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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外,吴亘蹑手蹑脚前行,尚未走到院门口,只听里面传来声音,“七日后我再来,只望到时不要再让我空跑一趟。留步,不用送了。”脚步声向着院门而来。吴亘迅疾掉头,沿着巷子快速奔行几十步后,反而向后折回,平缓气息,装作路过此地的样子。
从院门处出来一个人,此人面色有些苍白,身形硕长,身着一袭黑衣,与吴亘相向行来。
二人越走越近,互相对视了一眼,俱是一言不发,相错而过。待走出五六步,吴亘偷偷回头窥视,男人衣袖摆动间,胳膊上隐隐露出一个乌鸦纹身。
似乎是觉察到了吴亘的眼神,男人脚步微微一滞。吴亘赶紧转头,不紧不慢的离开。这个男人身上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吴亘心生警惕。
远离院子,吴亘方才长出了一口气。
临到夜间,吴亘再次来到了那处小院,轻轻敲响有些破烂、门板上已经露出不少洞的木门。
吱呀,门被打开,“你找谁?”一个七八岁大小、头发蓬松的女孩打开了门,歪着头好奇发问。
“青木可在啊,小妹妹。”吴亘一脸笑意,顺手递了一个糖葫芦过去。
女孩看了一眼糖葫芦,并没有接过去,稍稍后退了几步,突然转头就跑,边跑边喊道:“青木哥,有骗小孩的拍花子。”
“哪里哪里,坏人在哪,花花。”一阵喧闹,从屋里冲出七八个半大小子,手拎棍棒到了门口,将小女孩护在身后。
吴亘笑容有些僵硬,“我是青木的朋友,你们就是十三太保吧,这名号实在是如雷贯耳,响彻定远城,今天特地过来拜拜码头。”伸手取出一个麻纸包,里面装了一把糖葫芦。
“竟然知道我们的名号,倒是有些眼力见。”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转头喊道:“青木哥,有人找你。”
“来了。”随着声音,青木从屋中走了出来,腰里还围着一个围裙,显然是正在做晚饭。
看到吴亘,不由一愣,转而快步走到近前,挥挥手让这些小孩散去,低声恶狠狠道:“竟然摸到这里,钱都给你了,还想干什么。我警告你,若是打孩子的主意,我就是打不过也要与你拼命。”
看着对方围裙上的饭糊糊痕迹,吴亘就知道今天晚上的伙食不太好,伸手掏出十两银子,递与青木,“给孩子们买点肉,正是长身子的时候。”
见对方犹豫,又补充道,“这是给孩子们的,不是给你的,没有别的企图。这些孩子都是失去父母的吧,我也是孤儿出身。”
青木看了一眼银子,狠狠说道:“行,算我借你的。说吧,有什么事,如你这般手狠的人,又怎会平白无故上门。”
“没事,敢跟我一起出去喝酒吗。”吴亘挑衅的看着对方,对付青木这种人,请将不如激将。
“有什么不敢的,等我做完饭。”青木转头走回屋中,竟然真的再次煮起了粥。
吴亘走入堂屋,打量着其中的陈设,里面颇为简单,只是摆了一个大的饭桌。
靠左的屋子里,则是一个大通铺,零乱的放着一堆被褥,应该就是孩子们睡觉的地方。
右侧屋子里则是整洁的多,墙上挂着一把琵琶,靠窗桌子上摆着一个梅瓶,里面插着一朵不知名的花。花朵鲜艳,显然是有人时时换水。
一群小孩吃着糖葫芦,叽叽喳喳跟在吴亘身后。他们也看出此人与自己的青木哥关系有些微妙,一者是警戒,二者也是好奇。
大一些的把手中糖葫芦舔舔,递给小一些的,“这玩意哥哥吃过,早吃腻了。”懂事的让人心疼。
青木擦擦手,起身从屋中出来,面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吴亘,“走吧。”回头吼道,“早些吃饭歇息,若是我晚回了,明天去找大壮他们。”
二人出了院门,一路并不言语,辗转找到了一处破旧的酒肆,擦了擦桌上的灰尘,吴亘要了一壶酒、一碟茴香豆。
尝了一口酒,吴亘皱了皱眉,这酒太酸了,品质实在不乍得。
青木喝了一大口,回味良久,面露陶醉之色,好久方才长出了一口气。
“我叫吴亘,在校尉府做事。”吴亘单刀直入,要想放下对方戒心,倒不如坦然些。
青木怔了怔,苦笑道,“大人找上我这个街头打劫的烂人,不会是来抓我的吧。”
“我是土匪出身,从小就不知自己的父母身在何处。”吴亘面色平静。
青木眉毛一挑,看了一眼吴亘,又贪婪的喝了一口酒,“说吧,有什么事要我去做。”这种公人找到自己,不是打探消息,就是让自己做一些脏活。
吴亘叹了口气,“真没什么事,只是看你一人抚养这些孩子困难,想到自己身世,所以想着帮上一帮。”
“这些弟弟妹妹都是我从李大当家那里买来的,有些还有残疾,他们都是城外的庶人家子女,有的是被拐至此地,有的是被家人所卖,在这城里就以乞讨为生。
有些因为年幼讨不着钱,经常被李大当家手下杆子殴打,我看不下去,交了些钱把他们赎了出来。一来二去,倒有了十三个弟妹。因为无家可归,就随了我的姓,名字从青一到青十三。”青木看着窗外,幽幽说道。
吴亘眼神微动,对面看起来有些狠戾的男人,倒是做了一件大善事。
