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春来天气回暖,山涧城河岸两边的垂杨柳抽枝发芽,一团一团绿色的烟雾在微风里晃动,城中春色一天一个光景。
城东头小院里头的桃花和樱桃花也开了,红的白的缀在一起,早上的露珠晶莹剔透的挂在枝头,吱呀一声,院里的门被推开了。
“楠楠,你起来了,林净深呢,还在睡觉?”
林观白小时候请人来算过命,命里缺木,刘叶秀就给他取了小字叫楠楠。
身形窈窕的女子一边把钗子插进发间,一边大步走进院里,刘叶秀今年三十五,柳叶眉,鹅蛋脸,个子娇娇小小的,性子泼辣无比,城里最大的酒楼就是她开的,要是有人来闹事,双手叉腰骂人的时候母夜叉在她面前都要逊色三分。
“秀姨,”树下穿着青白院服的少年正在给碗里盛粥,桌上已经摆好了早点,林观白闻言往屋里看了一眼:“我不知道。”
“那小子,指定是没起来,你等会去把哥哥叫起来,今天是书院上学的第一天,不能迟到,他不动就拿棍子打他,你们好不容易考上的长阳书院,可不能第一天就被夫子送回家里来。”刘叶秀走到桌边上,捡起一个包子塞进嘴里,说着不让人家迟到,她赶着去店里干活,也快要迟到了。
把晾凉的粥递给刘叶秀,少年点点头:“好。”
“去了书院要多说话知不知道,”刘叶秀捏了捏少年唇红齿白的小脸,才接过粥碗:“多交朋友,还有多看着点你哥,别让他惹祸。”
林观白还是听话的点头:“嗯。”
“真乖,”刘叶秀一口气喝完了粥,用手帕擦了擦手:“我走了啊,晚上你林伯伯也要回来,我给你们做好吃的,等会让王妈出门买只鸡回来,王妈呢,是不是又遛弯去了。”
“奶奶早上买好早点就出门了。”王妈是笑起来很慈祥的老太太,家里的两个小辈都叫她奶奶。
林观白说完,又从盘子里捡了一个大肉包放在刘叶秀的碟子里:“再吃一个。”
“我不吃了,楠楠,秀姨吃不下。”在酒楼里一言不合的骂人的刘叶秀此刻正缓缓的把那个小碟子往桌子里面推。
林观白摇了摇头,觉得这样不行:“再吃一个。”
刘叶秀拗不过,只能把那个肉包子吃了,出门的时候提起裙摆,恨不得脚下生风:“记得叫哥哥起床啊,还有叫王妈买鸡,算了,等会我差人去找她,你和哥哥要听话啊,我走了,林净深,给老娘起床!”
铁娘子威名不是盖的,最后一句的时候人都走出了院子,还是清清楚楚,令人振聋发聩。
林观白揉了揉耳朵,盛好两碗粥往西厢房望了望,发现还是没有动静,只能站起来往林净深的屋子走。
刚刚推开门,入目就是书桌上提前整理好的书,林观白目光从上面一扫而过,这人竟然还知道把东西收拾好。
床上的少年睡得四仰八叉,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和眉目如画的林观白不同,林净深肩宽腿长,一举一动都是少年人的丰神俊朗,但是这个少年耍赖不起床,白白浪费一副好相貌。
“是小观啊,”林净深费劲的把眼睛撑开半条缝,一倒头就躺回去了:“我马上就起,现在还早,半盏茶的功夫我就收拾好了,咱们不会迟到的。”
虽然他没说,但是林观白知道,林净深那半盏茶收拾的功夫肯定不包括吃饭的时间。
“起不起?”林观白站在床头,最后问了一句。
“我等会就……”
林净深还想再挣扎几句,哪知林观白根本不听他废话,直接上手把被子给掀开了。
“我……”
现在是倒春寒,大早晨的还是有些冷的,林净深睡觉又喜欢不穿衣服,被子被抢了冷的他一激灵从床上跳起来,这个时候倒是什么瞌睡都没了。
林净深是有起床气的,就是他爹娘来了也不理,可是掀他被子的是站在窗前倒映着桃花还人比花娇的林观白,那就另当别论了。
“小观,我这就起来,”林净深两只大手交叉搂着手臂,讨好的道:“你先把被子给我,这天很冷的,着凉了仔细传染给你。”
“穿好衣服出来吃饭,”把被子扔给林净深,出门前林观白还提醒了一句:“今日去书院要穿院服。”
“好。”
穿戴整齐,和林观白吃完饭,林净深抱着书站在门口,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考中了状元那样的意气风发:“小观,咱们走,离上学还有多少时辰?”
