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家跟谷红青家关系素来疏离,没个正当理由也不好去拜访试探,苏雪桢想了半天借口,突然灵光一现,“咱家是不是有块不走的手表?”
“有,放抽屉了。”
手表是岑柏的,去年时针不走坏掉了,不过这玩意贵,哪怕坏了他也没舍得扔,就一直放着了。
“他们夫妻是手表厂的职工,对手表肯定比我们熟,我明天拎点东西求她看看能不能帮着修。”
苏雪桢推了他一下,“明天你帮我把手表找出来,趁着她修的时候我正好读下心声。”
“行。”
岑柏困得连连点头,拉她赶紧也睡下,“快睡吧,你明天还要上班。”
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还说不好,苏雪桢压下心里的激动,慢慢躺下睡着了。
一早岑柏把手表找了出来,提前放到了她包里,早饭桌上一边咬着豆腐包一边跟她说话,“手表我放你随身包里了。”
“送啥要我买点吗?”
“回来一起去供销社买吧。”
苏雪桢最近胃口见长,喝了口红豆粥先暖肚,又连吃了五个豆腐包,剥了个鸡蛋吃了。
吃完饭,岑柏送她上班后骑着车马上往警局赶,苏雪桢也走进了门诊大楼上班,凌玉荣来得早,冲她挥了挥手,“雪桢,你来一趟。”
苏雪桢推开门走进去,“老师。”
凌玉荣递给她一份调查资料,“差点把这事给忘了,这是院长前两天给我的杜书新的人事资料报告,你看下。”
苏雪桢掀开翻了几页,除了基本的家庭资料外,里面着重写了杜书新大学时的各学科成绩,成绩属中等水平以上。
这个结果苏雪桢不意外,成绩太差,也不可能分配到他们人民医院来,估计会分到各厂区和下属县城。
“这些日子他表现如何?”
“还好,挺安静的。”
毕竟是分配过来的医学生,要真辞了一层层文件汇报上去够呛,凌玉荣把资料翻了个遍也没发现什么问题,这回就打算放过他了,“再观察他一段时间吧。”
苏雪桢答了声好,凌玉荣又跟她沟通了下明天的手术安排,随后放了她回诊室。
儿科的复杂性还在于孩子很难像跟成人一样沟通,情绪多变,很有可能上一秒还在嘻嘻哈哈,下一秒一听要打针就开始满地打滚撒泼,而且会对周围的人进行无差别攻击,苏雪桢刚入职那会儿沟通技巧不够,还被一个小男孩踢到小腹,疼了几天才好。
是以怀孕后,问诊时她就格外小心,好在很多家长看到她大着肚子,都会主动抱着小孩让她来看,千防万防还是有意外,上午给一个六岁小男孩打针,被他一个转身扫到了脸,手肘骨那块硬,正好打到她脸上,右脸立马就红了。
到了下班时间,岑柏骑车过来接她,一眼就看到了她脸上还没褪去的红印,捧着脸细细看了一番,“脸咋了?”
这会儿已经不疼了,苏雪桢赶紧解释,“不小心被一个孩子打了下,不疼了。”
知道这是她工作,岑柏也不能说什么,只能劝她多注意,随后两人一起前往家附近的供销社,买了罐水果罐头和一大袋牛奶小饼干。
吃完晚饭之后,他们注意到谷红青家的灯也亮了,知道夫妻俩应该回来了,苏雪桢把已经坏掉的手表戴到了手上,准备跑一趟。
岑柏不放心:“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
两个人一起去太惹人怀疑,苏雪桢摇摇头,说完拎着礼,慢慢抬脚走到谷红青家,敲了敲门:“红青姐,在家吗?”
谷红青跟丈夫汤劲秋在厂里吃完晚饭刚回来,正在检查儿子汤天逸的小学作业,一听到苏雪桢的声音,夫妻俩对视一眼,眼里都很震惊,不知道她来干什么,在门口苏雪桢喊了第二遍才赶紧出去开门,谷红青忙道:“来了来了!”
苏雪桢这趟是有目的而来,但她也知道两家关系平时一般,不能表现的太热络,进屋后也不四处打量,笑着说:“不好意思,没打扰到你们吧?”
