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栩看着江从絮不同于以往的表情,有些格外不适应,她眨眨眼睛,刚准备转移话题,却看到对方自己先打破了那份锐利。
“和你开玩笑的,这该是掌权者们该思考的问题,像我们这些普通人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江从絮嘴角再次升起以往那副温和的微笑,一时间消弭了所有冷峻。
如果万栩刚刚没有见过江从絮的另一面,她真的要相信对方只是一个普通人的说法。
不过,若说普通人,江从絮可算不上。
“你不还是黔南王的王妃吗?怎么不算处在权力中心?”
“没有兵权的藩王,只是个吉祥物罢了。”江从絮自嘲,接着忽然意识到什么,懊恼道,“哎呀,怎么说到这个了,明明最开始不是说女子的事情来着。”
万栩没辙般叹口气。说到这个话题避免不了涉及到权力,话题自然而然就歪了。
“对了,你说女子能不能做出一番成就,那你觉得女子能不能离开男人活下去呢?”
万栩不确定地回答:“能吧……”
江从絮看她这幅不自信的样子,眼珠子一转,心里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于是拉着万栩道:“现在天色还在,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去了之后你就明白了。”
万栩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江从絮拽着下了船,两人越走越偏僻,都快要走到京城的郊外了,万栩有点想退缩,可惜没成功。
“看,就是这里。”江从絮指着面前的一片农田道,“你看田里耕种的人,她们都是女子。”
万栩定睛一看,果然如江从絮所说,这一片的田地当中,弯腰劳作的人无一不是女子,她们把头发用布条扎牢,穿着便于行动的短衣,卖力的挥舞着锄头,看起来并不比旁边田里的男人差。
“她们……为何要自己下田?”
在万栩的认知里,女子大部分都只需要操持好家务就行,像是耕种这类卖力气的活计都是家中的男人去做的。
“她们没有丈夫。”江从絮解释道,“因为战乱,她们的夫君战死沙场,只留下她们和孩子,为了生存,只能自己劳作,而她们过这样的生活已经很多年了,并没有因为失去丈夫而活不下去。”
这里其实距离顾征之前所在的山庄距离不远,也是顾征告诉江从絮这里的存在。
顾征当时很多战友牺牲在前线,他是侥幸逃生,回来之后收养了大部分父母俱亡的孩子,而还有一部分孩子尚有母亲照顾,这些母亲们带着孩子聚居在一起,形成这里很有名的寡妇村。
万栩不可置信地看这眼前这一幕,身体不自觉地向前走了两步,站在田埂上,好看得更仔细。
那边有个十一二岁的娃娃,拎着一只菜篮,一蹦一跳的跑过去,对着田里正在劳作的女人喊道:“阿娘,吃饭了!”
女人放下手中的活计,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开怀地笑着,注视着自己孩子跑过来的身影。
“她们真的过得好吗?”
“虽然生活不太富足,但至少不缺衣少食,完全能够在世上独立活下去。”
万栩闻言垂眸不语。
“实际上,在她们还有丈夫的时候,她们也是这样活着的,男子征战沙场,家中老小还有土地都靠她们一手操持。”
江从絮的声音轻缓,在这片田野中回荡,像一滴雨水,浇在了万栩心中那颗幼小而又脆弱的苗上。
“你看,女人没有男人依旧可以过得很好,女子没有必要依附于男子,她们应当拥有属于自己的独立人格,也能凭借自己的努力赢得一番天地。”
万栩沉默良久,最终抬起头,看向江从絮:“谢谢你带我来这里,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江从絮看着万栩又恢复到往日的自信到有些傲慢的表情,便知道对方大概已经想通,忍不住加深了脸上的笑容。
“别笑,你笑起来……和你身上这身不太符。”万栩一言难尽地看着江从絮,暗自叹道对方还是扮男装经验不够,不像她,如今几乎已经天衣无缝……
得了万栩警告的江从絮瞬间敛了笑,她冷脸的时候确实更像男子一些,笑起来总是有些过与柔和。
万栩看着江从絮一本正经的模样,也轻轻勾勒下唇,轻咳一声,“今天真的不早了,还不快点回船,等会晚了就赶不上了。”
“哇!难道他们还敢把你这个老板关在下面不成?”江从絮调侃,一边脚步轻快地跟上。
京城近日来因为科举放榜一直闹得沸沸扬扬,哪怕江从絮她们待在船上也能听到一星半点的议论。
而在京城最大的茶馆里,这里的议论声更大,各种不一样的声音也就更多。
江从絮独身一人来到茶馆,一眼就看见二楼上那抹熟悉的身影。
“两日没见你回船了,都去哪里鬼混了?”江从絮一上楼就直奔云徊所在的茶座,语气故意哀怨地质问,得了云徊不咸不淡的一眼。
“所以,你这段时间在外面都知道些什么?”江从絮试探着问道。
云徊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在组织语言,最后说出来的果然是江从絮想要听到的消息。
“今年春闱结束,就在前几日刚放了榜,有一些寒门学子名落孙山,而大部分王公贵族子弟都榜上有名,于是就有学子怀疑其真实性,要求彻查。”
“哦?那结果如何?”其实这个情况江从絮已经半猜中了,如今不过是确认,她还想知道更多的信息。
云徊低头呷了一口茶,视线紧盯着茶馆入口的大门处,对于江从絮的问话只是漫不经心地回道:“还在掰扯。”
“看来短时间内不会有定论了。”江从絮瞄了眼云徊,注意到他的动作与平常不太一样,于是问道,“你在等人?”
