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家老宅最僻静的宅院里。
哒哒哒。
行色匆匆的脚步声打乱了宅院里的宁静, 惊了堂前水缸里的锦鲤,扰了树冠鸟巢里的雏鸟。
“父亲,父亲不好了,”时言戈三步并两步跑到檐下, 朝着屋顶喊, “父亲, 小辛突然就回来了, 父亲您快下来。”
屋顶琉璃瓦上, 蜷缩着晒太阳,浑身都要被晒化的老猫, 正懒洋洋的做着美梦。
他抖抖猫耳朵, 没反应又抖了几下。
时言戈等不及了,他往后退两步, 目光紧紧锁着屋顶, 后背微微躬起。
咻!
下一刻,他跳到屋顶上,伸手就把老猫抱起来摇晃。
时言戈:“父亲别睡了,小辛回来了, 小辛突然就回来了。”
老猫慢悠悠的睁眼,抖抖猫须, 人还没彻底清醒张嘴就呵斥:“慌什么?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回来了有什么好大惊……你说谁回来了?”
时言戈深呼吸, 一字一字:“时, 辛。”
霎时,老猫异色眼瞳骤然扩大, 圆溜溜的满脸懵逼。
“你, ”他的声音都在发颤, “你说谁?”
时言戈提高音量, 几乎是贴着老父亲耳朵吼声:“时辛!是时辛回来了!”
啪叽。
老猫腰一软,像一滩液体化在儿子手上:“快快,快把我藏起来!”
时言戈:“……”
老猫又惊又慌,想要跳下来,可又挣脱不下来,遂猫猫头一拱,就往儿子怀里藏,只顾头不顾腚。
时言戈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一把将老父亲掏出来,单手往腰上一夹一带,眨眼就跳下屋顶。
“您不用担心,”他转头看着某个山林的方向,“她叼着时光跑了,一时半会不过来。”
老猫松了口气,但又忍不住有点小幽怨:“真没过来?”
时言戈摇头:“没。”
老猫没吭声了,在儿子臂弯里甩了甩尾巴:“你说她叼着时光跑林子里去了?”
时言戈:“嗯,今早上时玥带着时光出门,说是想让时光去看看小辛的授勋仪式,但回来的时候,是小辛送时光回来的。”
他总觉得这件事有哪里不对劲,平时时玥并不会主动亲近时光。
作为普通人,在这座大半都是猫科的岛屿上,反而成了另类的那一个。
时玥不喜欢猫。
老猫瞅了瞅比平时更喧哗的山林,他眼神闪烁两分。
“言戈,”老猫搓搓前爪爪,“不如我们去看看小光,我担心他会害怕。”
时言戈眸有深意的看着老父亲:“我也这样想的。”
父子两人对视一笑,颇为心照不宣。
葱茏山林里,时辛熟门熟路,叼着弟弟跑的飞快,活像身后有狗在追一般。
片刻后,一座嶙峋假山出现在向阳的活水小瀑布边。
猫猫二话不说,喵呜喵呜蹭蹭就往假山上爬。
她动作灵活,纵使腿短,可脚踩极光,蹭蹭爬的像一道流光,眨眼就到假山顶。
那假山石很大,顶部是一大片平坦微微内陷的切面。
切面不大,直径半米左右,可完全能容纳下两只小猫猫。
时辛松了口气,但仍旧警惕的,叼着时光后颈肉,戒备的沿着边往下扫了圈。
唰唰唰。
蓝眼白毛的小猫猫警惕四顾,嘴里叼着很重的弟弟,迈着外八字,一晃一晃的沿着边缘往下看。
时辛没注意到,她叼着的时光后半身躯,完全拖在地上。
他就这么被拖了一路!
时光一脸的生无可恋:“……”
喵喵喵,屁股有亿点痛,后腿有亿点痛。
确定这处秘密据点,仍旧是安全的,时辛终于松嘴,把时光放下来了。
时光甫一自由,翻身爬起来就跑。
喵喵喵,坏猫猫!
时辛一爪子按住,她爪子虽然短,但速度快,一伸就把时光按翻在地。
时光猫猫:“!!!”
