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顺利地离开了那座山,沿途都是野路子,没过脚踝的翠色小草,叶边锋利宛如刀割。靠近山脚下的一处树荫下,季清和眼睛尖,发现了追兵们留下的马匹,顺便将剩余的马匹全都解开绳索放归,能够拖延山上那些人一段时间。
抬手间,她看了眼手中突然生出的黑线,皱了皱眉头,白皙的手腕上徒然添上了这么一道瑕疵倒不算什么,她担忧的是未知的被算计。黑线长度与恒王手上的长度一致,由致命的手腕处凭空生出,且不知是否会继续蔓延,她不由得想起这两日二人的梦境,必然与此有所关联。
为了节省时间,以最快的速度到达药谷,她有些话还未说出口,几人紧赶忙赶地继续赶路。
沈锦华略带疑惑地看了眼季清和,感动于季清和于危难中相帮,但对这个姑娘的好奇不减反曾。初遇时遍体凌伤跌落山崖,还未养好伤势便冲忙离去;如今却在深山老林处相遇,也是十分巧合了。
沈家镖局,路见不平,捡人来救,不求回报,只为救人。不主动生事,也绝不怕事。
朝着青运城的方向策马而行,一路人迹罕至,运送药材的商贩、去药谷求医的病人,几乎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容易过了一段路,才遇见一位青年拉着一辆车往回走,车上还坐着一位老人。
沈锦华率先停下马来,心中顿生不安:“往日来外祖药谷的路上,总能瞧见许多人,青运城乃药谷的必经之地,为了照顾到来这求医的人,往常路上都会摆有茶铺供人休息,为何现在成了这样?”
“安元武发起叛乱,潜藏在民间的逆贼从北边一直延续到这里,家都不安定了,求医的人就少了。”段琰笙道,但肯定不只这个原因,另一个更糟糕的事情,需要亲自去一趟才能确定无误。
季清和翻身下马,径直走向路上唯一的行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她朝那位年轻人指了个方向,感谢地笑笑,便回来了。年轻人好像找到了希望一样,一直疲惫着的腰杆突然直起来了,与车上的老人说了些话,拖了一天车的酸痛的双臂生出一股力气来,即刻动身出发去了。
季清和温婉清雅的脸总能第一眼给人以亲切感,清雅中又明媚动人,两种少有的气质在她身上凝聚,世间少有。沈锦华欣赏地上下大量着美人儿,就连她到现在,也很难将她和“叛师门”“妖女”这些词联系在一起。
他们并未下马,等待季清和回来后就继续出发,时间耽搁不得。
“别去药谷了。”季清和低声着说,“那位后生千里迢迢带着老母来此求医,路上错过了消息,白跑了好多冤枉路,至城门口才知道,二皇子封城了。”所幸她还认识一位善于治疗那位老人家病症的良医,便为年轻人指了良医所在医馆方向。
“胡闹,若非皇帝诏令,谁给他的权力封城。”段琰笙怒喝。
季清和摇摇头:“如今青运城,进不得更出不得,下达如此强势命令,城内百姓心中惶恐,二皇子不敢封城太久。”可是沈锦华他们等不了这么长的时间了。
“早该料到了。不若我们直接去找二皇子,他也许就是……”沈锦华苦笑道,幕后主使既然有能力派追兵一路追赶他们到这里,自然能够猜到他们即将要去投靠药谷,药谷谷主乃是自己外祖,要想拿捏住他们,势必要断了沈家的所有助力。
“不一定。”季清和摇摇头,对于段琰笙的身份,她的猜测已经有了六成把握,若猜测成真,沈家与二皇子之间绝对不能有交集。而且她,不想回京都。
褚无弈自从发现了手腕上的黑线以后,沉默了不少,现在又知晓了药谷进不得的消息,反倒变得波澜不惊,与季清和十分亲密的样子,十分关心地问着季清和:“我们现在,又为之奈何?清和不如出出主意?”
故意在他人面前表现得关系亲厚,一旦身份暴露,季清和必定脱不了干系。想到这一层的季清和也无奈,被段琰笙遇到之时,她身着红衣,与褚无弈孤男寡女相处于山洞,已经十分让人遐想了。
她咬着牙回答道:“我的建议是,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大家补充好精力再做计较。沈姑娘觉得怎么样?”
