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后, 洪江市的雨水也多了起来,广播里不断播报台风将登陆的新闻,提醒临海居民注意人身安全, 市区居民注意道路洪水,必要时可能会停工一天。
傍晚又下起了雨, 暴雨倾盆如注, 天色灰蒙蒙的。
苏雪桢换上雨靴跟雨衣,骑车蹚水回家,路上积水很深,几乎能没过脚踝, 水太深也骑不快, 好在到他们街道附近水降下去很多, 苏雪桢骑车骑进大院儿, 一眼就发现大院西北角围着好几个人在讨论着什么,许青青看到她回来,招了下手,“雪桢,来这里。”
苏雪桢推着车走了过去, “怎么了?”
许青青抬手给她指了指, “这不今天下午雨太大,又是刮风又是打雷的, 把这个树给劈断了,正好倒在咱们这院墙上,把墙给砸了。”
“唉,这泡桐树也好多年了,这么大一棵树就这么没了挺可惜的。”
苏雪桢看了眼,先前在墙角的梧桐树大半个树干都歪在了墙上, 落了一地的树叶,泡在水里,墙面被砸了大半,可见力道之深。
汪晴是下了班第一个过来看的,也就是寻个热闹,看过她就准备回去了,庆幸道:“幸好没砸到房子。”
梁大志刚才亲自去考察了一下,估摸着墙是要重新砌回来,但是吧,这墙跟他们没关系,是岑柏跟汤劲秋两家共用的墙,他就不怎么想插手花这笔钱,想把自己家撇清,轻声道:“稍微买点砖头,混点水泥,垒两下就行了。”
这意思就是不出钱了?让他们自己花钱弄?
谷红青下班回来看到墙塌了,一肚子气,本来想大院里大家集资合伙把墙给垒回来,谁知道都打着这个小九九呢,她从心底里更鄙视梁大志了,男子汉大丈夫,也忒小家子气。
既然都有人带头说不出这个钱了,剩下两家自然不会明说要帮着付钱,梁大志看大家都赞同他的说法,还贴心地叮嘱,“这两天天气不好,等回头天晴了你们再垒。”
说完拉上了老婆赵曼,“老婆,走,咱们回家洗澡睡觉。”
谷红青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选择不跟他们一般见识,这种市井小民,只在乎眼前的利益,难怪以后也出不了头。
书里,梁大志一家一直碌碌无为,后来国企改制,他成了大院里第一个下岗的工人,只能靠老婆养活,被媳妇看不起,儿子也厌恶他游手好闲,后半辈子憋屈死了。
梁大志一家一走,钱海随大流,很快也跟着走了,不过不好意思表现太冷漠,临走前说,“别客气,有什么需要随时喊我们。”
知道他说的是客套话,汤劲秋礼貌地笑笑,“好的。”
这堵墙是两家共用的墙,为了安全着想,肯定不能一直这么塌着,不然这种高度小偷随时可能会翻进来。
墙肯定是要修的,就在苏雪桢考虑要怎么说的时候,谷红青主动走了过来,询问她的意见,“雪桢,你是怎么想的?”
“你看这墙咱们是谁负责和水泥谁负责垒墙?”
他们家可不想自己承担这笔花销,水泥沙子加砖头,要花不少钱呢!
谷红青这话里的意思,无形中已经把他们家也加入到了这个修复墙的工作中,苏雪桢本来这段时间也正愁没机会跟她接触呢,一想垒墙这个过程可不是需要往上递砖头,手肯定会经常接触到,欣然答应了,“这个墙肯定是要修的,不然最近小偷这么猖獗,院墙这么矮很危险。”
谷红青看她答应了,脸上这才有了笑容,“是啊,还是你想得周到,那些人只想着不花钱,也不想想这墙毁了要偷的又不是只有我们一家。”
“是啊,而且最近雨这么大,不修的话,缺口会越来越大的。”
苏雪桢又说,“岑柏还没回来,等他也回来了我们两家商量下,找个时间把墙给修好。”
谷红青连说了个好,目送她离开,苏雪桢到家以后,张光香看她在那边墙角站了好一会儿,过来问她,“说了啥?”
