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份注定是一个动荡的年份。
后来的人们回忆起来, 巨变之初,好像也没有什么不一样,但历史证明, 大事件的发生并不特定于一些特殊的节点。人们依旧如常地行走在车水马龙的路上, 与以往的任何一天都一样。但就是这样看似日常的生活中,一场足矣颠覆整个社会体系的改变——包括阶层、包括伦理、包括一些根深蒂固的东西……变革已经开始了。
入夜了。
这是一间接近300平的高奢大平层, 位于城区的中心地带,这个楼盘的地段寸土寸金, 在此置业也并非有钱便可以, 某种程度上更像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可见得主人的身家背景并不普通。
宽敞的客厅内没有开灯,只有外面的霓虹光晕从落地窗漏进来, 微微照亮了一张惶恐不安的脸。
这是一个被人从某个地方带回来的瘦弱的oga,他已经养在这里好几天, 他蜷缩在沙发上,紧紧地抱着双腿, 像是没有安全感一般,他不安地环顾四周, 视及墙上挂着的那房子主人的肖像油画,oga瞳仁一颤, 更是将腿抱紧了些,深深地将脑袋埋进膝盖里,好像这样就可以稍稍缓和一点那无助的恐惧感。
空荡荡的客厅中突然传来嘀的一声电子音,大门打开了来。oga闻声浑身一抖,他惊惶的面目更是瞬间苍白, 他赤脚从沙发上跳了下来, 慌不择路躲在了阳台上, 但来人显然已经发现了他,他沉重的脚步声已经向他逼近,oga浑身都在发抖,他死死咬着唇,惧怕地一直往墙上挤,像是想要让自己消失在墙缝中一般。
然而一捧巨大的玫瑰摆在了他面前,旋即,一张带着笑的脸面从花束后抬了起来,alpha露出白森森的牙,像是急迫,又像怕吓着他似得,咽了咽口水,他说:“小阮,我们结婚吧。”
他眼露着奇异的光芒,仿佛一个循循善诱的说客,“你跟我结婚,我让你住大房子,有花不完的钱,你再也不必做那种事情了,我爱你——”
alpha高大的身体逼近了他,“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你。”
然而这口口声声说爱他的男人,在半年前,于一张床上和很多人一起作贱他,以常人难以想象的方式。
其实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求婚,但这次oga像是被他说动了,他胆怯地看了看他,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花朵,玫瑰的颜色鲜艳似火,然而落在指尖却是透着凉意,oga微微一颤,缩手回来,alpha立刻抓住他缩回去的手,极珍惜似得贴在唇边亲吻,而后拉近了来,他埋进他的脖颈,贪婪地嗅着他的腺体。
oga哆嗦起来,却没有阻拦。
天生高契合度的信息素使得alpha脑袋一阵一阵地发热,他迫不及待地将花丢在一边,一把捧住oga的脸急切地亲吻,光洁的地板上,花瓣碎了一点在地上,像是溅在地上的血,oga在暴风骤雨的亲吻中可惜地看着那些零落的花瓣,他伸手探了探,却被alpha拦腰抱起,他动情地吻着这个可怜地瑟缩在他怀里oga,他激动道:“我将一辈子爱你。”
他真挚地重复着:“小阮,我一辈子都爱你。”
他抱着他挚爱的宝贝去了卧房。
第二天天未亮,这个高奢的大平层被拉起了警戒线,数位穿着制服的人员进进出出,众人皆是行色匆匆,神色冷漠。
“两名死者的身份已查明,一个是西部商会的秘书长,另一个是夜诱会所的招待。”卧室内,一个办案人员吐了口烟,摇了摇头:“又一对共同赴死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一张圆形的大床上,alpha双目圆睁,心口上插着一把刀,血溅得到处都是,跟他依偎在一起的是一个瘦弱的oga,他心口同样也是一道深深的刀口,血漫了半张被子,oga早已没了任何生命体征,但跟充满绝望神色的alpha不同,oga脸上很是安宁,仿佛只是睡了个觉一般——如果他身上没有那些可怕的咬痕的话。
法医在现场进行了仔细的勘验,一个小时后,他脱下了手套,与记录人员叹声道:“还是一样,两人都是自杀,只是oga自杀在前,他一刀了结了自己,然后这个alpha彻底疯了,你知道,疯了的alpha跟野兽无异,他疯狂地撕咬死去的oga,当然,他没有任何办法改变oga已经死去的事实,最终只能绝望自尽。”
记录人员啧了一声,“又是躁狂症。”
“对,躁狂症。”法医接过了他的烟,微微眯起了眼睛:“我敢保证这个alpha近期一定有躁狂症的就医记录,代oga信息素已经安抚不了他的冲动,这让他面临高契合度的oga死亡时,会陷入彻底的疯狂,最后无一例外只有一个结局,自尽而亡。”
“太奇怪了,代oga信息素怎么会对这些alpha失效?”记录人员翻了下记录本,皱了皱眉,“最近已经好几起类似的案子了。”
现场陷入一片静默,忽而,一个人道:“这些oga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闹什么自杀。”
无人回答他。
现场人员按程序进行拍照记录后,将尸体进行了收殓。
或许是吹了一夜的风,阳台上那捧玫瑰已枯萎了不少,鲜艳的红像蒙了一层淡淡的灰,风从外头灌了进来,卷起了些花瓣,在空中翻滚了几圈,最终落在oga那张平静的毫无血色的脸上,办案人员啧了一声,三两下捡起了那些碍事的花瓣,丢在一旁,而后哗的一下拉上了拉链,oga的脸彻底消失在黑色的殓尸袋下。
三月下旬,医疗系统紧急上报了一份调研报告,从开春那场波及甚广的流感开始,躁狂症患者的比例明显提升,与之前年份的统计数据对比显示,bo两个族群并无太大区别,提升的数据主要集中在alpha人群,患者的比例正以一种井喷的态势爆发。
“这个现象以前出现过,准确来说,是oga族群对社会还有点贡献的时候,alpha们因为信息素的原因不得不与高契合度的oga绑定在一起。毕竟没有oga的安抚,alpha们只会变成躁狂的野兽,但代oga信息素的诞生切断了这个联系。”
“如今看来,代oga信息素已经彻底对这些躁狂症患者失效。”
“根据摸底资料显示,这些躁狂症患者在年初都有流感就诊记录,我们高度怀疑,那一场开春的病毒感冒大流行中,其实部分患者是感染了某种别的病毒,只是症状与流感高度相似,所以被忽视了。”
安全中心的乔伟民少校少有地露出了凝重的神色:“这种病毒对所有alpha具有普遍攻击性么?”
