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南风被两个室友审问到半夜。

    “你们怎么好上的?我们怎么不知道!”

    “向北耶,  他是场长啊!你竟然敢和他谈恋爱?”

    “我记得原来萧爱云被向北骂哭了,见到向北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那他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会不会训你?”

    “快说快说,他抱过你没?他亲你了没?”

    叶勤刚刚问完最后一句话,  就被李惠兰一巴掌呼过来:“不许问这些,  没羞没臊!”

    陶南风羞得脸通红,  连呼吸都轻了下来。

    “我跟你讲,这事儿是没有让萧爱云晓得,她要是晓得了,  还不知道会怎么审问你呢?你们两个关系最好,  这次还一起回的江城,你竟然一点口风都没漏,  太不够朋友了啊。”

    陶南风忽然想到萧爱云曾经说过,  如果不是因为她喜欢的是乔班长,她就嫁给向北,不由得笑了起来。

    当时听说向北相了两次亲,人家姑娘都没看上他,  一个嫌他脸上有疤,  一个嫌他太穷,自己和萧爱云还为向北鸣不平呢。

    没想到兜兜转转,自己竟然和向北谈起了恋爱。

    向北和自己说过的那些情话一字一句地在脑中反复播放,  陶南风嘴角带笑,闭上眼渐渐睡去。

    第二天,陶南风左手拎着一个布袋子、右手拿着那个粗瓷大碗去上班。

    离开基建科近二十天,已经顺利完成职工宿舍的粉刷任务,一切都井然有序,并没有因为科长与副科长的缺席而一盘散沙。

    陶南风从袋子里取出从商店买的麻糖、焦切分给同事,胡焕新也捧着爷爷奶奶让他带来的花生、瓜子到处送,  整个场部办公楼洋溢着热闹的氛围。

    等到将基建科的工作交接清晰,陶南风这才来到场长办公室,轻轻敲了敲虚掩的木门。

    向北从办公桌前抬起头,看到是陶南风便笑了。

    他眉眼英武,脸型微长,鼻挺唇丰,本是极为出色的外貌,只是脸上那道伤疤破坏了美感,让他看着有几分凌厉。

    现在这一笑,眉毛微弯,眼中满是爱念,整个人便生动柔和下来。

    “你来了。”向北站起身,亲自迎了过来。办公室大门正对着走廊,向北不敢造次,站在陶南风一臂之远的距离。

    陶南风“嗯”了一声,将粗瓷大碗递过去,“还你。”

    向北接过碗,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温柔而缱绻:“米糕好吃吗?”

    “好吃。”陶南风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眼帘。

    “以后让我妈每天蒸一碗,你上班就过来拿。”向北看着陶南风那长而细密的睫毛,扑闪扑闪似蝴蝶翅膀一般,他的心脏随着那睫毛的颤动跳得越来越快。

    陶南风忙抬起眼眸,目光与他一触即走:“不用不用,这样太麻烦。”

    她想到什么,将另一只提着的纸袋子送到向北面前:“这是我送给伯母的围巾,希望她喜欢。上次伯母给我做棉鞋,这回又做蒸糕,真的非常感谢。”

    向北有些惊喜地接过,快步走到办公桌前,将瓷碗放下,这才腾出手来打开袋子。

    这是陶南风从百货商店买的一条格子羊毛围巾,红黑两色,细密的方格子,颇有些欧美学院风。羊毛柔软,触手绵密,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向北开玩笑地说道:“这是送给我妈的?那我的礼物呢?”

    陶南风嘴唇张了张,却又闭上,半天才弱弱地说了一句:“有麻糖,你要吗?”

    向北看她那认真的模样实在可爱,不由得哈哈一笑:“要,怎么不要。你送的东西,哪怕是一根针我都要。”

    陶南风只得回办公室取了一小盒麻糖,送到向北手中:“呶,给你。”

    麻糖是鄂省特产,以糯米、芝麻、麦芽糖以原材料做成,香、甜、薄、脆,味道极好,是过年送礼的佳品。

    向北拿着这盒小小麻糖,还没吃便觉得心里甜丝丝的。

    陶南风取出一卷纸轴,走到办公桌前展开,示意向北来看:“这是我爸为咱们秀峰山茶油设计的包装,你看看满意不?”

