庆本事之外,其他的人均是心中惊震,想不到这个青袍怪客长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活尸一般,武功竟然厉害至斯!

    黄眉僧虽然侥幸胜了这局棋,却连怎么胜的都弄不明白,只觉身心俱疲,双手据膝,怔怔的出神,回思适才种种惊险情状,心中始终难以宁定,实不知段延庆何以在稳操胜券之际,突然将他自己一块棋中的两只眼填塞了一只。难道他是眼见段正明等高手到来,生怕受到围攻,因而认输逃走吗?但他这面帮手也是不少,未必便斗不过。

    保定帝和段正淳、高升泰等人对此变故也均大惑不解,他们虽也看见了凌牧云上前搅乱之举,却不觉得段延庆真是因凌牧云插上这一手才认输的。

    毕竟这段时间以来他们也对凌牧云有所了解,知道他武功虽然不弱,但更多是胜在身法招数方面,纯以内力而论,比段延庆还不知差了多少,而且明明已被段延庆震退,又怎么可能逼得段延庆投子认输?

    好在段誉已经被安然救出,段氏清名也是丝毫无损,段延庆败棋退走,这一役至此已是大获全胜,其中猜想不透的种种细节也不用即行查究。

    唯有修练过北冥神功的段誉大约猜到段延庆此举多半因凌牧云的插手搅乱,见凌牧云在那里站着半天不动,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不免有些担心,上前问道:“凌兄,你没什么事吧?”

    凌牧云屏息片刻,而后长出一口气,摆了摆手道:“没事,我很好,段兄弟你不必担心。”

    凌牧云其实并没有对段誉说真话,他现在的情况其实并不太好,就在刚刚的短暂交手中,他施展出吸功之法足足吸取了段延庆和黄眉僧两人各自一小半的内力。

    段延庆和黄眉僧都已是迈入先天化境的高手,即便两人之前已经比拼良久,消耗了大量的内力,他们的一小半内力也不是连后天大成之境都还没有迈入的凌牧云所能够轻易承受的。

    若是换做是其他人,抑或是凌牧云将北冥神功推演融入到天外神功之前,非得被这股雄厚的先天内力撑爆不可。

    即便是将北冥神功融入天外神功之后,凌牧云的吸功法门兼具众家之长,消化速率远超以往,但这股远超他自身内力不知多少倍,且层次尚在之上的庞大内力的涌入,还是将他撑得够呛,虽然都存进了膻中气海,却也是充盈欲溢,一时半刻难以炼化为己用,动作幅度稍大,都有一种想要喷吐的冲动。

    不过虽然身体难受,凌牧云心中却是极为高兴,只要他回去之后将体内的这些内力尽数炼化吸收,内力修为势必要提升一大截,虽然还恢复不到他全盛时期的修为水平,但臻入后天大成之境却是稳稳的,甚至藉此一举冲入先天化境也未必不可能!

    便在这时,就听段正淳向钟万仇笑道:“钟谷主,令爱既成了我段家的人,日内在下便会派人前来迎娶,我们夫妇自当爱护善待,有若亲女,你尽管放心好了。”

    钟万仇正自怒不可遏,听得段正淳此言,更如火上浇油,勃然大怒道:“放屁,我的女儿什么时候成你们段家的人了?”

    段正淳道:“令爱与我儿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早已成就好事,这是在场众位英雄都亲眼见着的,自然就是我段家的儿媳了,钟谷主,这你还想赖么?”

    “狗屁你段家的人!”钟万仇狂怒难抑,“刷”的一声拔出腰间佩刀,猛地便往钟灵的头上砍落:“气死我也,我杀了这小贱人!”

    在场众人俱是忍不住面色惊变,谁也想不到钟万仇愤怒之下竟然要斩杀自己的女儿!这一出却是大大出乎大家的意料。便是段正淳也砸大惊之下涌起一丝悔意,他只是想要气一气钟万仇,出一口胸中恶气,万没想到钟万仇竟然如此不堪刺激,直接就要杀女儿。

    他可是知道段誉和钟灵两人之间早已情根深种的,他在心中其实已经将钟灵当做了段家的儿媳妇,若是钟灵因此而被杀,且不说儿子段誉会如何伤心,他自己也非得内疚死不可。

    便在这时,忽见一条长长的人影飘将过来,迅速无比的抱住钟灵,便如一阵风般倏然而过,已飘在数丈之外。

    “锵”的一声,钟万仇一刀落空,正砍在青石地面上,抬眼瞧抱着钟灵那人时,却是四大恶人最末的“穷凶极恶”云中鹤,怒喝道:“云老四,你……你干什么?”

