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不着急, 再过两个月，等我把钱还完，我会另外找人去我们那儿收账的。”思月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两个月就只能继续麻烦您了。”
“没事，你心里有成算就好。”白湘说道。
思月自己心里对宋招娣也是有安排的, 只是她的债还没还完, 也不好冒昧的让白湘先把借条给她。
她受的那么多苦, 一半是宋招娣和李家宝造成的, 另一半是李如璋和陈可可造成的, 她身上的疤痕，现在都还没有淡去, 该记的仇她一定会记。
就是对宋招娣, 思月的感情复杂, 卖女儿的是她, 可思月受伤回家，她也没日没夜的照顾, 甚至那两百多的药费，她也是说借就借了。
对宋招娣的想法, 思月也没有和白湘多说, 把该还的钱还了之后，她就离开了。
思月不细说, 白湘也不会多问，她现在也没那么多心思去管宋招娣。
最近因为染布厂涨价的事，白湘她们正愁着呢。
那些个染布厂沆瀣一气, 她们这些裁缝店和布店也不是一盘散沙，各行都有行会，面对染布厂那边的欺压，大家自然是联合在一起抵抗, 凑在一起开了好几次小会。
“谈价格这事，染布厂肯定不会轻易让步的。好不容易垄断了市场，他们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让利。”
“是啊，立本人在上海的势力不小，最近又这么嚣张。咱们国人开的厂子，不是被收购股份就是被打压，也顶不了事。”
“可现在生丝也在涨价，如果要去外地买的话，又不划算。路上再出点什么事，东西都得打水漂。”
现在这世道，不论是自己亲自用马车拉，还是用火车运，出问题的几率都很大，因为各路军阀都不是吃素的，她们这种小商贩都只有挨宰的命。
李如璋在老家的时候还有点能耐，染坊还是他家的祖产，他以前也在上海开过染布坊，但根本就竞争不过，最后被挤兑得去开鞋厂，后来他开的那个鞋厂能挣钱，靠的还是陈家的势力。
像白湘她们这种背后没有大靠山的，其实在行业内也说不上什么话，就是拉来壮声势的，最后还是得看领头的那几个大佬，白湘她们就只有等结果。
去听那些同行们嘀咕了半天，什么章程都没商量出来，一回到自家裁缝店，白湘就忍不住嫌弃道：“早知道就不去了，反正也没咱们什么事，还耽误了咱们半天功夫。”
罗太太倒是觉得挺开心，“叫咱们去也是看得起咱们，如果我们开的店还是以前布店那规模，请去听的机会都没有。你没看说话的都是那些在上海开了十几家店的老字号啊。”
其实很多布店，以前自己也有染坊，但现在的布料种类多，一般的小作坊根本就满足不了需求，除了自己生产的货，还得去别家的厂子拿货。
今天的那场小会，里头有一部分老板，不止开布店，自己还有染布厂或者纺织厂，可他们的能耐都没立本人大。
前几年立本人靠着机器的便利，向华国侵销了大量的丝绸、布匹，他们的货物便宜，质量又好，把上海本土的厂子挤兑得半死不活，他们却占据了大量的市场。
后面国内的染布厂也开始买进口机器，用化学染料，可大量的市场已经被立本人占据了，想夺回来谈何容易，到了现在，一部分布料的市场更是差点被人家垄断。
像这样的事情，根本就不是白湘她们能掺和得了的，白湘说道：“成本价涨了，咱们的售价也涨，穿得起洋装的人，应该也不会在意那几角钱。”
“但就这么任由那群立本人拿捏，也太憋屈了。”罗太太出主意道：“下次你设计衣服的时候，选料子的时候注意一点，我们直接就避开他们，不让他们赚我们这笔钱。”
白湘无奈：“那我们总不能拿丝绸去做衬衫吧，这倒是中西结合了，可这也不对味啊。”
“这倒也是。”罗太太有些失望。
看罗太太这样，白湘也没忍住长叹了一口气。
她们今天虽然被请去跟同行们开了个小会，可白湘一点骄傲的感觉都没有，反而心里还担忧了起来，“这次的小会，他们会请我俩，应该也是知道咱们这个小作坊的布料消耗大。那我们挣了多少钱，他们心里应该也有数。”
算一下进了多少货，还有百货公司那边大致的销量，再扣除工人成本和百货公司的抽成，她们这个小作坊的利润，大致就估算出来了。
大家都是同行，这事根本就瞒不住。不像老罗，什么都不知道，三两句都能敷衍过去。
罗太太倒是有心里准备，“看我们挣钱了，其他人会跟着学是肯定的，要不是这阵布料涨价的事闹得，他们肯定早就开始了。”