汤劲秋闻言也站了起来招呼她,“没有,快进来坐。”
汤天逸眼睛眨巴着,好奇地看了她一眼,又开始写作业。
“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
苏雪桢笑着把礼物放到桌上,说话不墨迹直接进入了主题:“其实这趟来主要是有事儿想拜托。”
谷红青看她这么干脆,心里只打鼓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苏雪桢为了方便听心声这次特意把那个坏了的手表戴到了手上,她把手伸了出来,“这是去年家里传到我这里的手表,不知怎么回事儿坏了,我听青青姐说你们俩在手表厂工作,就想碰下运气过来试试看能不能修好。”
修手表啊!原来是这事!
谷红青本来还以为这夫妻俩发现了什么异常,一听是这事松了口气,笑着接上她的话:“这个简单!我帮你看。”
苏雪桢故意没把手表取下来,谷红青寻思都是女孩子也没什么,抬起她手腕,先大致扫了一眼手表:“你这是梅花表吧?进口货。”
“这手表现在可不好买到了。”
“是,用了有快十年了吧。”
苏雪桢知道这块表之前是岑建军在用,不知道他从哪买的,少说用了有七八年,质量一直都还不错,所以在岑柏分配到警局后就送给了他当礼物。
那时候这些进口货比现在稍微好买点,现在的难度成倍增长,都鼓励支持国产,这些进口货基本买不到了。
“你这可能要拆开看一下。”
这块梅花表从外观上来看略微有点老旧,但里头的表盘一没褪色二没生锈,算是用得比较爱惜的,谷红青转头跟汤劲秋说,“你去屋里把我们修表的工具拿过来。”
汤劲秋听话进去找了,谷红青手顺势放在她手表上,苏雪桢只要一抬手就能碰到她的手,她看了看一旁正在写作业的汤天逸,笑着问:“天逸上几年级了?”
谷红青回:“害,今年刚二年级。”
苏雪桢听了下她的心声,跟回答的一样。
她又问:“以后想做什么啊?”
谷红青谦虚笑了笑,“能做什么,进厂挺好的。”
苏雪桢却从她的心声里听到了不一样的回答:【先送出国留学,再回来跟我们一起经商挣大钱!】
苏雪桢不知道她哪来的自信,出国就别想了,生意这条,现在哪能私下做生意,虽说乡下有些搞手工活的匠人在地下借着走亲戚逛门的借口偷偷上门接活,但那也是官方没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真要查起来,一逮一个准。
“要是高考能恢复就好了,那我们的孩子可以选择的职业就更多了。”
苏雪桢故意叹了口气,“你说是不是?”
“是的。”
谷红青作为穿书女主,非常熟悉书里的内容,她知道在明年的十月末,各大报纸和广播都会开始宣传高考恢复的新闻,这场考试也会在下个月的冬天举行。
【恢复高考算什么,以后改革开放趁着东风做生意那才是头等大事!】
苏雪桢越听她的心声越感到心惊不已,她看谷红青信誓旦旦的语气不像是胡诌,那么这些就真的是可能在未来会发生的事情。
这个谷红青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能预知未来?
汤劲秋端着一个小铁盒,走了过来,“工具都在这里了。”
谷红青去接工具盒,先松了手,跟她说:“取下来我看一下。”
苏雪桢怀着心事把手表递给她,谷红青先把表链从手表表盘上卸下来,而后从铁盒里拿出一个很小的螺丝刀,慢慢把表的后盖旋转着拧下来,在灯光的照耀下苏雪桢看到了里面内部的构造。
谷红青在厂里做的就是钟表组装的工作,对这类机械表运行原理颇为熟悉,不一会儿就发现了问题所在,她试了一会儿,抬头看向苏雪桢,语气遗憾:“机芯齿轮不行了,这修不了只能换,我这边估计是没办法了。”
“等过两年吧,过两年国内外市场都放开了就好买相关配件了。”
汤劲秋一听,着急嘶了声,伸手打了一下她胳膊提醒,谷红青忙改口,“看我糊涂了,什么叫市场放开了?!市场怎么可能放开?”
“你这手表要不要试试咱们国产的机芯齿轮?”
