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一声呼喊,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苏赦拽下江从絮腰间玉囊的动作没引起任何人注意,而苏赦把玉囊扔下水那轻微的声音在混乱的现场更加不值一提。
江从絮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在看到苏赦的动作之后才瞬间明悟。
紫衣公子刚刚闻到她身上苏合香的气味,很可能通过这份香气暴露她的身份!
江从絮暗自感激地看了苏赦一眼,苏赦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先看看接下来的情况如何再应对。
紫衣公子听到有人落水的消息立刻向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可惜并没有看到有哪位落水的痕迹,正当众人疑惑的时候,江从絮注意到三人附近的水域有一阵阵的涟漪。
“在那!”
江从絮的惊呼声吸引了正在寻找落水者的紫衣公子的注意,公子偏头看了她一眼,纵身跃下水池,朝着落水的人游去。
起初看到这波纹的时候,她还以为是苏赦扔下去的玉囊形成的水花,后来又觉得没那么大,也不会那么持久,一般直接就沉底了,这才确认。
紫衣公子水性了得,很快就带着落水的姑娘游上岸,他们上岸的时候,其它护卫和侍女还没来得及跑过来。
两人浑身是水,有水珠顺着发丝和衣物滴落在灰白色的青石板缝隙里,形成一条小溪汨汨地流向低处。
紫衣公子把女子半抱在怀中,女子躺在他的臂弯,看起来呛了不少水,有些神志不清。
江从絮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上前去询问下情况。
“怎么样了?”
紫衣公子摇摇头,还在不断晃动着女子的身体,看起来想要先把女子唤醒。
护卫和侍女一脸慌张地跑了过来,一时间两人围了很多人,江从絮看着应该不用她操心就准备退出来,没想到溺水的女子悠悠转醒。
她先是抬眼看了下四周,都是各家的仆人,高高低低站了几排,又扭头看看抱着自己的紫衣公子,倒吸一口凉气,哭喊着甩了公子一巴掌。
“登徒子!”
女子下手极重,紫衣公子的脸上瞬间鲜红一片,一枚巴掌印浮现。
众人还在发愣的时候,几名侍女立刻开始哭喊:“无耻之徒!你居然想轻薄我家小姐!”
女子也赶紧从公子的怀里出来,扑到自家侍女的怀里,闷声哭泣。
江从絮看着眼前产生变故的一幕,微微眯起眼,也不准备马上就走了。
“怎么回事啊,这边?”远处城防营的人小跑着赶了过来,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来得这样快,上湖心岛还要坐一趟船来着。
女子的侍女立刻上前向城防营的长官哭诉,一点不提自家小姐为何落水,落水原因等事情的来龙去脉,只说她被人轻薄了。
期间夹杂着紫衣公子家中仆人的辩驳声,可惜在女子梨花带雨的哭泣中成功被淹没。
紫衣公子捂着脸上前,在看到城防营来人时暗自皱了下眉头,“我没轻薄她,只是误会。”
城防营的人听了紫衣公子的话,并没有相信,而是拿着刀抵到他腰间,用调侃的语气说道:“萧随你不会是酒喝多了,脑子也不清醒,把人正儿八经的良家小姐当成和你戏耍的青楼女子了吧?”
萧随拂下抵在腰间的刀鞘,冷冷地说道:“我今日没喝酒!王愉你不要睁着眼睛说瞎话!”
王愉哼笑了一声,不怀好意地看着萧随:“我说什么不要紧,重要的是其他人信什么。”
萧随猛然回头,却发现原本围在他们四周的那些各家的仆人陆续散去,不知道他们回去之后会对自家主子说些什么。
萧随顾不上和王愉掰扯,大步走到落水女子旁边,道,“姑娘,在下只为救人,并没有轻薄之意,还请姑娘帮我澄清一下。”
“公子您好没道理!”女子还没说话,她身边的侍女便变了脸色,质问萧随,“您欺辱我家姑娘在先,如今又仗着身份想要让我家姑娘帮你作伪证,天下哪有这样的事?”