猫科的习性,叫时光抬起头来就冲时辛龇牙,并且试图挠她。
时辛抖了抖猫须,居高临下睥睨一眼,爪下一个用力,时光就翻肚皮了
时光猫猫整只都懵了,姐弟两人一模的蓝色猫儿眼互瞪着,像两只漂亮的猫猫公仔,萌的人流鼻血。
从猫身外形看,时辛和时光几乎长的一模一样,除了时辛是矮足这一点。
整个时家,同血脉的猫科觉醒者无数,可只有时辛基因突变,遗传到了外祖那辈的矮足。
唯一一只矮足猫猫。
这点劣势,在跟时言戈打架的时候,屡屡成为时辛的弱点。
可要对付时光,猫猫辛一只短爪子就能干翻弟弟。
你姐还是你姐!
体型一看就没成年的矮足小猫猫,按着虽然成年但瘦弱的弟弟猫猫,低头朝他就是一声威胁的低吼。
猫猫辛:“喵!”
再闹就揍你!
时光眼泪都要出来了,喵喵喵这只猫好凶!
公猫憋屈的忍了忍,随后啪叽倒地,在时辛眼皮子底下翻出肚皮。
他蜷缩起四肢,露出猫科最重要的软肚皮,还歪着脑袋朝着姐姐嗲嗲的叫唤了两声。
时光:“咪咪喵咪。”
这是臣服。
时辛盯着爪下的弟弟,满毛毛脸的嫌弃。
一只公猫叫的这么娘,丢人!
不过,再丢人都是自家弟弟,她得罩着护着。
于是,猫猫辛按住弟弟,小舌头一伸,照着弟弟的脑袋就是一阵舔。
舔毛毛,涂口水,别的猫科嗅到味道,就不敢欺负弟弟了。
时光不敢反抗,乖乖趴着任姐姐舔毛。
一颗猫猫头毛毛被洗的湿漉漉了,时辛这才满意住嘴。
时光甩甩脑袋,犹豫了下,出于有来有往,他学着也舔了姐姐颈毛一口。
小猫猫想也不想,一爪子就抽过去,按着时光猫猫就揍一顿。
她还吼他:“喵喵喵。”
只准我舔你毛,你不准舔我毛,懂?
这下,时光眼泪真出来了。
蓝色的猫儿眼湿漉漉的,水光莹莹的可怜极了。
时辛猫躯一震:“!!!”
卧槽,还哭上了!
更丢人了有没有?!
这几年,时家到底怎么养的时光?
再是变成了动物猫,可他喵的也是货真价实的成年公猫啊!
时辛看着哭唧唧的弟弟,陷入了沉思。
时光见她没动,遂小心翼翼靠过去,只敢挨着一点边边团着。
见时辛没反对也没再揍自己,猫猫光开心的甩甩尾巴,拿猫猫头讨好的蹭蹭姐姐。
两只雪白的毛团子,你挨着我我挨着你,用农民揣的姿势蹲坐在假山顶上,迎着金色的余晖和山林的清风,莫名有种岁月安宁静好的幸福感。
老猫看的眼泪吧啦,一颗颗的往下掉,将颈毛都给打湿了。
“喵呜呜,”老猫扭头问儿子,“小辛给小光舔毛了,呜呜呜。”
他费力的掰着脖子,艰难的给自个后背舔了舔。
可是自己给自己舔毛,怎么能跟舔别人的幸福感相比呢?
老猫看着儿子:“变成猫,我也给你舔。”
时言戈头疼:“……父亲,我不会变。”
闻言,老猫满脸嫌弃:“我和小光,还有小辛都会,就你不会,要你何用?”
时言戈:“……”
真的要他提醒,小光变猫是受了极刑,小辛变猫是被注射了基因禁药,至于老猫也是同样的原因。
老猫自是明白的,不过就那么一说,也是暗自提醒时言戈。
他真担心,这个背负一切的长子,在看到一家人都变了猫,哪天自个想不开跑去注射神血。
那样的话,时家就真完了。
老猫看着假山顶上的女儿和小儿子,忽然问身边的大儿子。
“你说,”老猫微微期待的搓了搓爪子,“小辛会不会让我给她舔毛毛?”