苏雪桢看出夫妻俩的意思了,商品市场未来真的会放开,个人或许能更轻松买到国外货,这个消息汤劲秋也知道,但她现在不确定夫妻俩是怎么知道的这消息,又是谁先知道的。
她笑了下,“那我回头试一下,实在修不好就当作留个纪念。”
谷红青一时说漏了嘴,表情有些尴尬,把手表重新给她组装好递过去,“嗯,这表我恐怕修不好了。”
“能拿给你们看一下我已经很知足了。”
这块表已经停了一年多了,苏雪桢本来这趟也不是为了修表,见该试探的都已经试探到了,她笑盈盈起了身,“这次麻烦你们了。”
苏雪桢身上有种很奇特的磁场,谷红青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有个警察老公,感觉每回接触只要被她问了问题,总会被不知不觉带着走,她巴不得苏雪桢赶紧走,马上站了起来打算送人:“回去慢点。”
苏雪桢从她屋子里走出来,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概大致的猜想,谷红青说的应该都是真的,未来会恢复高考,会改革开放扩大市场,而他们夫妻俩一直在攒钱蛰伏等待那一时刻的到来,好乘东风一路直飞。
岑柏不敢离太近,但又怕出事,就坐在家门口的树下面一边喝茶一边盯着谷红青家,大半夜的还这么冷,坐在那看着有点蠢。
苏雪桢慢悠悠走了过来,“你不嫌冷啊!”
岑柏追上来问,“怎么样?问出什么没有?”
在外面说出来不安全,苏雪桢回屋后肯定地点了点头,“消息应该是真的,而且不仅是高考的变革,未来几年洪江市也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说什么改革开放,市场会全部放开,到时大家都可以随便做生意,能赚很多钱。”
赚大钱可是非常有诱惑力的,苏雪桢转头看向他,“你想赚大钱吗?”
谁都不嫌钱多,听着诱惑挺大,但实际做起来哪有那么容易,岑柏听完摇了摇头,他还是更喜欢警察这个职业:“想挣,但我可能没那个能力。”
苏雪桢知道他们夫妻俩不是做生意的料,对商场的事一窍不通,连平时买菜都不怎么讲价,也没少被坑,都这样了还做什么生意?!会赔死的!
她摸着肚子,笑得恬静平和,“咱们还是做好自己本职工作,顺顺利利把孩子养大好了!”
————
确定会恢复高考后,这周两人找了个休息的时间,买了点鸡蛋和罐头送去娘家,苏显国因为上班不在家,家里只有张光香在打扫卫生,看到他们俩来了,赶紧把扫帚放下迎了上来,扶住了苏雪桢:“哎哟哟,快坐下。”
苏雪桢拉开椅子坐下,“我跟岑柏过来看看您跟爸。”
“顺便吃顿午饭。”
岑柏进屋后喊了声妈,把东西放下,主动接过了张光香打扫的活。
近距离看着她肚子,才感觉有多吓人,张光香看着她,心里担心:“孩子最近闹你吗?这会儿胎动估计比较厉害了。”
“还好,习惯了。”
现在他们不胎动苏雪桢反而会担心有什么问题。
张光香坐不住,立马又站起来,从卧室端着一篮东西出来,给她和岑柏看:“你看看,这是我这段时间给孩子织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苏雪桢拿起来一看,都是张光香给孩子编的一些帽子和小鞋子,因为不知道男孩女孩,配色都偏向于红色和橘黄色,这两类颜色不挑男女。
先织了四套大红色喜庆的小老虎,后面有两套橘黄色的帽子和鞋子,橘黄色这套还编了各色的小花朵做点缀,针脚很厚实,摸起来手感很好,这种鞋不适合下地穿,正好适合出生头两年在床上穿着,用粗线做婴儿的东西显得有种反差,看上去非常可爱。
“好可爱,谢谢妈!”
岑柏感觉手上这玩意真的好小,他一只手能放上去四双小鞋,因为好奇,他把手伸进去试了下,模拟宝宝穿鞋的感觉。
张光香看他们喜欢心里也开心,她手很巧,动作又麻利,做起来很快,下个月就打算做别的:“棉服我也在准备了,保准过年给你做好四套。”
苏雪桢心想孩子性别的事也没必要瞒着了,这样张光香之后做衣服的时候也能有所侧重,不必像现在这样只选一些中性的颜色,但她也不想破坏张光香的惊喜感,提前问了下:“妈,孩子性别我们知道了,你想知道不?”
张光香毫不犹豫点了点头,“想!”
苏雪桢笑着说:“一男一女,正好是个好字。”
“老天爷呀,这可真是大喜事!”
张光香高兴得朝天拜了两拜,“龙凤胎好啊!”
言语无法表达欢喜之情,她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激动地在屋里走来走去,最后索性问了最实在的:“饿了没?我去做饭。”
苏雪桢点一下头,看她往厨房去了想起什么赶紧又问:“对了妈,我之前上学的书都放哪儿了你还记得吗?”