这两天平平安安扶着东西就想站起来,身边更不能离了人,张光香知道下午的时候那树断了,也没时间过去看一眼,只在窗边看到那边的墙被压塌了。
苏雪桢一回来,平平安安玩具也不玩了,直喊妈,一声比一声响亮,生怕她注意不到自己一样,平平扶着床边就要站起来,小身子颤颤巍巍的,安安直接朝她爬了过来。
苏雪桢赶紧走过去,拿起玩具陪他们玩,“来了来了。”
她只能一边看着孩子们一边跟张光香说话,“就是那墙被树砸塌了,谷红青他们家想跟咱家合作把那墙给垒好。”
本来就是要一起把墙给修好的,张光香也不反对,她老早就觉得那棵泡桐树太大了,“年龄大了,里面木头恐怕早就被虫吃了,这今年的雨水又大,难怪被雷劈就断了。”
“也不知道谁种的泡桐,这树瞧着也没啥用。”
苏雪桢回:“每年春天开了花挺好看的,再说砍了做木材用处也挺多的。”
就是香味不太好闻。
“砌墙也简单,手脚麻利一点,一上午就搞定了。”
“是,看这周有没有晴天,天晴了再垒。”
两个人正聊着,岑柏下了班也回来了,平平安安见到他又喊爸,张光香听着就有点吃味,她好歹也照顾了快一年,俩孩子先喊的第一句就是妈,她本来想着外婆不好喊,你喊一个字姥也行,白天也经常教两孩子喊外婆或者姥姥,结果人俩孩子学了第二个称呼是爸,到现在还没学会喊她外婆。
她不由得嘟囔,“这两个小没良心的,啥时候才能学会喊我外婆?”
平平安安已经能稍微理解一些简单的词语,也非常会看眼色,似乎听懂了外婆对他们的抱怨,眼睛滴溜溜地转,趴在爸爸身上。
岑柏抱起平平安安,笑着说,“下个月好不好?咱们下个月一定学会喊外婆?”
平平刚学会喊爸,恨不得一天喊个不停,依旧是一口一个爸。
安安小脑袋依偎在他脖子上,没说话。
苏雪桢知道张光香非常在意平平安安跟她的亲密度,解释道:“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基本上只能喊出爸妈,但他们肯定认识你知道你是他们外婆。”
“是不是啊?”
苏雪桢给平平安安指了下张光香的方向,“这个人就是外婆啊!”
平平安安跟张光香还是比较熟的,岑柏刚回来的那阵新鲜劲过了,伸手要张光香抱,雪白小脸露出的笑容要把人融化!
张光香这才笑起来,过来抱孩子。
苏显国下班回来也注意到了北边的墙塌了一块,上来问他们知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那个墙怎么了?”
苏雪桢回:“被树砸塌了。”
“哎哟喂,威力还挺大。”
苏显国工作一天实在很饿了,看到他们都待在楼上等不及,“咱们下去吃饭吧?”
张光香经他这么一提醒,拍腿站了起来,“我给平平安安煮的鸡蛋羹也该好了。”
一家人随后下楼吃饭,吃完饭苏雪桢跟岑柏给平平安安洗了个澡放到床上,一边给他们抹香香,一边跟他说起今天跟谷红青聊的事情,“我寻思可以借这个机会顺便听一下她的心声,到时候你可要配合我。”
“怎么配合?”
“就是聊天的时候话题尽量不要走偏,我提什么你就跟在后面问什么,他们要转移话题咱们就把话题再转回来。”
因为听到的心声都是实时的,如果被转移了话题,很有可能她心里想的跟她想要知道的就不一样了。
岑柏让她放心:“那你就相信我好了,我平时在警局审问他们也是有一套的。”
之后又是连日的暴雨,本就岌岌可危的墙更脆弱了,又塌了几块,等了几天最后终于迎来了一个大晴天,这天岑柏先去看了下墙现在的状态,预估到底该买多少材料回来,随后跟汤劲秋去买了水泥沙子和砖头,拉回来以后在院里找了个空地就开始了工作,首先是要和水泥。
平平安安站在推车里,看着爸爸在太阳下挥舞铁锨的身影,兴奋地直拍手,岑柏看着也有了动力,干了半小时以后,汤天逸端了两杯水过来,递到他们手里,“爸爸,叔叔,你们喝水。”
汤劲秋力气不如岑柏,干得也慢,累得还快,早就没力气了,接过水咕噜咕噜就喝了起来,又递回去:“天逸,再给爸倒一杯。”
岑柏也把自己杯里的水喝完了,把杯子递给他,“谢谢。”
汤天逸手里拿着爸爸的水杯,贴心又问他,“叔叔你还要喝吗?”