时言戈一言难尽:“她会像刚才揍小光一样,揍你一顿。”
在猫科,向来是地位高的给地位低的舔毛。
老猫睁大了金蓝异色双瞳:“她敢!”
时言戈哼哼:“怎么不敢了,有族群加持的小辛,你可打不过。”
该说,整个时家现在就没人打得过时辛。
他见过路西法的族群,擅长远攻兼控制,且防御很出色的植物系。
猫科时辛近战本就极出色,现在更是活脱脱的六边形战士!
他看着雪白的两毛团子,忽的有些茫然:“父亲,小辛现在有了很好的族群,她以后还会要时家吗?”
往后的时家,必定不再是古老而强大的那个时家族群了。
老猫沉默了,良久之后他才道:“没关系,她现在这样就很好。”
父子两人的对话时辛自然没听到,可她总感觉有两股视线胶着在身上。
小猫猫机警的扭头去看,整座山林静谧清凉,除却树叶沙沙声,以及四处找她的猫科小幼崽吵嚷的声音外,却再无其他。
当天晚上,时辛没走成。
在发现时光对时辛有影响后,时玥总能找出无数个理由留下时辛。
以至于,晚上的时家家宴,今天多出了个人。
管家很高兴,晚宴就多做了几个菜,哗啦摆满了两米长的黑漆长桌。
“大小姐,这些都是按您从前的喜好做的,您看看合不合您口味。”管家满面红光,像是丝毫没发现饭桌上诡谲的气氛。
时辛冷眼一扫,全都是各种做法的肉食!
整张桌上,就没有一个素菜,除了时玥面前有一盘蔬菜沙拉。
确实,全都是她喜欢的菜。
她做不出伸手打笑脸的事,遂对管家冷淡的点点头。
然,只这一个微小的回应,也另管家欣喜无比。
管家:“嗳,大小姐慢用,还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跟我说。”
时辛绷着脸吐出两个字:“不用。”
管家退下了,一大桌上顷刻死寂,竟是谁都说话。
坐在首席的,自然是头须花白的时家主。
他穿着件复古的黑色蝙蝠纹对襟唐装,稀疏的白发仔仔细细的梳到脑后,上唇的微黄的胡须也修剪的整整齐齐。
他松弛的眼睑耷拉着,板着一张偏圆的国字脸,深刻的法令纹,一看就不苟言笑不好亲近。
此时,他端坐在首席没有动,威严的扫视全桌,他不吭声说话就谁都不能越矩。
时家主左手边,是时家长子时言戈,时言戈旁边本该是时光的位置。
但自行时光受了极刑变成猫后,这种家宴场合都不会上桌,管家会专门投喂。
时家主右手边,第一位是浑身气场冷漠的时辛,她下手位则是普通人的时玥。
时隔多年,再次和姐姐同一张桌上吃饭,时玥显得很开心。
她眼里亮晶晶的,湿润软和,面颊微微泛着薄粉,仿佛淡扫了胭脂。
她侧头,凝望时辛的目光专注而幽深,虽然时辛半句话都跟她说,但时玥还是止不住的高兴。
胸腔之中,灼热的温泉汩汩涌出来,顺着血管流经四肢百骸,让她整个人都产生一种酒醉般的熏熏然之感。
不真切,但却幸福。
“姐姐,”她很小声喊道,就像是小时候姊妹间说悄悄话似的,“我记得姐姐最喜欢海鲜,这个冰虾傍晚才打捞的,味道鲜甜,我给姐姐剥一个。”
说着,她将那盘堆砌在碎冰上的软糯冰虾拉到时辛面前,挑了最大的一个,擦干净手动作熟练的剥虾。
整张饭桌上,好像谁都没注意到这边,可在暗中每个人的视线都落在时辛身上。
这间堂屋,六根盘龙柱支撑,全木质解构,是时家举办家宴的地方。
除却时家主这一桌,另外还有四桌人,无一例外,全都是时家血脉。
这其中大部分是猫科觉醒者,少部分是普通人,也有几个寥寥觉醒失败的猫科亚人。
