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罢!”
阡陌转身大步奔出悟道斋。
蘋儿起身拍拍手:
“来就来,谁怕谁!”
飞身追出去。
才到殿门外,阡陌在老松树间一晃,就不见了踪迹。
蘋儿喝一声‘别跑’。疾步追到老松树旁,伸头查看,找不见阡陌,啐一口:
“呸!狡猾的小狐狸,我看你都有什么手段。”
忽然觉得头上一沉,似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伸手一摸,黏黏糊糊,还是温热的。
拿手一看,简直气疯了。这哪是什么好东西,就是坨鸟屎!
一只鸟儿正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蘋儿抬头望着鸟儿,刚要张口喝骂。脚下一沉,整个人朝前扑倒在地,迎面吃了满嘴的
泥灰。
待反应过来,为时已晚。
眼见阡陌就站在老松树下,手里紧紧拖拽着一条绳头,绳子自松树枝上绕过,另一端牢牢扣住蘋儿一只脚腕。
阡陌用力拉扯绳子,蘋儿脚腕上的绳子随之嗖嗖嗖往上抽,人也颠倒起来,悬挂在老松树下。
蘋儿气急败坏,嗷嗷叫唤几声,满腔的怒火似要喷发出来:
“狐妖!你天性胆大妄为,劣根难除,我非叫你知道东鱼谷的厉害,撵不走杀了你才好。”
阡陌把绳子在大松树上绕了几圈系紧,扭着头对蘋儿笑道:
“你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我等着。”
说罢,扬长而去。
蘋儿倒悬在老松下,晃晃悠悠,已是抓狂,喝道:
“阡陌,你给我停下!”
阡陌哪里会听她说,依旧大步流星离去。
蘋儿急得满脸通红,胸口起伏不定:
“是你逼我的,过后休要怪我。”
凝聚一股气,继而喊道:
“清心!”
声音高亢,绵延不绝,自蘋儿口中远远送出,不知传哪儿去了。
阡陌察觉,微微回头瞧了瞧,停下脚步。
声音所到之处,唤来一只仙鹤,红顶雪翅,脖颈尾巴墨黑如柒,体态纤长,身形优美,比寻常男子还高了一截。
仙鹤尚未起飞,而是拍打着翅膀快步奔来,速度之快已令人咋舌。仿佛只一瞬间便从远处到了跟前。
阡陌看着仙鹤,颇为震撼,凝神不动,暗自赞道:好一只仙物!
但见仙鹤傲骨神姿,目若星辰,羽似落雪,双爪强健,翅下生风,步伐轻灵,将要起飞而未飞起,背上坐着一个女童。
仙鹤到蘋儿身旁收翅停下,伸长脖子张开长喙在蘋儿脚腕上轻轻一啄,绳子立即断掉。
蘋儿当即翻身站稳。仙鹤背上的女童已跳下来,双手捧着一根粗粝的木棍,向蘋儿奉上:
“蘋儿姑姑,灵采仙杖。”
阡陌这时才留意到那个女童,看着六七岁的光景,双目清澈有神,两腮白嫩圆润,翘鼻樱唇,模样和声音都是满满的稚气,教人忍不住怜惜喜爱。
蘋儿从女童手中接过仙杖,吩咐道:
“清心,你先带仙鹤退下,要是大师兄问起来,就说什么也不知道。”
说这话时,看了看不远处的阡陌,拧起眉头,有些难为情,更多的是傲视阡陌的得意。
清心也看向阡陌,咧嘴笑起来,弯弯的眉毛弯弯的眼睛,还有两个甜甜的酒窝。
阡陌也对着她笑,笑得同样美。
蘋儿一下变了脸,呵斥道:
“还不快走!”