岑柏其实不怎么渴,不过不想浪费他一番心意,笑着回:“不用,叔叔不喝了。”
汤天逸回去又给爸爸倒了一杯水。
两个大男人的合作之下,水泥很快和好了,吃完午饭他们就开始动工砌墙了。
许青青牵着于贝妮,过来看了一眼情况,夸赞道:“还真别说,这水泥和得真不赖。”
砌墙主要是水泥和砖头,首先要把水泥先拎到墙边,这是卖力气的活,就交给了岑柏,汤劲秋负责铺转头开始砌墙。
苏雪桢跟谷红青就在下面给他递砖头,先放到一个篮子里,再由汤劲秋拎上去,两个人把砖头放到篮子里的过程,难免有手指相碰的瞬间,苏雪桢觉得机会到了,先拿起了一块砖头,“你说最近是不是要有大动作啊?我看报纸上首都的研究院提拔了好多科研人员。”
谷红青心想这才哪跟哪,以后只会越来越重视,笑着回答,“可能是吧,之前哪敢这样。”
苏雪桢看她准备放砖头进去,故意凑了上去,顺利听到了她的心声,【这个才是开始,要知道1978年以后不仅是科学技术领域,全国上下各个领域都开始了蓬勃发展。】
苏雪桢根据她之前心声所描述的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问她,“那你说以后咱们会不会取消这些票据什么的?让我们能自由地卖东西买东西,只要有钱有货就能买。”
谷红青听到这心一惊,转头飞快的看了她一眼,这消息苏雪桢怎么会知道?
苏雪桢看她没说话,主动把手凑了过去,“怎么了?是我想的太假了吗?”
“不是,要是真的像你说的这样那会乱套吧?”
谷红青并没有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反而质疑了她的猜测,她感觉非常奇怪,这个年代是有一些对局势比较敏锐的人,但通常也不敢做出这么大胆的猜测,再联想最近这段时间苏雪桢他们家的状态,她忍不住怀疑苏雪桢是不是也穿书了。
【这也太奇怪了,难不成他也穿书了?】
苏雪桢听到她说的穿书,心里更纳闷了,什么是穿书?穿到书里面去吗?
人真的可能穿到一本书里面吗?
苏雪桢面上未显,假装很震惊的样子,继续说,“是吧!我其实也有点无法想象这样的情景。”
汤劲秋在上面砖头没了,看他们俩聊得正开心,催了一下,“砖头砖头!”
谷红青站起来把刚才摞好的砖头递给他,“来了,催啥。”
岑柏在一边也时刻注意他们这边的动静,他一直记着今天这趟主要的目的,拎着水泥过来,没立刻走,加入到了聊天的队伍中,笑着说了句,“聊什么呢?这么开心,跟我也说说。”
帮手来了,苏雪桢更加游刃有余,抬起头回他,盈盈一笑:“我俩聊了下未来。”
岑柏接上话,“什么未来?”
谷红青心里危机感四起,这夫妻俩怎么回事?今天怎么老是提一些未来和做生意的事情?难不成真的被她猜中了?苏雪桢也穿书了?所以决定走另外一条致富的道路?
苏雪桢跟岑柏一家可是他们家的对照组啊,要是跟他们一样也做生意,那跟原书里面写得就不一样了,而且依他们两家的财力和能力,如果真的想走致富这条路,说不准能做得比他们家还好,那时候反而是她成了他们家的对照组,谷红青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出现。
她现在非常迫切想弄清楚这对夫妻现在为什么要这么问,反而不知不觉被带进了两人的陷阱,自以为聪明,旁敲侧击问道:“那如果说国家放开了做生意,你们会放弃眼前的工作去做生意吗?”
苏雪桢装作在思考的样子,犹豫了几秒,这个停顿反而让谷红青更怀疑她接下来话里的真实性,着急又补充道:“你们现在工作也挺好的嘛?一个医生一个警察,多有前途!”
看来很介意他们会换工作啊!
苏雪桢想到这个点,故意按照她想的方向来说,语气里对他们这份工作是各种埋怨:“说着是挺好的,但你也知道,警察多危险,他又是处理刑事案件的,遇到的危险比普通警察要更多。我这个做医生的,表面看起来光鲜亮丽,实际呢,是个儿科医生,我们科室的效益还不好,每天面对的各种难缠的病人和家属,心理压力非常大,工资还低,现在职称又难涨。”
听到她这么说,在墙上的汤劲秋手上的动作都停了,这什么情况?不做他们对照组了?
谷红青眼皮一跳一跳的,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苏雪桢贴心地摸了摸她的手,“现在的工作都是分配的,我们其实也没得选,如果以后真的有好机会,说不定会去试试。”
岑柏都快被她的演技打动了,也许确实是他们在经历的,苏雪桢眼下说得格外真实。
谷红青皮笑肉不笑,唇边的笑很淡:“可你们就这么放弃不觉得可惜吗?”