此时,所有人都有意无意的看着时辛和时玥。
这俩姊妹小时候感情极好,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可是突然有一天,时辛就不理时玥了。
旁人都好奇,不晓得这是怎么了。
现在看来,时玥对姐姐仍旧是一如既往,即便数年过去了,一桌上吃饭,第一个就先给姐姐弄喜欢的。
晶莹软糯的虾肉,还带着碎冰上的冷气,干干净净的放在小碗里,然后推到了时辛面前。
时玥笑容甜美:“姐姐快吃,剩下的我继续给你剥。”
然,时辛只看了一眼,眼皮都没抬一下,伸手就拂落。
“啪嚓”瓷碗落地,摔的四分五裂,虾肉也沾染了尘土。
所有人心头一跳:“……”
时玥看着破碎的碗和虾肉,不自觉低下了头,捏紧了手里的湿巾。
时辛面无表情,她居高临下的睨时玥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席上,时家主和时言戈对视一眼,心怯怯的不敢开口。
“姐姐,”时玥仿佛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她深呼吸后再抬头,脸上又带起了微笑,“没关系,我再给姐姐挑其他的。”
“喵呜”这当一声猫叫响起,嗅着味的时光不知从何处跑出来。
他一眼就看到地上的虾肉,喵呜喵呜的就要去叼。
时辛眼疾手快,伸手拎住时光后颈肉,把猫逮住。
时光:“???”
她将时光抱桌上,用一只手按住教训道:“不准吃脏东西,你要吃什么我喂你。”
时光如今就是只动物猫,只要是肉和海鲜全都来者不拒。
时辛夹了块鸡腿,扬手唰唰两下,那鸡腿就变成了鸡肉条,根根大小均匀,恰好适合时光用。
这番酷炫的切肉,顿时引来席间一众小幼崽们的崇拜。
哇,大小姐超厉害!
胆子最大的狸花小幼崽,捧起自己装鸡腿的小碗,啪嗒啪嗒到时辛面前。
狸花小幼崽扯扯时辛的袖子,在她看过来之时,高高举起自己的碗。
时辛垂眸看着他,抿着嘴角没有表情。
狸花小幼崽摇摆的尾巴一僵,可仍旧倔强的举着碗。
他鼓了鼓腮帮子,很勇敢的说:“大小姐,阿狸也想要鸡肉条。”
小奶音超级大声,尽管声音都在发抖。
时辛顿了顿,照旧抬了抬手。
唰唰唰。
白影闪过,没人看清她的动作,狸花小幼崽碗里的鸡腿,已经变成了齐整的鸡肉条。
狸花小幼崽:“!!!”
他张大了小嘴巴,看看小碗又看看时辛。
“哇,”他金色的眼睛亮闪闪的,用更大更兴奋的声音道,“大小姐超厉害!”
时辛扬了扬下巴,算是应承了这夸奖。
然,狸花小幼崽这话像一个信号,骤然间此起彼伏的幼崽叫喊声响起。
“大小姐,我也要鸡肉条!”
“咪,奶牛猫猫也要肉条条。”
“还有我,大小姐我也要。”
……
席间的猫科小幼崽,全都兴奋的举起碗朝时辛围拢过来,大人们根本抓不住。
时辛:“……”
乌泱泱的幼崽围拢过来,放眼看去全是动来动去的各色猫耳朵。
她就说,猫科生崽太烦了,一窝就是好几个!
时家这座岛屿上,处于觉醒期的猫科幼崽数量是最多的。
眼看幼崽出现推攘和挤压,时辛冷眼一扫:“排队。”
话音落下,满场寂静。
所有的小幼崽齐齐一抖,蹭蹭排好队,又乖又听话。
一众大人们:“……”
卧槽,这么听话还是我家崽吗?
事实证明,在大小姐面前,就没有不听话的崽!