“怎么突然想起来找这个?”
张光香心一提,家里人都知道那些书是苏雪桢的禁忌,她生不逢时,到了上高中那年正好赶上变化,不仅学是没法上了,能把人留在城里就不错了,也幸好他们就苏雪桢一个闺女,下乡的名额没摊到他们身上。
但他们夫妻俩打小对女儿的教育就是以读书为主,突然遭如此打击,只混到一个初中学历,谁都受不了,张光香还记得那一年苏雪桢愤怒地把所有的书都从自己房里扔了出来,她跟苏显国要去捡,苏雪桢又不让。
一直到后半夜她自己才默默出来把所有的书都放进了储藏室。
“没事,突然想起来了,想看看。”
政策还没正式下来,苏雪桢不想给父母一个空白的期待。
人生哪能一帆风顺,好在一切都过去了,如今苏雪桢也走上了医学的道路,张光香只当她想回顾过去,“还是老地方,这些年我跟你爸都没动过。”
苏雪桢慢慢站起来,拉着岑柏一起去储藏室,“走,你帮我把书拿出来。”
岑柏听话跟在她后面,穿过客厅,过了父母的卧室就是家里的储藏室,想来里面的味道不会太好闻,岑柏先推开,散了下味,“可以了,进来吧。”
苏雪桢这才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储藏室不大,这些年陆陆续续又塞进去不少东西,苏雪桢过去放书的袋子被很多东西挤在了最里面,岑柏伸手把那些碍事的东西挪到一边,给她腾了一条路,现在买书不容易,不然苏雪桢也不会想到过来找之前的旧书,她捂着鼻子打开其中一个袋子,一阵腐烂的味道钻入鼻腔,呛得她咳了声,随手打开几本翻了下,书页边缘已经被虫蛀掉了,印刷还挺清楚,屋里味道实在不好闻,苏雪桢打算搬到外面去慢慢看,对岑柏说:“这两袋你帮我搬出来,我慢慢挑。”
“你先出去。”
苏雪桢站起来先走了出去,岑柏单手就把她刚才指定的一袋书拎了起来,另一只手又拎起另外一袋,一趟就解决了。
苏雪桢让他把书都倒出来,蹲在地上一本一本挑了起来,这些书大多数都是她初中的书,那时候学校还在教俄语,所设的科目也比较多,更偏向理论,现在的初中则是以实践活动居多,有些书外面买不到,只能找她过去用过的。
张光香没想到他们会来,没来得及去买菜,只能给他们随便做点家里有的,先煮了锅杂粮粥,随后把泡好的黄豆跟腌好的鱼一起炒,从家里窗台剪了点韭菜做了道韭菜炒蛋,最后又炒了一道醋溜白菜。
她做好的时候小夫妻还在那地上找书,张光香喊了声:“开饭了!吃完饭再找。”
苏雪桢去洗了手跟岑柏坐下,饭桌上她没怎么夹那道咸鱼炒黄豆,家里每年都腌制不少肉,唯独这道咸鱼,她实在吃不惯,实在是太齁了,咸鸭因为肉质紧实,吃起来不至于太咸,但这鱼实在齁到人吃不下。
这年头谁家没点腌货,一代一代传下来的,从小吃到大,吃习惯了觉得别有一番风味,张光香跟岑柏都吃了不少。
吃完饭,岑柏去刷碗,张光香打算去睡个午觉,苏雪桢找了个矮凳坐在上面又开始挑书,岑柏刷完碗拉着她先去睡了会儿午觉。
苏雪桢睡得沉,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再醒来是被客厅嘟嘟响起的电话声吵醒的,岑柏先反应过来要下去接电话。
张光香想着给外孙外孙女多织点衣服,午休早早就醒了,坐在客厅马上就听到了电话响,很快去接了起来,“喂?”
电话那一端是苏婉儿惊慌失措的声音,“婶子,你快来我家,出事了!”
“你别急。”
电话里时不时能听到砸东西的声音,张光香懵了,“啥事?去哪个家?”