俗话说的好,仗义每多屠狗辈,妖魔鬼怪在庙堂。这个在街头斗狠刨食的男人,竟然能够收留这么多并无血缘的弟妹,是真真的不易。
青木虽小节有失,但相较那些道貌岸然的高位之人,却是大大的写了一个“人”字。
吴亘举起酒杯,“青木兄,我不如你,来,先干为敬。”说着仰头一饮而尽。此人当敬,欲敬先饮尽。
“对了,那李大当家是谁。”看着青木喝下酒,吴亘问道。
青木愤恨道,“李大当家是城北的乞头,大小乞丐都归他管。这个人是个中人,心狠手辣,手下收拢了一帮人,坏事做绝,这些年死在他手上的乞丐不知有多少。他与官府多有往来,在城北无人敢动他。如我们这些小混混,平日里也得受他欺辱。”
“哦,他住在哪里。”吴亘抬头问道。
“你要干嘛?”青木诧异道,转头看了看四周,“此人手下众多,纵然你是校尉府的人,动他恐怕也不易。”
“你不用管,我就是问问。”吴亘把玩着酒杯,不置可否。
迟疑了一下,青木还是把李大当家的住址告诉了吴亘。
二人越谈越来劲,竟然连喝下几坛。估计这青木平日里也舍不得喝酒,黄汤下肚,脸色泛红,口齿也不利索起来。
期间,吴亘隐晦的打听了一下那什么盟主的事,对方却有意无意回避了过去,只字不谈。
二人闲谈良久,方才不舍离去,倒是有种一见如故的味道。果然,酒是男人媒,茶是花博士
入夜,吴亘小心的行走于街上,孤身向城东摸去,四下寻找着李大当家的宅邸。
李大当家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此人从小双亲病故,幼年时就在街上厮混,靠着几分血勇,恃强斗狠,倒是让他生生闯出了一些明堂,逐渐成了城北这一块地下的老大。
李大当家是丐门的大当家,手下管着上百号乞丐,渐渐的又开了赌场、典当行、窑子等,凡是赚钱的都要插上一手。
这人倒也聪明,知道吃独食活不长,与中人贵人交往颇多,出手十分阔绰。
这些年,李大当家野心越来越大,同城外的流寇走动颇多,劫掠商旅,广置土地,家业也是越发壮大。
青木说了一句顺口溜,日看官,夜看李,李大来了把命与。可以说,这定远城的地下世界,李大当家首屈一指。
李大当家在白城府中产业众多,宅院足有几十处。只是最近新收了一个姘头,把这李大当家迷的五迷三道,为此专门在城东购置了一处宅院。
吴亘站在李大当家宅邸前,悄悄打量周围动静。门口的两个守卫早已躲在门房里小酌,四周俱是静寂无声。
轻轻越过院墙,避开巡逻的家丁,吴亘掂着脚尖向正屋摸索而去。这李大当家倒也警惕,一个混迹于江湖的人,竟然收了这么些爪牙。如此守卫力量,都堪比校尉府了。
敛气凝息,在正屋前静静等了片刻。传说习武有成的人,能预知危险之兆,吴亘不知李大当家实力,所以不敢擅动,已经做好了万一对方觉醒,就及时逃离的准备。
等了半晌,屋中毫无动静。吴亘轻轻在窗纸上戳了一个洞,借着月光,屋中躺着两个人,鼾声一高一低。从身后背囊中取出一根根粗细不一的芦管,吴亘将其接了起来。
按说进去一刀斩了了事,可吴亘却另有想法。
李大当家此人有些做法,实是做的有些过了,不说人神共愤,起码百死难赎。这些年死于其手下的人不知有多少,特别是看到街上的幼丐,吴亘就不准备这么便宜让其死去。而且若是直接杀死,到时官府盘查起来难免会有些麻烦。
那日与咸江相遇后,自己如小儿般被其耍弄于手掌,倒是让吴亘对魂术手段产生了兴趣。
这些日子习练度妄诀,倒是让吴亘琢磨出一些门道,那是惑人心思。只不过,自己道行尚浅,无法直接让人入彀,只能使些小手段。
本事不行,迷药来凑,吴亘今天就想用这种手段。
芦管缓缓伸到床上二人面前,轻轻一吹,一股白雾喷出,覆于其面门之上。
又等了片刻,屋中鼾声渐渐平缓了下来。吴亘轻轻撬开房门,走到了床前。
李大当家是个满脸胡子的壮汉,额头处还有一条长长的疤痕,身旁应就是其新收的女人。
晃了晃手,床上的人毫无反应。
吴亘俯身,五指捏在一起呈爪形,在李大当家面前虚虚提了几提。低语道:“魂来,魄起。”
李大当家睁开眼睛,木然起身,直勾勾看向吴亘。吴亘眼中瞳孔微缩,隐有漩涡缓缓旋转,看的时间长了,仿佛就会沉浸于其中无法自拔。
按着度妄诀所述,此术名为惑魂。
吴亘轻轻言语,每说一句,李大当家便随着复述一遍。一炷香过后,吴亘将李大当家放于床上,悄悄离开。
一连几天,吴亘每日晚上都会到李大当家宅邸点卯。
七天过后,定远城传出一条爆炸性消息,李大当家疯了。
这几天李大当家面目憔悴,手里拎个布娃娃,见人就往人堆里钻,嘴里嘟囔着:“我有罪。”
渐渐的,他手下的兄弟也不再管他,任由他与一帮乞丐混在一起。
李大当家平日对这些乞丐甚是苛刻,可想而知,他的际遇会有多惨。没几日,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城里都在传说,李大当家平时作恶太多,遭厉鬼上身,遭了报应。
在一个早上,人们发现李大当家死在城北的一个池塘里,捞上来时,手里还紧紧抱着那已经缺了脑袋的布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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