时辛木然的坐着不动,只规律的挥动右手。
她左手松开时光,示意他可以吃肉了。
时光嗷呜一声,扑过去埋头就开干,边吃边欢快的甩尾巴,喉咙里还发出呜呜的低吼声。
时玥再次凑过去:“姐姐,时光肠胃不好,不能吃太多肉,会不消化要吐的。”
时辛还是不理,对来抱时光的管家吩咐:“吃完饭半个小时后,用逗猫棒让时光跑十圈。”
跑个十圈,她就不信不消化。
时言戈同情的看了眼一无所知的时光。
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对时光最好的是时辛,对他最严厉的也是时辛。
以前就是这样,时光一边被虐哭,哭完了一抹脸,一边又巴巴的去找时辛。
然后再被虐哭回去,哭完又来,循环反复搞不懂他怎么想的。
时辛不知道自己挥了多少下爪子,终于到最后一个幼崽了。
她绷着面无表情的脸,唰唰挠过去。
白影闪过,最后一名小幼崽欢呼着跑了。
时辛正要收回发酸的右手,冷不丁又一个碗伸到她面前。
那碗是个敞口大号,碗里躺着两大块卤猪蹄。
时辛眯眼,猫科幼崽都喜欢吃鸡腿,就没有喜欢啃猪蹄的,特别还是这么重口的卤味。
她眼神轻飘飘看过去,不期然就对上了只毛毛暗淡无光的老橘猫。
老猫蹲坐着,抖了抖猫耳朵,若无其事的推了推大碗。
猫老了骨头啃不动,骨肉分离才好下口。
时辛余光瞥了眼上首位,座位上时家主不知何时不在了。
时家主不在了,她的面前就多了一只年老的异色双瞳大橘。
时辛:“……”
她不想理,扭过头去,夹了只冰虾给时光。
老猫尾巴都垂下去了,猫耳朵垮着,他站起身一身的失落。
其他族人:“……”
这怎么……又心酸又想笑呢?
老猫扒拉了下自个的碗,准备拖走。
蓦地,眼前白影晃过,突然的劲风拂面,老猫一愣,紧接着急急去看碗里。
骨头分离的猪蹄,骨头是骨头肉是肉,大块的肉还被切成了适口的小块。
老猫狂喜,叼着碗就跑。
时辛:“……”
没点家主的样子,丢人!
就在老猫要跳出门槛之时,时辛的光脑忽然响起。
光屏自动弹出来,一道陌生的嗓音传进了所有人耳朵里。
——“小乖,绑匪抓到了吗?”
小乖?
老猫警铃大作,蹭的掉头回来,眨眼间穿戴整齐一脸严肃的又坐回了主位上。
他盯着光屏,朝时言戈使了个眼色。
取我战袍来,我要砍树!
可时言戈跟老父亲没有半点默契,硬是没看懂他的眼神,只埋头认真吃肉。
老猫:“……”
吃吃吃,你妹都要被树拐走了!
时家主实在没忍住,在桌子底下踹了蠢儿子一脚。
猝不及防,时言戈身体一歪,手里的叉子甩飞出去。
好死不死,还插着一坨牛肉的叉子啪嗒一声,落到时辛面前。
唰!
时辛凌厉的视线投射过来,蓝色的猫儿眼危险的眯了起来。
光屏里的帝国陛下,也跟着一起看了过来。
时言戈默默捂脸:“……”
丢人了,他能窝到桌子底下去吗?
可到底不能给时辛丢脸,时言戈努力严肃,摆出时家长子的风范。
他挺直背脊,轻咳一声看向光屏道:“你好,路西法阁下又见面了。”
帝国陛下坐的更正,非常郑重的回道:“幸会,请多指教。”
随后,这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像比谁的脸更面无表情似的,再没第二句话了。
在众人看不见的光屏外,皮埃尔正在给陛下支招。
皮埃尔:“从前听说,小乖跟兄长关系还是不错的,初次印象很重要,上一次场合不够正式,这一次陛下您要好好表现。”
于是,时言戈就发现,帝国陛下的气势更强了,那股严肃冷酷的威压,透过光屏都迎面扑来。
努力不给妹妹丢人的时言戈,只得硬着头皮,嘴角压的越发低了。
在他头顶,隐隐浮现出隐约的橘猫影子,以及不真切的猫叫声。
时辛:“……”
“啪”时辛爪子一拍,果断将光屏切到自己的视角,让背景虚化。
正在尽量留好印象的陛下:“???