林观白一手抱着书,一手合上门,抬头看了眼天色:“小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林净深差点摔倒,一手扶在门框上才堪堪站稳。
但是林观白已经转身走了,林净深追上去,抓了抓脑袋,还是忍不住:“咱们现在去书院是不是太早了点,夫子都是每次敲钟才进来的。”
林观白微微仰头看了他一眼:“那你回去再睡一会。”
林观白抬眸看他的时候眼尾上挑,微微带着点粉,衬得眼皮特别好看,像林净深窗前的桃花瓣。
“早点去就早点去,小观你等等我。”
青石板的小巷,一个少年走在前面,另一个少年在后面追,周围院墙上的杏花开得招摇。
长阳书院想要考进去不容易,每年只招很少的一部分少年人,可谓是精益求精,穿着长阳书院的院服走在街上街坊四邻都会投来羡慕的眼光,他和林净深的名字在书院的录取册子上的那天,刘叶秀开心得不行,捧着册子看了又看,拉着他们两个走遍了山涧城的大街小巷,虽然刘叶秀不求自己家中的两个孩子考求功名,一日看尽长安花,可这样不妨碍她嘚瑟自家的两个孩子都有出息。
长阳书院分成东南西北四个阁,每年换届,招一批新的学子,三年为期,今日是开学的第一天,杂事一定很多,他们被分在哪个阁都不知道,书院他们还不熟悉,早点去,总是没错的。
但是和林净深解释起来太麻烦,而且林净深那个只知道睡觉的脑子也不一定能理解,林观白不准备和他说这些。林观白顿了顿,仰首看了一眼头顶的杏花,没说话,接着往前走,
林净深腿长,又有林观白刻意放缓的脚步,立刻就追上了,走在林观白身边,高了他大半个头。
二人走出小巷,到了青青柳堤上来。
“书院分阁是怎么分的?”
林净深一只手拿着书,青玉色的院服下摆随着他的动作扬起又落下,落拓不羁:“是按名字还是还是考学时的成绩?我倒是想要它按着名字分。”
林观白规矩把书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正在悄悄的摸柳枝嫩芽,他和林净深一个步调,腰带上的玉佩穗子只是轻微的晃动,他想了想:“不知道。”
“不知道,”林净深笑了,一抬手勾住了林观白的肩,将人搂近了:“要是你和我不在一个学堂怎么办,漫漫长日,看不见小观,我要如何蹉跎!”
林观白觉得他夸张的像个怨妇。
“买根铁棒,”推开他,林观白整理了一下衣领,认真的建议:“你可以日日磋磨。”
“哎!”林净深反手又把他拉回来:“那我磨成了针,你要给我在衣裳上绣花吗?”
林观白挑了挑眉梢,学着他的语气:“我给你绣了花,你要像秀姨那样叫我吗?”
叫你什么,娘?这小子!林净深被气笑了,做势就要捏他的脸,两个少年就在柳枝下打闹了起来。
“你们两个大小伙子在街上闹来闹去,也不怕别人看了笑话!”领居家的大婶老远就看见两个大高个黏糊糊的腻在一起,走近一看果然是他们俩:“今天穿的是院服啊,到了书院上学的日子了?”
以前大人不在家的时候,兄弟两个都是在邻居家吃饭的,婶子从来没把他们当外人,有什么好的总要送点过来给他们吃。
两兄弟乖巧的喊了一声陈婶,大小伙子一个比一个的俊秀,陈婶笑的眼睛周围出现了好多褶子,说了两句话,让他们快去上学,不要耽误了时辰。
那个倒是不急的,两兄弟手上被离开的陈婶一人塞了一个果子,林净深咬了一大口,看见树上的鸟窝还摩拳擦掌的想要去掏。
“小观你在这等我一会,”林净深用嘴咬着果子,撸起袖子眼见着就要去爬树:“我去看看里面有没有鸟蛋,晚上咱们让娘买几个鹌鹑蛋一起卤着吃。”
这样走有一天的功夫也要迟到了,拽着林净深的衣领,林观白拖着他往前走:“不许去。”
“为什么!”林观白态度坚决,林净深伤了心,他没有想到现在会有十几岁的男孩子能够拒绝掏鸟窝的乐趣,尤其是这个人还是他弟弟:“我看见里面有鸟崽子不会动手,那是我们这一派的原则。”
想着没掏成的鸟窝,林净深挣扎,林观白只能退而求其次:“晚上下学再来掏,万一是一窝鸟蛋没有放的地方。”
难不成放在书院里的案几上,少年人行事莽撞,卤的鹌鹑蛋没吃到,还有可能碎成一桌子蛋花汤,林净深想了想,是这个道理,林观白拖着他走时,也就不再挣扎了。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