“并不。”报告人员解释,“比如您,作为s级alpha,并不会受此次病毒的影响,至少目前上报的病例,没有显示s级alpha的相关联性,但级别越差的alpha,越容易受到病毒的影响。”
报告人员犹豫片刻,递上一份材料,“此外,有案例显示,s级的alpha们不仅不受影响,反而因为这个病毒获得了一种特殊的能力……这很难解释,但确实存在——他们会听见高契合度的oga的心声,但这种接近上帝的能力并不是平白无故获得的,在聆听心声的同时,s级alpha的脑部会引发剧烈的神经突触电流紊乱,这会让他们产生剧烈的难以忍耐的痛意。”
“……开玩笑的吧。”
老乔惊得唇边的烟头都掉了下来,这话离谱得让他以为在做梦,但显然,他明白对方并没在开玩笑,他站了起来,重新点了一根烟,踱了几步,依旧消化不了对方的话,他摇了摇头,“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报告人员亦是无奈,“我明白这听上去确实不可思议,但是以目前上报的十几个案例,确实存在这样的现象。”
“妈的,”老乔揉了揉眉头,感觉脑仁开始生痛,“这个世界越来越奇怪了……”
他忙叫了声:“何上尉。”
无人回应他,老乔眉头一皱,提高了声音,“寅生?”
何寅生回过神来,敛眉看他。
老乔有些不满,瞧了他几眼,但他还得把这件棘手的事情推给他去办,所以并没有当场表示什么,只点了点桌面,“你将材料汇总一下,跟霍长官报告一下这个事情。”
如今那间办公室他是不敢轻易去的,好端端的都会被波及,更何况是报告这个棘手的事件,老乔这种油光水滑的老狐狸,自然不会主动往枪口上撞。
何寅生早已明白他的意图,心下讥讽,但仍是揽了下来:“是。”
何寅生走出了办公室,他回想起了报告人员说的那些话,一贯张扬的面目上难得带上了几分晦涩,他没有讶异于那些近似荒诞的报告,因为作为一名s级alpha,他也听到了一个人的心声。
但,对方是一个beta。
何寅生脑门上的青筋突突突地跳,隐隐作痛,仿佛是那次剧烈痛意的余波,他原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诸般情绪强制压了下来,准备带着资料先去一趟霍长官的办公室。
何寅生敲了敲门,里头一声低沉的进来。
他稳了稳神,进了去。
刚进门,一阵浓重的烟味迎面扑来,何寅生看见了那个正在抽烟的面色冷峻的男人,他桌面上的烟灰缸已是堆了厚厚的一层烟头,自从伤愈归来之后,霍长官的烟瘾明显大了很多,整个人更变得肉眼可见的酷肃,像蓄势待发的狂兽,叫人不敢接近半步。
何寅生垂目敛眉,将关于这次躁狂症病毒的报告尽数放在他桌面上,他简要报告了一些概况,便等着对方示下。
烟雾环绕中,男人眯着眼,一张一张地把资料看了过去,他在一份材料上逗留了很久,何寅生偷偷看了一眼,是那份关于s级alpha对高契合度oga心声的研究报告。
何寅生不敢多看,偏开目光。
“材料放在这里,你出去吧。”对方声音淡淡。
何寅生竟是没想到此次这般轻易就可脱身,劫后余生一般,面上却是恭恭敬敬躬身,“好的。”
等人离开,霍衍又拿过了桌上另一堆文件中的几份资料。
这是21起alpha连环被杀案的进展,这些资料被特别行动部曾经的一把手私自扣押下来,使得案件的调查一直处于停滞状态,霍衍从中抽出一张泛黄的纸。
这是一名叫孟墨的oga的孤儿登记表。
照片中的婴孩穿着件不合身的翻领毛衣,手中抓着个塑胶玩偶,无垢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奇又迷茫地望着镜头。
霍衍看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许久,他放下了那张纸,敲了一下键盘的空格键,屏幕上一段监控录像开始播放。
那个oga跳上了高台,在楼沿边摇摇晃晃地走,丝毫不介意外面是几百余米的楼高,他坐在了最高处,在临空的地方晃着两条腿,阳光普照,他点了根烟,吸了一口,撑着身体仰着脸,很恣意地迎着阳光。
这是办案人员在监控排查中,找到的一段影像。
霍衍又倒了回去,一遍一遍重复地看着,他舔着牙,感觉牙根非常、非常的痒。
这种痒深入骨髓,令他整个灵魂都在焦躁地蠢蠢欲动。
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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