“到时候就又有人来跟我们抢着挣钱了。”成衣的这个买卖，会有其他人掺和，也在白湘她们的预料之中。但现在也来得太早了一点，白湘觉得自己这第一只螃蟹还没吃够呢。
“咱们也就是运气好，生产的东西刚好合了大家的胃口，但这种事情谁说得准呢。”罗太太幸灾乐祸的说道：“咱们来的早，倒是挣够了，哪怕亏点都不怕，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
白湘她们虽然料到会有人跟着学，心里也有准备，但没料到对方学得那么彻底，连生产的东西都一模一样，完全照着白湘她们的产品抄。
衬衫、西裤、衬衫裙……白湘花了心思弄出来的东西，三两下就被抄走了。
而且同样在百货大楼卖货，他们却给百货公司更高的抽成，完全把白湘她们的货挤到角落里了。
这下白湘这个好脾气都被气得够呛。
以前白湘他们这个小作坊，每天生产的衣服基本都能卖掉，不会压太多库存。
可被其他厂子一挤兑，她们的衣服很快就积压了起来。
“哪怕是要竞争，大家按实力来不就好了吗？非要搞这些阴损的招数。”罗太太如今手里还有积蓄，倒是不怕事，对白湘怂恿道：“他们做初一，我们做十五，大不了我们就降价。我们没得赚，他们也别想赚。”
因为染布厂涨价，罗太太原本的主意是涨价来着，谁知道现在价没涨成，还需要降价，但降价处理总比压在库房里卖不出去的好。
可这也损害了裁缝店的利益，所以罗太太说完气话过后，就有些期待的对白湘问道：“你之前不是还弄了新的设计图吗？我看那两款衣服挺好的。要不咱们换个款式卖吧。”
白湘摇了摇头说道：“现在的时间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了？你做的那个新衣服不也是裙子吗？夏天穿正好呀。”罗太太问道：“你不会是想留到明年夏天再卖吧，到时候咱们的小作坊说不定已经被挤兑得开不下去了。
罗太太猜得没错，白湘准备的裙子是留着明年再卖的。
白湘原本的打算，是这两个月一直卖衬衫和西裤这两个产品。这两样东西虽然简单，但非常的实用，卖到明年都不会过时。
可现在另外几个小作坊跟着学就算了，还挤兑得她们的货卖不出去。
“对那几个学人精，你就不想给他们来个下马威呀？”罗太太说道：“衬衫就让他们抄去，反正你还有别的东西，到时候让他们见识一下我们的能耐。”
现在都到9月份了，后面两个月大家都人心惶惶，哪怕是家里小有资产的女士都没有心情打扮。
但以后的事情说出来也没人信，白湘只能和罗太太说道：“我们作坊现在生产的衣服，其他作坊会抄，那我们的新衣服他们肯定也抄。”
罗太太赶紧说道：“那就跟以前一样，先囤一批，然后再一次性放出去，先大赚了一笔再说。哪怕其他人想照着抄，也得缓个两三天。”
“你能保证咱们作坊里的工人不会泄露？”白湘反问道。
这问题倒是把罗太太给难住了。财帛动人心，裁缝店里的工人，只要给钱到位，还是很容易被收买的，毕竟大家生活都不容易
像是想到了什么，白湘摸了摸下巴，对罗太太笑着说道：“要不咱们试一试，作坊里的工人会不会偷偷泄密？”
看到白湘的笑容，罗太太猜到了她的一部分想法，试探着问道：“你说要怎么试？”
白湘朝罗太太嘀咕道：“咱们假装进一批货，装成要生产新衣服的样子，要是他们跟着学，那就完蛋了……”
白湘的主要目的是想坑人，根据这事探人品什么的，只是附带的。
“那些买回来的料子怎么办？就算想坑人，咱们也不能把自己给坑了啊。”罗太太有些迟疑
“不怕，这些料子后面还有用呢。咱们先拿个半成品去忽悠人，后面再加工一下就能接着卖。”
罗太太最近花销比较大，买衣服首饰都花了一两千，哪怕这次拿一两百打水漂，罗太太也能接受，“行，那就听你的。”
因为是想坑人，所以她们做事故意半遮掩着，罗太太还悄悄买通了别家作坊的工人，打探消息，确定别家作坊囤了不少货，她整个人乐得不行。
坑人的第一步到位，她们还没抛售让那些人看看市场的残酷，报纸上一个重磅消息就来了，东北那边打起来了。
打起来就算了，华国自己的军队却不怎么中用，直接把东北三省拱手让给了立本人。这下大家都气炸了。国家大事面前，连罗太太也不惦记那点衣服料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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