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密布,看不见月色的孤寂夜晚,唯有身边的篝火,焕发着仅有的明亮。
沈锦华做好决定,准备去父亲的好友那里寻求帮助。追兵一路跟着他们从沈家追到这里,一则是要把他们带回去,不知道所图为何,但是受制于人后,就失去了主动权了;二则是要以追兵来拖延住他们的步伐,一旦他们没有反应过来,就真的晚了。
“锦华,你可再仔细说说,沈家主那一趟镖的丢失细节?”季清和问道。他们四人打算露宿一宿,现在正在拾取山中的干燥枝干,以供晚上取暖。
沈锦华仔细回想道:“父亲从尚书令派来的人马那里接过箱子,一路护送守卫。路上也遇到一二歹徒想要劫镖,但都是在父亲剑下败下阵来后就逃了的。唯有在大皇子谋乱之后,镖局众人以寡敌众,丢了雇主的货物。”他们家走镖,在击退夺镖之人后,也不会选择继续追击,为的是以防有人引走他们,以及适当留有余地,货物为先,防止歹人狗急跳墙。
“丢失的物品多大多重?抢夺物品的地点何在?那些乱党是什么装束打扮?”季清和继续问道。
褚无弈欣赏地看了眼季清和,他补充说道:“清和的意思是,我们兵分两路行动,哪一方先取得进展,便互相联络。”
季清和现在听到褚无弈的声音就头疼,心想最好还是快些把沈姑娘的困难解决,他们也好进入药谷去求医。去药谷的事情一拖再拖实属无奈,这样在外人看来,她与褚无弈之间的关系奇奇怪怪,有朝一日得知他身份后,她也要落了个勾结明琢国的嫌隙。
“是个好办法,麻烦就要从事情的源头解决。”段琰笙说道,他也想到了这个法子,只是苦于他与锦华二人人手不足便无法实施了,“如若真是真的叛党,那正好名正言顺地处理了。”
沈锦华赞同地点点头,犹豫片刻还是把当初外祖给她的急信拿出给季清和看,同时也回到了季清和的问题:“不用兵分两路,我要去找的长辈恰好距离在父亲所失踪的地方相隔两个城池。沈成当时与我说过,乱党右手手腕处皆系着一个黄色飘带。按照镖局行规本是不能透露雇主所托信息的,但是货品已失,也无其他办法了。我只知道是一个承重的箱子,约莫有两个大花瓶大。清和姑娘,麻烦你了。”
段琰笙从包裹里依次递给他们一块烧饼作为晚饭,几人并非矫情之人,皆在默不作声地细嚼慢咽。
“今夜就由我和楚公子守夜吧。”季清和道,“二位好好休息,之后有可能要有一场硬战要打呢。”
夜风呼啸穿过枝叶缝隙,夜半的春意盎然无人欣赏,徒留满枝头繁茂绿野与晚风奏鸣。
在得知季清和如此热心帮忙,除却感谢沈锦华的救命之恩外,还有想去药谷见谷主求医后,沈锦华在心中依旧感念了她的侠肝义胆。自她经手镖局事务以来,大事小事也经历了不少,但与这次沈家的劫难相比,乃是小巫见大巫了。
省内锦华靠在段琰笙的肩头,被他紧紧握住双手,睡意朦胧见仿佛还听到了段琰笙的一句问话。
“阿锦,你会恨我吗?”
她只当是段琰笙在庸人自扰,大大咧咧地笑了一下,一如与段琰笙初见时的那般,繁琐事不进心,见周公事最大:“如果真的是京都有人找来,我愿与你共赴深渊。”
她早就不再天真烂漫,段琰笙之前一点也没瞒她。相知相许,患难与共,她早就决定好了。只希望不是最糟糕的情况,父亲一切安好,外祖也平安归来。话音刚落,沈锦华就沉沉睡去。
在篝火一旁,季清和一页又一页地撕着从平沛山上带下来的那本书册,每看完一张,便撕下来扔入火中。她的眼中倒映着张牙舞爪的火光,面无表情,这天夜里,她主动提出与褚无弈守夜,减少一夜的休憩。
火苗旺盛能够温暖身躯,唯独有些人的内心,自甘冰凉。她自顾自地销毁着已经无用的东西,把怒气沉淀了下来。
一双漂亮的手同时把路上拾取的枯树枝加入其中,使篝火连绵不断地继续燃烧。褚无弈看了看季清和,也不问她正在做什么,二人之间难得的有了这么个平静的时候。
“之前你带的那些糕点,是哪家糕点铺子做到?”季清和问道。
“还惦记着呢。”褚无弈轻笑道,回忆起假扮成夜闻则时一路上投喂季清和的美味,“那是我家的厨子做的,季姑娘可有兴趣亲自前往品尝?”