云徊放下茶杯,诧异地看了江从絮一眼,似是没想到对方居然会注意到这些细节。
“看我干嘛?你平时都眼观鼻鼻观心的,很少会有目不转睛看着一个地方的时候,我还能不起疑嘛?”江从絮回答的相当理直气壮。
云徊转回头,低声“嗯”了一声。
江从絮跟着云徊的模样,也望向入口,两人相同的动作倒有点翘首以盼的意味,好像在等着哪位姗姗来迟的大人物。
江从絮看的时候,还不忘记观察云徊的眼睛,虽然对方因为戴面具的原因,只露出眼睛和嘴巴但这已经足够江从絮判断对方的部分神情变化了。
茶馆门口来来往往十数人,江从絮都没从他眼睛里看到一丝变化,直到一个人出现的时候,云徊的眼睛肉眼可见的发生了些许变化。
“萧随?你等他做什么?”
江从絮看着新进门的男子,对方今日又是一身艳色衣袍,看起来像只花花孔雀一般,和茶馆里清雅的风格大相径庭。
“你认识?”云徊有些迟疑地问道。
“前几日有过一面之缘,还被他差点发现身份,幸好苏赦反应快。”江从絮托着腮看着楼下四处张望的萧随,有点意外这个人居然会来这里。
云徊回看了江从絮一眼,“怎么没和我说?”
“你又不在啊。”
云徊眼中似有懊恼闪过,但他很快就掩饰住了,没让江从絮发现异常。
楼下的萧随终于注意到楼上,在看到云徊的时候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
“你在这里啊,可让我好找!”萧随一上来就大马金刀地坐在云徊另一边,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外人,注意到云徊身边的江从絮还特意问了一声。
江从絮故意不言,挑眉等着云徊来介绍,一时两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云徊身上。
“这位是舍弟,年纪比较小,平时好玩闹。”云徊话说得轻描淡写,但眼神一直停留在江从絮身上,看得她嘴角忍不住翘起。
萧随眯着眼睛上下看了江从絮一样,突然眼睛一亮,大概是认出她来了。
“我记得你,你是那天身上带有苏合香气味的男子!”萧随指着江从絮一脸惊讶,旋即激动地对云徊说道,“云兄,这位能证明,我那日确实没有轻薄那位女子,只是救她上岸而已。”
江从絮听到苏合香的时候,神色自如。自从那天差点掉马之后,她再也不敢带任何带香气的东西出门,以免节外生枝。所以现在她身上什么香味都没有,任凭萧随鼻子再尖,也没办法通过这个来识别。
“原来你们是这样认识的。”云徊这下把两件事情联系上了,“舍弟素来不爱香,那日身上的香味估计是在哪个地方沾上的吧,你瞧今日便没有了。”
萧随哈哈一笑,满不在乎地笑道:“那日也就是好奇,如今,我还不相信云兄你嘛。”
“云兄最是慷慨仗义,昨日也是多亏了你,才让我在那些贼子手中脱身。”
“那些贼子,究竟是什么来头,我看他们下手如此狠辣,很明显是冲着要你命来的。”云徊在桌下的手借着衣袖的遮挡,按住江从絮的手,暗示她不要轻举妄动。
江从絮得了示意,乖巧坐在一边静听两人讲话,只当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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