清心收回笑容,答应着,跃上仙鹤,转眼间消失不见。
蘋儿举着仙杖,向阡陌发出挑衅:
“小狐妖,有胆量就跟我来,莫要扰了师祖清净。”
阡陌打量蘋儿手中的仙杖,看着无非是根寻常的木头,比女子的手腕还细一些,包裹着干裂的树皮,上面凹凸不平,显得粗糙质朴。
蘋儿没等阡陌的回答,留下句:
“怕就是承认输了,不来就离开东鱼谷。”
蘋儿前脚走,阡陌后脚跟上去。
眼见蘋儿健步如飞,奔到木塔处,迅速攀到塔顶,高高举起仙杖,抬头仰望云空。
阡陌在木塔下停住,昂首瞧着蘋儿,不知她有多高的道行。
东鱼谷多雾,雾气渐渐向仙杖所指的云空处汇聚,集成愈加厚实的云海。
云海涌动,围绕仙杖中心旋转,而且,旋转得越来越快,且变得越来越混浊乌黑。
蘋儿暗暗运气,一缕雾气自云海漩涡中心飘出,附在仙杖上端,如有一条绳索连着整片厚重的云海。
阡陌心知不妙,自语道:
“好生厉害的仙器!等不得了。”
低头看看自己,两手空空,没有可用之物。于是,就近折了一根树枝,除去枝丫,看起来也和灵采仙杖有几分相似,暗道:先将就下吧。
拎着树枝奔向木塔,将树枝掷向灵采仙杖。
树枝尚未触到仙杖,反被一团飞出的乌云击中,反弹下来,刺向阡陌。
阡陌闪身避开,没等站稳脚跟,蘋儿挥动仙杖,搅翻云海,混浊的烟云排山倒海般沿着木塔倾泻而下,顿时将阡陌淹没。
乌黑的云海中,火光闪现,霹雳声起。
电光如利刃,一刀刀劈下来。雷声如重器,一锤锤砸下来,将阡陌压制住,一点点低下去。阡陌全被电闪雷鸣包裹住,无处躲藏,只觉得皮肉骨血五脏六腑都被割裂震碎了,疼痛与无力在全身蔓延,即便心中再不甘,也无力反抗,跪倒在地,即将彻底败在蘋儿手中,甚而连命也要丢了。
正当阡陌绝望之时,突然右手中多了一物,低头侧目看了看,翻涌的浊气中隐约可见手中握着的是那根刚才折下的树枝。
树枝上白色烟云缭绕,云雾里发出声响:
“我赐你穿云剑,破她的天浊之气。”
是苍玦的声音!
这声音是命令,是咒语!
树枝在烟云里化作一把剑,木柄白刃,剑动则云绕。
阡陌!
剑里是苍玦的声音,声音之外还有另一个人的声音,仿佛是两个人齐声附和:
“提剑,起!”
“好!”
阡陌应声而起。
声音一声声呼:
劈!
阡陌举起剑劈下,眼前云海被劈成两半,露出一条裂缝,电闪雷鸣遇剑,皆消失退却,钻进更深的云海中。
左刺!
阡陌收剑向左首刺去,剑身与雷电相交,迸发出火光与尖利的响声。
那声音急道:
挑!
穿云剑向上一挑,大团乌云被丢了出去,散作混浊之气消失不见。
右绞!
阡陌闻声,斜剑转动,将右首云海绞成越来越大的一团,内里夹杂着电闪雷鸣,震得剑身哔哔作响。
浊气在剑上越缠越多,阡陌愈加觉得握剑的手沉重难支,手臂慢慢低下去。
横扫!
那声音喝道。
阡陌左手抓住右手,慢慢抬起手臂,举起剑来。
破!
声音沉着有力。
破!
阡陌在心底喊道。
穿云剑横扫而过,汇聚入海的乌云与雷电皆被剑斩断,炸开来,飘散去,如山崩顷刻坍塌,夷为平地,不见踪影。
“你!?”
蘋儿站在木塔上,摇摇欲坠,面色惊诧:
“你居然破了我的天浊之气。”
震惊,不甘,难以置信,夹着些许隐藏的惧怕。
阡陌抖抖剑身,把最后一缕天浊之气削去:
“你输了。”
平静的语气让蘋儿愈加觉出她对自己的轻视与不屑。
蘋儿哪肯就此认输,稳了稳身子,再鼓起劲来:
“那可未必。”
反手倒转仙杖,从木塔上一跃而下,仙杖直刺向阡陌。
阡陌不闪不避,待仙杖到了眼前,横过穿云剑格挡。
仙杖击在剑身上,擦出一串火花。
蘋儿身子悬在半空,劲力自上而下压向阡陌。
阡陌一时不能完全化解,左手顶在剑身上,身子向后倾斜,双脚直直向后滑出去,抬眼望着蘋儿,冷声道:
“你赢不了。”
抽出剑,撩开仙杖,仰面贴地转了半圈,绕到蘋儿后方,剑柄在地上一点,借力翻身飞起,剑尖直指蘋儿后心。
蘋儿突然失力,几欲向前扑倒,连忙收住仙杖,身子下坠,即将着地之时,斜眼瞟见阡陌剑指自己身后,暗暗叫苦:糟糕!
着急慌忙中,几乎是躲避不开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劲力拉住蘋儿,助她安安稳稳落地。
蘋儿唤了声‘大师兄’,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小狐妖欺负我。”
出手救下蘋儿的正是齐安。
阡陌瞥了蘋儿一眼,也叫了声‘齐师兄’。
收回穿云剑,剑上云雾散去,变回树枝的样子。
蘋儿指着阡陌手里的树枝,叫道:
“大师兄,小狐妖邪性得紧,你看她手中的树枝,刚刚明明还是把剑,竟能破了我的天浊之气,这会子又变成树枝,她和那个姜雨芫都是江湖骗子,到我们这里来定是不怀好意别有用心,快把她们撵走才成。”
阡陌拿树枝指着蘋儿:
“输了就是输了,还满口胡言,先前说过的话就当放屁了么!要说骗,我等甘拜下风,东鱼谷的名声是要败在言而无信的小师妹身上了。”
蘋儿气的跺脚,欲张口驳斥,齐安一个眼神过去,蘋儿立马缩了回去。
“仙杖是怎么回事?”