“就是,还有没有王法了?”女子的侍女们在一旁附和,七嘴八舌快把萧随给逼到角落。
萧随身边的仆人们也不敢对这些护犊子的侍女们做些什么,怕激起多余事端,于是也一退再退。
“算了。”
一个柔弱的声音响起,原来正当两家争执的时候,侍女怀中的女子突然抬起头。
女子哭得梨花带雨,江从絮看着她那副娇弱的模样,真的是我见犹怜。
女子还带着哭腔,小心翼翼道:“想来萧公子也不是故意的,阿娘说吃亏是福,就当我今日是积了福吧……”
“诶,姑娘可千万别这样说,被欺负了怎么能忍气吞声呢?这有我们城防营的人在,保证不让你受委屈。”王愉看热闹不嫌事大,听到女子想要就此了结赶忙义正言辞地表明自己这方的态度,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女子不需要惧怕。
萧随看着两人一来一回几乎要把他轻薄女子的事情坐实,忍不住开口道:“都说了我只是救人!并没有轻薄女子的意思!”
大概说话的声音略微有些大,惊扰了女子,女子吓得脸色苍白,直拉着身旁的侍女就要离开。
王愉想拦也没拦住。
不过他也不是正经想拦,端看他嘴角不怀好意的笑就明白他只不过是想把这事闹得更大一些。
萧随救了人还挨了巴掌,心情自然不好,也没功夫琢磨江从絮身上的苏合香一事,挥舞着手臂,让仆人把周围围观的人都给驱散干净。
江从絮趁机从人群中退出来,和苏赦对视一眼,朝湖心岛中央走去。
两人走在湖边的曲折回廊中,江从絮的思绪还停留在刚才。
没想到这个萧随看起来雍容华贵,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贵公子,居然愿意亲自去救人。
或许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纨绔。
而且萧随,这个名字还有点耳熟,不知道在哪里听过。
江从絮默念着这个名字,一不小心说出了声。
“萧随?”旁边的苏赦听见后,皱着眉头像是回忆般道,“萧家人?萧家的三公子?”
萧家!
江从絮终于知道自己从何而来的熟悉感了。
此人不是之前他们离开京城时,专门跑到明浔面前嘲讽他的男子嘛!
苏赦看着江从絮恍然大悟的表情,问道:“你认识他?”
江从絮摇摇头:“有过一面之缘。”
说完这些,两人没再就这个问题再讨论,继续往湖心岛的中央走去。
湖心岛外部看像一座悬浮在水面上,隆起的小山丘,中心即为最高处。而在最高处,又有一座佛寺,被称为小白塔,不算多高耸,但在一片碧绿当中也算比较显眼。
江从絮两人走着走着就到了小白塔附近。
“要进去吗?”苏赦问道,“还是现在就回去?”
江从絮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感兴趣。
然而回身时,眼角余光处忽然扫到一抹灰色的身影,莫名吸引着她的目光。
“改变主意了?”苏赦看着她驻足凝望的表情就猜到七七八八。
“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呗。”江从絮耸耸肩,也没解释自己为何要改变主意。
小白塔身在碧云深处,看起来静谧而又人烟稀少,只有一个小沙弥在门口清扫落叶,见到两人唤了一声佛号便继续劳作。
江从絮觉得这四周有些安静地过分了,明明靠近水岸的部分热闹非凡,来往皆欢笑,这里倒像是误入什么深山老林一般。
两人进入白塔里,正入眼帘的是一处巍峨的金相佛祖拈花一笑,低垂的眉眼带着悲悯的神色,而下面则供奉着一列牌位,牌位前点着香火。而这些牌位中,最前面的就是两块江从絮熟悉的牌位。
是……明浔的父母。
她并未见过明浔的母亲,但她见过明宿,就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匆匆一面之后便是人世两隔。
而代表对方的卡牌,在自己手中已经变成暗沉的灰色,至今仍留存在《青云录》当中。
老王爷不愧是被众人称赞的好王爷,一生光明磊落,行的正坐得直,带兵征战沙场却被各种怀疑依旧没有凉了他的爱国热忱。直到朝廷步步紧逼,非要他葬身沙场才肯罢休,老王爷明宿不得已选择假死逃生,改头换面作为王府的管家去了南城,这才捡回一条命。
可惜这条命最后还是丢了。
丢在他养了数年的义子手中。
明浔把这件事就此掩盖,并且不让江从絮继续查下去。
但凭着那天偷听来的一些话,她也能猜得出来,这些人八成是朝廷派过来的,为了那块手令。
可怜明宿,一代名将,末路之时居然没有倒在沙场上,而是死于权利的侵轧,死于自己内部的勾心斗角。
而且,如果不是明宿拦住那些人,江从絮也会殒命。
想到这里,江从絮脸上的微笑逐渐淡去,看着牌位上的名字,她垂眸跪倒在蒲团上。
看着她突兀的动作,苏赦惊了一下,调侃着:“你不会信神佛吧?”
“不。”江从絮缓缓摇头,“我在敬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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