    云中鹤笑道:“你这个女儿自己不要了,就算已经砍死了,那就送给我吧。”

    说话间却已又飘出了数丈,他知道别说保定帝和黄眉僧的武功远胜于己,便段正淳和高升泰,也均是了不起的人物,是以打定主意抱着钟灵便溜,眼见巴天石并不在场,凌牧云先前好像也被老大所伤,他只要施展开轻功,这些人中便无一追赶得上。

    钟万仇知他轻功了得,只急得双足乱跳,破口大骂。保定帝等日前见过他和巴天石绕圈追逐的身手,这时见他虽然抱着钟灵,仍是一飘一晃的轻如无物,也都奈何他不得。凌牧云倒是能够追得上云中鹤,但他此时体内尚余雄浑的先天真气未曾炼化尽,内息不平也动手不得。

    “灵儿!”段誉大慌,身形一动便即扑出。

    只是他才刚迈步,便被保定帝给拦了下来:“誉儿,不要冲动!”

    在段正明等人的眼中,段誉一点武功也不会,哪里会是云中鹤的对手?真要是扑上前去,不但人救不成,弄不好还得将他自己也给搭进去。他们好不容易才将他这根段家独苗救出,又岂会眼看着他再次犯险?

    旁边的凌牧云见此情景,忽然灵机一动,向一旁的南海鳄神叫道:“岳老三,为师命你去将那钟姑娘给救回来。”

    南海鳄神一怔,怒道:“妈巴羔子,你说什么?”

    凌牧云把脸一沉,道:“你拜了我为师,头也磕过了,难道想赖?你说过的话是放屁么?难不成你是反悔了,想做乌龟儿子王八蛋了?”

    南海鳄神横眉怒目道:“我说过的话自然算数,你是我师父便怎样?你是我师父也不能随便支使我!你武功比我厉害,轻功比我高,干嘛自己不去追?”

    凌牧云道:“为师怎么做还用得着你来教么?我告诉你,那钟姑娘是我的小妹子,也就是你的师姑,快去给我夺回来。这云中鹤侮辱她,就是辱你师姑,这里这么多的英雄好汉们都瞧着呢,你若夺不回你师姑,还有什么脸称第三恶人?你连第四恶人云中鹤也斗不过,降你为第五恶人、第六恶人还差不多。”

    要南海鳄神排名在云中鹤之下,那比杀了他的头还要难过,一声狂吼,拔足便向云中鹤赶去,一边追一边大声叫道:“云老四,快放下我师姑来!”

    云中鹤纵身向前飘行,叫道:“岳老三个大傻瓜,你上了人家的大当啦!”

    南海鳄神最爱自认了不起,云中鹤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说他上了人家的当,更令他怒火冲天,怒声大叫:“云老四你放屁,我岳老2怎会上别人的当?你痛快把我师姑放了,否则老子就让你尝一尝老子鳄嘴剪和鳄尾鞭的厉害!”

    两人一前一后,片刻间便已转过了山坳,叫声也是迅速远去。

    “云老四,你把我女儿还来,否则我一刀剁了你!”

    钟万仇一时狂怒之下要刀砍女儿,但这时见女儿为恶徒所擒,毕竟父女情深,又想到妻子问起时无法交代,情急之下,也提刀追了下去。

    段誉被保定帝拦着,眼见几人转瞬间便去得远了,也追不上了,只得过来向凌牧云问道:“凌兄,你那徒儿能把灵儿她救回来么?”

    凌牧云看着段誉一脸担心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段兄弟,你不必担心,那云中鹤身上有伤,跑不了太快,岳老三和钟姑娘她爹肯定能追上,把钟姑娘救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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