“算了。等事情解决了,各自分开。”季清和道,“若是再碰到了,我们就当没有见过。”把书页投进篝火中时,突然旺盛起来的火苗触及到她的指间,微微透着粉的指尖瞬间烫出一个血泡。
她本是不在意的,把最后一页投进火中,心想着还是要回去一趟。
“季清和。”褚无弈道,声音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你来看。”
褚无弈伸出手来,在与季清和同一个指间的地方,也冒出了一个血泡。
她瞪大了双眼,担忧这只是巧合,颤抖着又划出一道小伤口。
没过一会儿,相同的情形也出现在了褚无弈的手上,他的表情十分难看。
季清和与褚无弈面面相觑,由于太过震惊,半晌才开口:“会不会还有什么其他的联系,我们还未发现。”这就相当于,二人的性命都捆绑到了一起,她有点想试试看,喝下毒/药后,褚无弈是否还和她一样继续活着。
“明日一早出发,帮沈姑娘他们把事情解决了便去找药谷谷主。今天晚上,我们都清醒着别睡。”褚无弈冷声道。然而在他说完话后,头突然间垂了下来,顷刻间陷入了昏睡。
“喂,醒醒啊。”季清和摇了摇褚无弈,却没有什么效果,正猜测着非寻常的梦境的到来是否存在外人唤不醒的情况时,一旁假寐的段琰笙悠悠睁开眼睛。
“我在他的饭里放了点东西,他一时半会醒不来。”段琰笙说道,他小心地让沈锦华靠到身后的大树,然后起身,“去其他地方说吧,别吵醒了阿锦。”
这是要开诚布公了吗,季清和寻思着,跟着段琰笙往远走了些,那个位置还是能够看到篝火的,也方便及时赶回。不知道褚无弈这一次是否还是做梦,实在令人烦躁。
对于京都,她能依稀记起来的事情,都是儿时的回忆。
京都风吹草动,阴谋阳谋,时日更替,若是交由说书人一一讲出,也要许久才能讲完。那时一段听起来枯燥无味的评书,有些故事前后之间没有关联因果,但能成为许久发生的一件事的因与果。京都就是需要将庞大又复杂的时间串联起来才能明白一星半点的另一个世界。
她望向了段琰笙,却不知晓是否应该管他叫一声堂兄:“你还打算回去吗?”说完,便把从关水渡带出的两块玉牌拿出,把深绿色的那块递给段琰笙。
段琰笙摇摇头。
“就算不回去,也把东西收好来。这是当时关水渡的程熠在我们住的客栈搜出的,但凡他知晓这不是我的玉牌,找上的人可能就是你了。”
他抬手接过玉牌,把玉牌上的锦线一圈一圈绕在手上,说道:“我如今的这张脸,是药谷谷主,也就是阿锦的外祖亲自给我做的□□,戴上这面具以后,就没想过要摘下来。”
“那你每天不用洗脸吗。”有些人想要表达决心,却喜欢用夸大其词的说法来表现,季清和嘀咕道,如愿以偿看到段琰笙素来平静的脸黑了。
“各自都有秘密,不要追问下去。”段琰笙道,“我要问你两件事,与明琢国恒王在一起,是否有做违背明琢的事情,是否要把我的身份告知京都的那几位。”他离着季清和更近了些,眼神中带着运筹帷幄的杀意,有些安家人的影子了,“如果是,杀了你。”
季清和摇了摇头:“我与他机缘巧合被人算计,想要帮你们把沈家主找到是真,想要去药谷寻求谷主治疗也是真。他不知晓你的身份,眼下所做之事,似乎是和明琢的太师有关系。”她回头看了看紧闭双眼的褚无弈,眼中光芒闪过,迅速消失,她勾出一抹算计的笑容:“他若有害我斐凉,我亲自料理了他。”
又是一阵大风吹过,篝火的火焰变得小了些,段琰笙着急给沈锦华披一件衣服御寒,季清和也想试试能否把褚无弈摇醒,他们得尽快结束话题。
“你对锦华姑娘,是真心相待,还是另有图谋?”
“自是真心。”段琰笙严肃道。
“沈家主失踪,有可能是你其他兄弟知道了你的去处,却不知晓你人具体在哪里做出的陷阱。”季清和皱了皱眉头,从不关心他人私事的她问起问题来犹犹豫豫:“沈家有恩于我,我会尽力而为。她若知道沈家这次危机的起因是你……”
“她知道,我不瞒她。”段琰笙打断了季清和,“经此一事,我会与京都彻底断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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