时辛直接问:“你找我有事?”
她余光瞥见,时言戈竟是不争气抹脸擦汗,接连松了几大口的气。
时辛满脸的嫌弃,就这点出息?
兰诺想了想说:“想问问你绑匪的事解决了吗?需不需要人手彻查?”
帝国在自由联邦,自然也是埋有暗桩的。
时辛摇头:“不用,都解决了。”
光屏外,皮埃尔举着个板子提示。
——海鲜蛋糕,刷时家人好感值。
兰诺扫了眼,接着又说:“一个小时前,我给你点了海鲜蛋糕,但是不清楚你在聚餐,所以……”
“没事,”时辛已经站了起来,“我马上回去。”
“叮咚”光脑弹出简讯:“阁下的点餐已送达,请及时接收祝阁下用餐愉快。”
简讯一落,时家岛屿的上空立时响起了防御警报声。
管家脸色发白的跑进来道:“家主,外面……外面来了艘帝国……帝国的军舰……”
那么大一艘军舰,打着帝国国徽,突然从云层降落下来,投落的阴影将整座岛屿都给覆盖住了。
所有的时家人都跑到空地上张望,心里十分没底。
当看到那艘舰身上的“一”字样时,所有人齐齐倒吸冷气。
帝国第一军,那是暴君的直属军队,相当于古代皇帝身边的禁卫军。
可是,现在第一军的军舰竟然出现在了自由联邦,还大赤咧咧的出现在时家上空。
一众时家人不自觉看向了时辛,以及飘在她面前的光屏。
兰诺正在解释:“联邦启明星那家海鲜蛋糕店的甜点师还没出师,手艺不好,这艘军舰先送帝国代表团过来,皮埃尔便将首都星那位甜点师一并送来了。”
时辛嘴角抽了抽:“所以你说的点餐,是在军舰上给我点的?”
兰诺点头:“那位甜点师曾是首席,不过现在是天宫的厨子,你以前吃的小蛋糕都是他做的。”
只是个海鲜小蛋糕,她又不是非要现在就吃,可兰诺搞出这么大阵仗,还当着时家所有人的面,时辛莫名脸皮就燥得慌。
“那什么,”她抱着时光,揪弟弟毛耳朵,“下次不要这样了。”
喵喵喵,尬的抠猫爪爪。
兰诺应了声:“知道你在时家,我让就甜点师顺便多做了点。”
说完这话,皮埃尔又换了张板子举。
——挂通讯。
兰诺瞥了眼,突兀的道了句:“有工作通讯进来,晚点再联系你。”
时辛点头,影像消失,光屏散落成星光。
这厢,军舰尾部的运输门打开,从中滑出辆小型运输车。
运输车晃晃悠悠的朝着时辛过来,嗤啦一声落地。
下一刻,像是变魔术,三层高的自动餐车一辆一辆的从车肚子里出来。
餐车上,摆放的全是猫科毫无抵抗力的海鲜蛋糕,各种口味各种样式应有尽有,简直让时家人眼花缭乱。
自控力差的小幼崽们已经在嘶哈嘶哈流口水了,要不是碍于帝国军舰的威压,只怕早冲上去了。
就连时辛怀里的时光,也是直勾勾的盯着海鲜蛋糕,爪子不断扒拉,想要扑过去。
时辛揪着他后颈肉,不让他动。
整整十五分钟,时家停泊湾前的那片空地上,摆满了海鲜蛋糕餐车。
琳琅满目,芳香四溢。
这下不止小幼崽,连成年的猫科觉醒者们,也有点躁动不安。
白胖白胖的甜点师,从运输车里探出个脑袋。
他的视线一下就锁到时辛身上:“时辛阁下,陛下为您点的海鲜小蛋糕全在这里了,祝您和家人用餐愉快。”
话罢,他扒拉出最后一份最特殊的海鲜蛋糕:“这一份,是陛下叮嘱必须给您的。”
那份蛋糕用粉红色的包装盒打包,并用红色的丝带系着蝴蝶结,一看就是送重要人的。
时辛眸光闪了闪,她伸手扯开丝带,纸盒露出一丝缝隙。
更鲜美的海鲜味泄露出来,那是时辛最喜欢的——海虾!