苏婉儿说了自己婆家的地址,语气焦急:“快来,我管不住我爸还有我哥,文力快被打死了。”
俗话说长嫂如母,苏家长辈去世好几年了,要说眼下谁还能管住苏显明,只有苏显国夫妻俩,所以苏婉儿才打电话到他们家。
苏显明是个暴脾气,个儿子跟他有样学样,都是一脸痞气,张光香一听地点是在苏婉儿婆家,很快就意识到出事了,安抚道:“好好好你先别着急,我马上过去。”
“妈,出啥事了?”
岑柏站在门边,只听她回电话那端的内容就知道事情不简单,苏雪桢也赶紧从床上爬了起来。
张光香进屋飞快换了身衣服准备过去,对他们说:“婉儿那边出事了,我得去看看。”
苏雪桢瞬间就想到了前段时间她跟苏显明汇报的事,看她这反应就知道方文力肯定是骗婚惹怒了二叔一家,她很快反应过来,让岑柏跟着一起去,“我二叔脾气不好,妈不一定能治住他,你也一起去,别闹出人命了。”
结婚的时候,岑柏是见过他这个二叔的,跟苏显国文弱的气质不一样,苏显明就是在社会摸爬滚打中起来的,个儿子也都生的人高马大,第一次见面还警告他以后不许欺负苏雪桢,他轻声回:“好,你在家等着,我跟妈过去。”
这种场面苏雪桢肯定是不适合过去的,张光香把她留在家里,跟岑柏骑着车很快赶去了江东钢铁厂职工大院。
方家住一楼,进了大院直走第一个路口左拐就是,两人到的时候,这家房前屋后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都窃窃私语不敢上前,屋内时不时传来几声怒吼,吓人的很。
要是岑柏没跟来,张光香还真不敢自己进去,岑柏作为警察什么场面没见过,站在了岳母前面,看到门开着,还是礼貌性地敲了敲门,没人应。
两人随后走了进去,此时的方家客厅乱成一团,屋内可见之物几乎都被砸了个稀烂,苏显明坐在现场唯一还仅存的木凳上,身旁站着他个儿子,叉腰正在训斥苏婉儿,声音很大:“我看我跟你娘是把你惯坏了,怎么就养出你这么个傻闺女!”
“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替他说话呢,傻不傻啊你!我都替你心疼!”
屋内左侧角落,方文力跟他爸妈缩在一起,半边眼睛已经肿了,嘴角也流着血,身上都是伤,一家口害怕极了,都不敢说话。
苏婉儿哭得眼睛通红,脸也被揉得发红,整个像肿了起来,说话都不成句了,叽里咕噜说不清。
“咋了这是?”
张光香赶紧走了过去,把苏婉儿扶起来,“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这苏显明行事作风简直跟土匪过境一样!
苏显明看到大嫂来了,神色稍微缓和了一点,解释道:“没事大嫂!家务事!”
“什么家务事你把人打成这样?”
张光香恨铁不成钢点了点个侄子,“还有你们个,净跟着你爹闯祸。”
苏奋斗作为大儿子,第一个出来喊屈:“婶子,你这就冤枉我们了,你先听听他们家做了什么事儿吧!”
张光香扫了一眼在场的人,点了脾气相对温和的老苏子超,“小超,你来说,咋回事?”
苏子超看到这家人就来气,先前还喊妹夫,现在直接指着方文力开骂:“这男的,他有俩孩子,骗我们说是他哥的孩子,让婉儿给他们家当后妈!你说这事轮到谁家谁不气?!”
“也幸好我们发现及时,不然就窝囊过一辈子了!”
张光香显然没想到内情是这样,一听心里也冒火,这谁家娇滴滴的闺女愿意给人家当后妈啊!
她骂道:“这也太不要脸了!”
苏显明表情无奈,第一回对这个女儿下重话:“苏婉儿!我给你讲,今天这婚,你要是离了!你就还是我苏显明的闺女,回去咱好好给你再找一个,找不到我跟你娘养你一辈子也没啥。但你要是不离,以后就别进我苏家大门了!”
“选了不离你就这个命,别天天碍着我眼回来哭哭啼啼!”
岑柏站在一旁听了一会儿,总算理清了这场大戏,目前来看,苏显国处事虽然暴力了些,但是真心为女儿着想的,对上这种不要脸的人,还真就需要这种匪气,不然一般人家就忍气吞声咽下去了,多憋屈!
苏婉儿听着摆在面前的两个选择,心里格外纠结,要是刚结婚的时候知道方文力是这种人,她肯定头也不回就走了,可现在她已经跟这个家渐渐分不开了,卧室里方婷婷受了惊,哭得她心疼,方文力也用可怜的眼神一直看着她。
苏显明一看她还犹豫,哎哟更气了,火气是蹭蹭往上冒,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家呢,回头把她卖了都不知道!