【快说可惜!你们可不能辞了工作,不然怎么当我们对照组,我们还等着做生意发财致富以后把你们家狠狠地按在脚下。】
“可惜什么?以我们俩的能力,不管做什么那肯定都不会差。”
苏雪桢表现非常有自信,没有半点羞涩。
谷红青心凉了大半,连敷衍的笑容都没了,一时也忘了苏雪桢为什么一直抓着她的手不放,还想让他们回心转意:“可是,现在做生意哪有这么容易,国家不让做,还不稳定!”
苏雪桢按照她之前的心声直接说了出来:“没有啊!我看国家说不定很快就会放开做生意的限制。”
这下谷红青更怀疑他们也是穿书而来的了!神色慌张,把手从她手里抽了出来,“工作稳定多好,我看还是吃国家饭比较好。”
苏雪桢问了这么多其中的信息量已经够大了,需要她回去好好消化,她拍了拍谷红青的肩膀,调侃道:“看给你吓的,我就是开个玩笑,哪会真的辞职啊。”
谷红青起了一头的冷汗,“这样啊,不辞职好。”
苏雪桢冲她笑了笑,继续低头干活,“平时很少跟你聊天,这么一聊下来,我发现咱俩还挺投缘。”
岑柏也在一旁附和,“就是啊,我看你俩聊得真的挺好。”
刚才说的已经足够多了,汤劲秋是不敢让他们再继续聊下去了,用泥抹子敲了下砖,“干活了,都别聊了。”
苏雪桢跟岑柏对视一眼,这才开始认真地干活。
在四个人的合作之下,墙面很快被修好了,汤劲秋从旁边还完好的墙上面踩着梯子下来,看着自己修好的墙非常满意,“怎么样?还不错吧?”
岑柏冲他竖起了大拇指,“不错,手艺很好。”
墙面修好以后,大院里大家这才过来看,纷纷夸他们两家做事认真,结束后就散了。
干了快一天的活也累了,一进屋张光香就赶紧给他们倒水,苏雪桢现在脑子很乱,急于让岑柏跟着一起分析,喝了一口水,“我先上楼去洗澡。”
说完她还揪了下岑柏的衣服示意他等下也上楼。
岑柏秒懂她的意思,点了点头,“快去洗吧,你洗完我洗。”
张光香给他们倒个水的功夫,就看到安安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手伸到了茸茸的狗盆里,她吓了一跳,差点叫起来:“小祖宗哎,那是茸茸的饭!”
岑柏迅速把闺女抱起来远离狗盆,带去洗了下手,临走时还收获了茸茸幽怨的眼神,他握着闺女的手在水龙头下冲洗,温柔叮嘱,“安安,这可不能吃啊,饿了咱吃别的。”
安安没吃到茸茸的饭,不满意,在他怀里挣扎,张光香给了她一个米饼才消停,安安给了,平平也必须要给,不然等下又要打起来。
米饼很软,在嘴里抿一下就化了,平平安安非常喜欢吃这个,两只手一手拿一个,左边吃一口右边吃一口,吃的时候还防备他们大人,把米饼放在胸前,警惕地看着他们俩。
岑柏越看越觉得孩子们可爱,摸了摸他们的头,“小馋猫!”
平平安安吃着米饼终于安静了下来,岑柏感觉时间也差不多了,苏雪桢应该已经洗完澡了,抬脚上楼去找老婆。
帮忙拎砖头不累,就是一直蹲着腿不舒服,身上出汗也多,苏雪桢飞快洗了个澡,坐在椅子上开始擦头发,岑柏上楼接过她手中的毛巾,站在身侧轻轻地给她擦头,“她都说了什么?”
苏雪桢在洗澡的时候渐渐理清了一点头绪,“她说我们家是他们家的对照组,她还怀疑我是穿书来的,反正就是非常不想我们做生意,说什么想把我们家踩在脚下。”
对照组和穿书对岑柏来说都挺陌生的,他只能通过字面意思来理解,疑惑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谷红青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人?”
苏雪桢摇了下头,“她应该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
“我感觉她应该是从未来穿过来的,所以才对我们以后会发生的事情那么清楚,然后在她知道的那个未来里,我们两个人一直是警察和医生,一辈子都没变,所以可能跟她做生意大富大贵形成了对比,她才那么怕我们跟他们走上同一条路。”
岑柏笑了下,“多可笑啊,就算我们不做生意,也会有其他人做生意呀,为什么怕我们?”
苏雪桢从刚才一直在思考这个穿书到底是什么意思,突然灵光一现,想到了什么,不确定道:“可能怕我们破坏书里的发展?”
“因为在原书设定里我们俩必须是医生和警察的角色,如果我们中途改做生意,一定会引起一些连锁反应吧?那谷红青预知的未来就不准了。”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