据说每年只有一个月能捕捞到的深海虾!
时光眼睛贼亮,蹭的就要像盒子上扑。
他嗅到味了!
“啪”时辛猛地盖住盒子,并高高举起。
时光:“???”
喵喵喵,坏猫猫坏猫猫!
时辛扫视一圈时家人:“你们自己分。”
话罢,她带着时光,拎着那份海虾蛋糕,进了山林里。
在身后,是一众小幼崽们的欢呼声,有在喵喵叫的,也有在嗷呜嗷呜怪吼的。
但更多的,都在喊着“大小姐超厉害”!
今天,大小姐回家超多开心的事。
喵呜,想大小姐天天回家!
第一军的军舰,在送完蛋糕后,逐渐升空消失,并未在此多做停留。
时家岛屿上空,又是晴朗的夜空。
一众欢呼的人里,有两个人脸色非常不好。
一个是时玥,另一个则是老猫。
作为孝顺的儿子,时言戈有好吃的也不忘老父亲。
他自己啃一块鲟鱼味的,还给老父亲拿了块倒插着章鱼触须的。
老父亲气哼哼,跳起来就是一爪子抽蠢儿子背上。
“吃吃吃就知道吃,”老猫气到浑身炸毛,“你妹妹都要被路西法那棵不要脸的树拐跑,你就知道吃!”
气死猫了!
时言戈被抽的一懵,把还在动的章鱼须须小蛋糕往大橘面前一送。
他问:“那你吃不吃?”
不吃他可以代劳,这个口味也很好吃的样子。
老猫怒瞪,张大嘴嗷呜一口咬住章鱼须:“吃!”
喵呜,大橘为重,先吃垮路西法家!
可心头那股气实在下不去,大橘边啃章鱼须边掏出光脑,爪子一按,直接打给了秘书长。
通讯甫一接通,老猫嘴里还叼着会动的章鱼须,直接就开骂:“你这头老货,之前还跟我一起骂路西法,怎么转头就同意那棵树来访问了,你有没有节操?”
提及这事,秘书长就哭哭:“我有什么办法,怪只怪暴君给的实在太多了……”
大橘呆了呆,哧溜一下将章鱼须吸进嘴里。
他回头,看了看全在大快朵颐的族人,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就懂了秘书长的心情。
可不就是,给的实在太多了吗?
秘书长还在哭唧唧:“你知道暴君给了什么条件?帝国星域内十年的矿场开采权啊!还有每年至少一次科研交流!每年至少两批皇家学院和联邦学院交换生……”
老猫心脏狂跳,他不确定的问:“指定小辛当接待大使这事真是暴君要求的?”
秘书长点头,表情很是复杂:“嗯,暴君给了以上种种优待,但唯一条件就是小辛当接待大使,而且他只和小辛交流对话,具体合作项目都是我跟他的代表团洽谈。”
那意思,暴君都不会跟秘书长对话。
老猫沉默了,完全不知该说什么。
秘书长惆怅的抽了口烟:“老猫想开点,小辛你是留不住了,你宝刀未老,不然再生一窝小辛那样的女儿?”
小辛那么争气,这种女儿越多越好。
唰!
大橘亮爪子:“滚。”
老猫心里不是滋味,一爪子勾住儿子:“走,我们去看看小辛。”
时言戈哦一声,擦了擦嘴抱着老猫,循着时光的气味钻进了山林。
时玥将一切都尽收眼底,她看着其乐融融的时家人,又看了看离开的老猫和时言戈。
眼前的种种,都像是利刺,狠狠的扎进五脏六腑,叫她血管里流淌出黑色的血液。
她站在角落里,紧紧的握着拳头,像个格格不入的旁观者,既无法融入又无法割裂。
明明是她想尽一切就办法,才让姐姐回来参加家宴。
家宴的菜式,明明每一样都是她精心烹饪的。
她只要想想,哪怕姐姐只吃一小口,就算是浅尝辄止,她也能幸福到晕厥过去。
可是,可是姐姐一小口都没吃!