    向北一听是陶守信教授亲自设计,立马将麻糖揣进口袋,快步走过来。

    陶守信为秀峰山农场设计了款设计作品。

    5升装白色塑料油壶、1升装玻璃油瓶、250装塑料小瓶。色彩以绿、白、红为主,淡雅清新,又透着股朴素的气息。

    “满意,非常满意!正觉得咱们这茶油质量虽好,但包装太简陋,陶教授设计的这个包装简直是太好了。塑料油壶、玻璃油壶质朴可爱,再贴上以青山为背景的一枝油茶花,醒目、漂亮、高档,好好好。”

    一连说了个好之后,向北夸赞了几句,便仔细端详着图纸。陶守信画了贴纸大样,只需找印刷厂制版就能直接生产,非常实用。

    向北越看越喜欢,连连称谢。

    “南风,真的要谢谢你爸爸,他一个大教授,竟然花时间与精力为我们农场设计出这么好的茶油包装,太感谢了。”

    陶南风微笑道:“没事,我这次带回去的茶油特别受欢迎,江城人过年家家做炸货,我们那栋楼一共六家人,都说茶油好呢。”

    向北沉吟片刻:“现在茶油厂生产的茶油只供职工,将来产量大了可以考虑往外卖。如果不让卖的话……我们就送。”

    “送?”陶南风有些不解。

    向北点点头:“是,这么漂亮包装的茶油,正好过年送礼。农垦局、工业厅、机械厂……咱们农场有不少关系要打点,这个就当是公关费用支出吧。”

    他看一眼陶南风,眼中满是柔情:“陶教授是茶油包装的设计者,将来你们家的油都归农场包了。你还可以带回去送礼,想送谁都行。”

    陶南风抿着嘴笑:“我爸不会做饭,一年一壶油就够吃了。我爸做设计也没想过从农场得到什么,就是想帮帮农场,毕竟……我在农场工作嘛。”

    向北思索片刻:“那就给陶教授一笔设计费,这个你千万别推辞。”

    陶南风还没开口拒绝,向北已经将设计手稿收好,忽然凑近她耳边轻声道:“晚上八点你出来,我在东山崖那里等你。”

    陶南风觉得耳朵痒痒的,缩了缩脖子,脸上飞起两道红霞。

    她将辫子搭在胸前,哼了一声:“这么冷的天,谁晚上出去?”便低着头快步离开场长办公室。

    向北低低一笑,笑声低沉,从胸膛间发出,显得有些闷闷的。

    这笑声仿佛粘在她身上,走出去好远了,依然让她耳朵根发热、心跳加速。

    上午九点,磷矿2号矿坑出事了!

    这个消息一传来,农场办公楼的人都紧张起来。

    “怎么回事?”

    “有没有人受伤?要不要紧?”

    “早说过不要太激进,可陈志路总是不听。咱们只要完成指标任务就行了,那么着急开采做什么!”

    向北与陶南风第一时间赶到2号矿坑。经过一年时间的开采,1号磷矿矿坑渐渐向地下延伸,出于安全考虑暂停开采,重开2号矿坑。

    寒风凛冽,陈志路、乔亚东却满头满脸都是汗,慌忙上前汇报。

    “2号矿坑有塌方,有个工人受伤,已经送往镇医院了。”

    “目前来看还好,工人只是手脚被砸,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天前才检查过,支撑也按照陶南风你走之前说的做好,谁也没想到会塌。”

    陶南风听到这里,咬了咬嘴唇,暗恨自己回农场之后没有及时过来察看。

    向北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轻声道:“不必自责,你是基建科科长,采矿科不归你管。”

    话虽这么说,但陶南风却依然眉头紧皱,如果她昨晚……或者今早先过来看一眼,就能避免这场灾难。

    乔亚东叹了一口气:“谁也不想的,我们已经尽力了。”

    陈志路急走几步,一把拉过陶南风:“来来来,你过来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明明我们都是按照你的要求挖的,怎么就会塌呢。”

    陶南风快步如飞,跟着陈志路跑了起来。

    跑到矿坑边上一看,陶南风的眉毛越皱越紧。

    现场有些混乱,所有人都围在矿坑外围,不敢靠近。

    塌落的石壁、散乱的石块、扬起的粉尘、还有斑驳的血迹……这一切都在提醒陶南风——这里曾经发生了矿难。

    向北跟着过来,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小心。”

    陶南风转头看一眼向北,他的眼中闪着焦灼,显然在为她的安危而担忧。她嘴角微弯,回应了一句:“放心,我就在洞口看,不进去。”

    向北这才松了一口气,松开手站在她身边。

    乔亚东的目光在向北与陶南风之间打转转,心中一阵狐疑:这两个人怎么过了年之后感觉有些不一样了?向北竟然会拉陶南风,陶南风竟然没有甩开他的手?

    陶南风向来讨厌旁人触碰,除非特别熟悉的好朋友。

    向北对人对事也很有原则,常年冷着脸,从不与人亲近。

    可是现在为什么这两个人之间似乎多了一道微妙的联系,变得亲密无间,将其他人排斥在外?

    陶南风站在坑洞口,凝神向洞内看去。

    一道白线在眼前浮起,纠缠着向前,越往前白线越密,行到十几米处陡然出现一大片红色区域,那正是发生坍塌的地方。

    陶南风抿了抿唇,忍住胸中怒火问陈志路:“为什么加快进度?”

    陈志路瞪大了眼睛,偷偷看一眼乔亚东,讷讷无语,半天才说:“什,什么?”

    陶南风的声音变大了些:“我问你,为什么要加快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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