张光香寻思这孩子真是被感情迷了眼糊了脑子,骗婚这事可不能糊弄过去,她马上过去劝道:“婉儿,这你可不能糊涂!听你爸的,离婚!”
头一回,她娘家人还肯为她撑腰出气,这回要是让方文力就这么逃过去了,娘家人丧了气,下回估计就不肯来了,到时候苏婉儿就被这家人彻底拿捏了!
苏婉儿哭得泪如雨下,始终说不出来离婚这个词,方文力似乎看到了机会,赶紧跪过来向方文力求饶,“我也是被猪油蒙了心,怕婉儿嫌弃我丧妻带两个孩子,一时走了岔路,才想到了隐瞒。”
“但我跟婉儿是真心相爱的,我以后一定会对她好,岳父你就成全我们吧!”
苏显明一脚把他踢开了,“滚开!谁是你岳父!”
方文力一看他那边行不通了,知道苏婉儿心软对他还有感情,马上转到苏婉儿那里:“婉儿,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以后我们俩好好过好不好?”
“我无数次午夜梦回都想穿越到我们俩刚认识的时候,如果那个时候我把这件事告诉你就好了,可我是太害怕失去你,我怕不说了我们俩就没有结果了。”
第一次娶妻的时候,他还懵懵懂懂不知道感情是什么,就稀里糊涂生了两个孩子,结果前妻出了意外在方婷婷出生不到一个月就去世了,之后他就遇到了苏婉儿,第一次见面他就喜欢上了,苏婉儿明媚又单纯,感情十分充沛,对他也从不吝啬表达爱意,相处下来,他是真的爱上了苏婉儿,一点都不想放弃这段婚姻。
方家父母也纷纷过来求她别走,姿态很卑微:“婉儿,你就饶了我们这一次吧,今后我们一定对你更好!”
苏婉儿听着他声泪俱下的告白,还有长辈一句句的哭诉,她心里不由得动容,婚后这一年多,浓情蜜意的片段在脑海中不断闪现,一个声音在告诉她哪怕不知道是后妈她也已经当这个身份一年多了都习惯了,可又有另一个声音在说这个男人的话不可靠她应该相信自己爸妈。
方文力见此招有效,直接下了一剂猛药,扬声保证:“如果你介意童童跟婷婷的话,可以让爸妈带他们回老家,我们将来会有自己的孩子,幸福美满生活在一起。”
苏婉儿瞬间被浇了一盆冷水,一朝梦醒了,方婷婷跟她无亲无故,照顾了一年多哪怕知道被骗,她还是愿意继续照顾这孩子,但她的亲爸居然能说出把她赶回老家这种话!
这番话使她彻底认清了眼前这个人,苏婉儿用尽全身力气直接一巴掌扇了过去:“送他们回老家!你还是人吗?!那是你儿子女儿,你有没有心啊?!”
“谁要给你生孩子?要是哪天我也没了,你就为了另外一个女人把我们的孩子也送走是吗?!”
方文力被她这一巴掌打懵了,苏婉儿心死了,前些日子苏雪桢提醒她多注意,她才发现方童童私下里竟然一直在暗地里给她使绊子,她还想他这副恶毒的性格到底是像了谁,现在看来,恐怕是像了他这个爹!
局势瞬间逆转,苏显明乐了,“这种渣男!你还指望他对你和孩子好?!”
苏婉儿抹干眼泪站了起来,表情坚决:“明天就带上证件去公安局离婚!从此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以后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张光香松了一口气,把她搂了起来:“咱们走!”
苏显明得意地哼了声,站起身,吩咐个儿子:“走!咱们也走,这晦气的家不待也罢,东西都不要了。”
方文力跟家人依然要去拉苏婉儿,岑柏跟苏家个兄弟一起拦着,看苏婉儿出了门,才把个人嫌弃地扔回去。
苏婉儿一出来满脸泪痕的样子也很快被围观的大院职工注意到,大家议论纷纷,不知道他们家出了什么事,苏显明出了门,故意嚷嚷:“都别看了都别看了,这家丧人心,骗人家闺女过来当后妈!”