破坏了,她所精心准备的一切都被破坏了。
这莫名其妙的海鲜蛋糕,总是打扰姐姐的时光,所有人都在破坏她和姐姐!
为什么呢?
她已经用尽所有的力气了,想要姐姐可以重新对她绽放笑容,想要姐姐可以像小时候那样牵着她的手。
她所求的一切,周围人全都能得到,帝国暴君可以轻易得到姐姐的笑脸。
时光随时都能得到姐姐的拥抱,就是父亲和时言戈,也是多少能得到姐姐的眼神。
可她得到了什么?
她什么都没有!
“啊!”刺耳、怨怼的一声尖叫,突然从时玥嘴里发出来。
她像是要用尽全身力气,喊尽心头所有的不忿和偏执,叫的又尖又利,刺的人耳膜生疼。
所有的时家人都侧目看着她,既惶恐又茫然。
尖叫了一通,下一刻时玥重新恢复了温婉的模样。
她翘起小指,敛了下耳鬓细发:“没事了,你们继续。”
话罢,她转身就往屋里走,脸上的笑容甜蜜又惊悚。
在宴上姐姐来不及用餐,没关系呢,她可以重新再做一桌,挨个打包好,给姐姐送去当宵夜。
至于帝国暴君,植物系的觉醒者不配和姐姐在一起。
全世界,没有谁能像她这般,真心实意到能把心都掏出来给姐姐了。
她才是姐姐的最完美适配者!
时玥的心思,没人清楚时辛是否明白,兴许是知道的,也可能并不太懂。
不过眼下,时辛跟时光分食了那份海虾蛋糕。
时光吃的发出呼噜呼噜满足的声音,猫尾巴硬是摇晃出了狗尾巴的弧度。
时辛摸着时光的背毛,忽的手一顿:“出来。”
片刻后,时言戈捏着鼻子走出来,在他的屁股上,还有个大橘猫爪印,明显是被踹出来的。
时辛瞥他一眼,没太多表情。
时言戈顿了顿:“这个给你。”
他掏出个长条冷氮简易贮存装置的金属长条,推到时辛面前。
时辛没接,只是垂眸看着时光:“时光我带走,一周后送回来。”
时言戈哪里会有意见:“嗯,那个你和帝国暴君,不是是路西法,你和他……”
“不关你们的事。”时辛直接怼回去。
时言戈被一噎,余光瞥了眼身后的暗影:“成的吧,帝国路西法生性诡计多端,你自己多留心。”
话到这里,时言戈就没话了。
时辛面无表情的时候,他就憷得慌,只好随便找了个借口,连老父亲都顾不上,抬脚就开溜。
时辛睨了眼那处黑影,她也没多呆,等时光吃完,抱着猫猫扭身就走。
至于那冷氮贮存装置,她直接就没拿。
又十分钟后,黑影处窸窸窣窣,一颗猫猫头拱了出来,耳朵上沾了片干叶子。
老猫呸呸两声,抖抖一身毛。
不孝儿子!
他哼哧哼哧往外爬,可没想到才爬到一半,最肥的腰腹就被卡住了。
老猫:“……”
艹,又肥了?
他低头看看几乎拖到地面的肥肚子,努力吸气再吸气,然后前爪子哼哧哼哧扒拉。
结果,扒拉了半天,下半身还是被卡在防鸟网里,根本就出不来。
老猫绝望:“……”
儿子啊,儿子你快来。
哒哒哒。
脚步声响起,老猫心头一喜,猛然抬头。
那刻,他毛毛脸上的喜悦僵住。
时辛居高临下,嘲讽的勾起嘴角:“爬啊,怎么不继续爬了?”
老猫想死,但张嘴却是:“辛宝,命命,救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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