齐安质问蘋儿。
蘋儿眼神躲闪,把仙杖往后藏了藏,支支吾吾吐出一个字来:
“我我”
齐安疾言厉色:
“给我!”
蘋儿神色紧张,手里的仙杖藏也藏不住,慢慢拿出来,递给齐安,难为情地低声唤一句‘大师兄’。
齐安拿回仙杖,细细端详,见仙杖上端有一处三寸长的裂痕,皴裂的树皮下隐隐闪着一条金光,虽不甚清晰,也足以教齐安发怒:
“灵采仙杖绝不可轻易动用,蘋儿,你竟随意拿仙杖引天浊之气,险些铸成大错,不守规矩,平日里我的话全当耳旁风了!”
蘋儿虽然想到齐安会因为仙杖的事责备自己,但是没料到他会这样大声训斥自己,那表情,几乎是要吃人。
才在阡陌手下输的狼狈,又遭大师兄怒斥,蘋儿满腹的委屈都涌上心头,啪嗒啪嗒落下泪来:
“大师兄你是在训诫我么!连你也不为我做主,和他们一样,都来欺负我!呜呜呜,你只问我为何动用仙杖,却不问问那小狐妖是怎么欺侮我的。今日我到闻香轩里,不过和姜雨芫说了几句话,小狐妖就扑上来咬我,二师兄非但没有帮我,还向着她们说话。我忍一时之气逃了出去。小狐妖还不罢休,对我紧追不放,我被逼无奈,这才用仙杖引天浊之气自保,幸而大师兄及时赶来,才没教我糟了小狐妖的毒手。大师兄,你都看到了,狐妖阴狠狡诈,这才几日就对我痛下杀手,这样的畜生留不得啊。”
说的是声情并茂,配着几滴眼泪,教人颇为怜惜动容。
阡陌丢给她个白眼:
“装得倒像。”
齐安并未因此感动,声音柔和下来:
“休要再哭,蘋儿,此事过后我自会询问师弟。雨芫姑娘和阡陌既是来客,我们便要好生招待,你不可在她们跟前口无遮拦,言辞和善才是待客之道。”
蘋儿满耳里就听到口无遮拦言辞和善几个字,言外之意不就是在说自己说错了话,才招致阡陌报复的么!
怎能忍下这口气!
蘋儿脑中一急,脱口而出:
“才不是我口无遮拦,大师兄,是二师兄任用禁术,做了全鱼宴与她们偷食。真正不守规矩的是他们!要惩戒他们才对!”
阡陌察言观色,看齐安听到这话脸色凝重,想起齐安在闻香轩中急于灭火的情形,心知无往要为此受罚了,当即接口道:
“是我,我用御火之术做熟的鱼,与无往师兄无关。”
齐安脸上的凝重变为疑惑,蘋儿满是不屑:
“可笑,东鱼谷里只有二师兄才会御火之术,你逞什么能。”
阡陌默不作声,暗自发力,左手做剑诀状,在树枝上慢慢擦过,手指上火星闪现,燃成一根小小的火苗。
这下,蘋儿惊得呆住:
“你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休要胡言!”
齐安喝道:
“蘋儿,你先回去。”
蘋儿指着阡陌指上火苗,气道:
“大师兄,你看,她会御火之术,指不定哪天就会放火烧了咱们东鱼谷。这个妖女蛊惑你和二师兄,你们怎能轻信于她,留下她,将来会害了我们。”
齐安厉声道:
“够了,回去!”
蘋儿不肯就范,恨道:
“大师兄,你要看清小狐妖的真面目,莫要和二师兄一样被她蒙蔽,就算这次是她任用禁术,可二师兄也为她犯了酒戒,与她们在闻香轩把盏言欢,如此放浪行事,大师兄还要包庇他们吗?”
齐安当真怒了,双目里似要迸出火来:
“蘋儿,你私自动用灵采仙杖引天浊之气,实乃大错,自今日起罚你每日辰时随我修习,入定一日,酉时方可离去。”
蘋儿欲要反驳,齐安继道:
“无往和阡陌皆已犯了禁忌,二人自今日起禁足思过堂,没有我的准许,不得踏出一步。”
蘋儿闻言,心里掂量个来回,丢给阡陌一个得意的眼神,仿佛是自己赢了。转而弱弱地问齐安:
“大师兄,要罚几日呀?”
“罚到不再犯戒为止。”
蘋儿应道:
“哦,我先去安排好,这就回来。”
默默地转回身去,悄悄地走了。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