沈锦华思索了一番,脑海里出现了这一带城池的分布,她理清思路后果断决定:“我们往回走。”
调转马头,领头的那匹马扬起前蹄,发出一声啼鸣。褚无弈稳稳地抓紧了缰绳,后又稳当落下,在一旁消无声息地留下了明琢暗卫独有的印记,点清了下次联络的地点。
他的侧脸在阳光下丰神俊朗,在旁人看来,他的眼中几乎都是季清和,仿若情根深种,心许佳人。
京都内,他的人还能撑上一段时日,眼下先跟着小丫头,尽早找到药谷谷主,褚无弈做了两手打算,若是再被黑心丫头梦到了其他的事情,那就只有这样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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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科考,各地的青年才子,或是结伴而行、共赴京渡参考;或是书童为伴,一路继续研读经世文章。
各地官员也十分重视这次的人才选拔,让人在客栈驿馆内,记录下每日到来的学子人数、姓名,一应交给下座城池的同僚用作比对。
据说是多年以前,有位举子将与他一同赴京的同乡残忍杀害,手段血腥,于是就有了这个惯例,为的就是保证斐凉举子们的安全。
距离科考时间,还有三月。
“这位也是要去赶考的,可不知为何,在小人的客栈中已经住了一月有余了。”客栈老板回忆道。
客栈有生意,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一涉及到举子赴京,举子们的任何反常行为都要向大人们一一禀告。
想到那位奇怪的举子,客栈老板也是十分不解,每日里没见到他读书写文,倒是经常流连酒楼茶馆。
八成是哪家不用功的纨绔子弟,来赶考做做样子。
不过那位奇怪的地方不止一处,根据他的观察,那位的右手有些毛病,而且独自一人,身边没有随从与书童。
“人活着就行,其他的就别管人家了。”当地主事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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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
二皇子安景文正端坐在青运城主事正位上,提笔写着一则请罪状书。一只竹节狼尾细毫笔,一本边缘贴金的云纹纸,他正神情严肃地写着。青运城主事在一旁恭敬地站着磨墨,未觉丝毫不妥。
“儿臣受命清除玄风阁余孽,临到途中,收到一封由平沛山山贼的求救信,右利等玄风阁余孽逃亡山上,威逼利诱欲使山贼入伙。然平沛山一伙身为贼人,心向家国,不愿与之图谋,遂向儿臣揭发此时,并稳住余孽,山门大开迎接儿臣及三城将士。儿臣不负所望,清剿玄风阁头目右利及其手下等数十人拿下,混乱途中仍有几人逃离青运城。儿臣愚钝,唯有想到将青运城封城自查,拿下剩余几人。青运城封城一事虽属无奈之举,然确实不该,待儿臣七日内搜剿余孽后,自请罪责。”
安景文从小文韬武略精通,学堂功课向来拔尖,他的字更是获得太师赞叹。安景文拿起请罪状书,墨迹已在云纹纸上干透,拿起欣赏了一会,又随意递给青运城太守:“崔大人当年曾是万千举子中文采斐然的探花郎,不如帮本殿下润色一番。”
崔大人诚惶诚恐地捧过,细细地浏览过去,嘴中还在逐字逐句地推敲,却不敢耽搁太长时间,忙对安景文道:“殿下文章远超微臣,微臣怎敢胡乱品评。只是微臣实在不解,封城一事尚可用清剿余孽解释。殿下命尚书令扣留沈辉之举,怕是也瞒不住陛下。”
“有些棋子,不能为我所用,那就让他在废了之前发挥出最后的用途。尚书令这个位子当年可是外祖一路将他扶持上去了,没想到这个白眼狼,见了老四有了兵权便想另投他人为主,哪来那么便宜的事呢。”安景文素来中规中矩,依旧正气凛然,“让那帮人再弄出些乱子,别让老四清乱党清得太容易了。”
安景文亲自点燃了一盏油灯,白日晃晃,灯芯上的一点光显得微不足道,他拿出季清和写给他的两封信,仔细记住了那有可能不会再次出现的字迹,火光逐渐接近信纸,信纸边缘逐渐焦黄、发黑、变红、向内蔓延。
至此,平沛山山贼立下功劳,明琢奸细的事他姑且不做处理,只是写信人……
署名安明月,一个安家人默认的假名字,偶尔他也会用上这个名字。
“右利手底下,能用的人还有多少?”安景文问道。
崔大人心下了然,回复道:“右先生手下,还有一人,善于寻人。”
安景文哈哈大笑,大力拍桌:“那正好,先让他去沈家,帮忙找找我那失踪已久的三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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