大院里住的都是钢铁厂的职工家属,一点风声传得很快,这种明显违反社会道德的行为是要遭到大家强烈谴责并批评教育的,经过这一遭,方家的名声算是彻底臭了,更严重点,说不准还会面临被辞的风险。
几个人商量之下,苏显明决定先去趟哥哥家,回去的路上,他拜托张光香骑车带着苏婉儿,“大嫂,你多劝劝她,这孩子重感情估计心里正难受。”
张光香也理解,任谁经历了这种事儿心里都不好受,她骑车带着苏婉儿,声音轻柔劝道:“长痛不如短痛,路错了咱从头再来,没什么大不了的,等走了一辈子才发现是死路那才要命呢!”
苏婉儿哭得抽搭搭的,没说话。
岑柏跟苏显明他们几个骑在后面,随时盯着以防出现什么意外。
苏显明知道他在公安局工作,骑到跟前问了句:“现在离婚好离不?”
现在离婚的人少,对于流程岑柏知道的也不多,只能说自己知道的:“先填申请书,填完户政处那边会处理。”
“万一方文力那孩子纠缠不离婚怎么办?”
“你这边掌握了他骗婚的证据,就算他不想离,户政处那边判起来也很快的。”
苏显明一听,妥了,顿时笑开了花。
苏雪桢在家一直等她们的消息,听到门口有声音传来,赶紧走过去开门,看到苏婉儿也跟着一起回来才松了一口气,伸手扶住了她:“婉儿姐?”
张光香怕苏婉儿情绪激动碰着她,吩咐她去做别的事,“你去给你二婶打个电话,让她来咱家一趟。”
苏雪桢答了声好,过去拨电话给赵丽华,她那边也一直等着苏显明带闺女回来,一听说来了苏雪桢家,马上挂了电话说很快过来。
大家都进来后,苏雪桢去准备茶水,岑柏过来帮忙,她往茶壶里倒了点茶叶,看热气自壶面蒸腾而上,侧身过去小声问一旁的岑柏:“怎么说?”
岑柏简明扼要给她说了一下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虽然曲折,但总算让苏婉儿脱离了苦海。
人多茶杯不够用,苏雪桢把柜里的茶杯都拿出来冲洗了遍,岑柏端着茶壶依次给家里人倒了一杯茶,“喝点茶吧,应该都渴了。”
苏显明跟他个儿子又是打又是砸的,早就渴了,也不怕烫,边吹边喝。
苏雪桢坐在了苏婉儿旁边,嘴里有许多安慰的话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聒噪了一路的苏显明喝完茶也没了话,客厅里一时格外安静。
直到赵丽华也赶了过来,看到妈妈的那一刻,苏婉儿一直积压的情绪终于爆发,靠在她怀里放声大哭。
两家人难得这么整齐聚在一起,苏显国下班回来看到这么多人呆愣了下,还以为自己忘了什么家族节日,摸不着头脑,苏雪桢把自己从岑柏那儿听来的跟爸爸又复述了一遍。
苏显国听完也气得不行,脸色涨红:“这个混账,干的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早知道我请假也要过去把他揍一顿。”
苏奋斗举起拳头,笑着说,“没事大伯,我们哥仨把他揍得狠狠的。”
听着他这句玩笑话,一屋子的人除了苏婉儿都有了点笑意,苏雪桢看着她平静的反应,总有点担心这事不会那么顺利。
第二天两人还要上班,当晚苏雪桢跟岑柏带上书就先回了家,睡前她不放心,又叮嘱岑柏,“明天离婚你盯着点儿,别出了什么意外。”
都是一家人,她不说岑柏也是要关注的,答应她:“好,我明天给你打电话说一声。”
第二天苏雪桢上班一直想着这事等他的电话,就怕横生枝节,工作的时间过得很快,等啊等,一直到傍晚快下班的时候,岑柏总算打来了电话,开口便是:“离了!”
苏雪桢放心了,心情愉悦反问他:“这么顺利?”
“中间是有点波折,方文力他们家突然改口坚持说没有骗婚,户政处那边就说再调查调查,审问两个孩子的时候,是方童童跟工作人员坦白说了方文力在跟苏婉儿结婚前一直让他改口喊叔,他还说了很多父母相处的故事,又是哭又是闹的不想要后妈,又有二叔一家的证词,加上堂姐坚持,所以离婚才这么顺利。”
一番折腾下来,到下午才解决,岑柏继续说:“户政处当场判了离婚,当时你堂姐带去的陪嫁也要返回来。”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