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潭边,吴亘心思百转,不知赵陵为何会突然问起如此话题。
巫蛊之术,历来为人所警惕,曾多次在各国宫闱掀起轩然大波。多少颗脑袋滚滚落下,又有多少历史进程被改写。
突闻此言,吴亘心中警兆大生,这位皇家的翁主,到底是试探自己还是加有他意。
“嗯,问你话儿呢。”赵陵转过身来,凤眼微眯,冷冷审视着吴亘。
吴亘正低头组织着话语,“抬头,看着我,难不成我有那么难看。”赵陵却是有些不耐烦了,寒声叱道,伸手抬起了吴亘的下巴。
看着对方冷峻的目光,吴亘反而笑了,轻轻将其手从自己颌下拿开,“翁主是要我会呢,还是不会呢。”
二人对视良久,赵陵忽然展颜笑道:“那我知道了。”
知道你个头,吴亘心中狂骂道,自己可没说会这些手段。
正在此时,从潭边阴暗处站起一人,沿着石岸摇摇晃晃走了过来,“妹妹,如此春色撩人之时,怎的让这个下人到此大煞风景。好些日子未见,妹妹越发锦绣玲珑了。”
吴亘回头,只见一个青年男子走了过来,头发披散于肩,相貌倒是周正,只是眉间有一丝阴翳。
“哦,表哥,你因何到了此地。”赵陵笑吟吟看着对方,肩上的轻纱往下滑了一些。
“姨娘怕你出事,早早遣我过来接应,原本想着藏起来给妹妹一个惊喜,却不想被此人扫了兴,眼福未饱,如之奈何。”男子贪婪的打量着赵陵,举止轻佻。
眼见二人暧昧,吴亘识趣的准备离去。
“慢着。”赵陵忽然开口,示意侍女捡起潭边的一块铜简,送给了吴亘,“这问天宗可真是不务正业,原本以为是什么炼丹的法门,却不想是做什么豆腐的吃食。送你了,吴亘。”
接过铜简,吴亘躬身道:“谢翁主。”眼睛往潭边瞟了一瞟,想着这赵陵是不是还有其他赏赐。
“还不快走。”男子有些生气。
吴亘只得掉头离去,身后传来男子的问话声,“新收的面首,不乍样嘛,妹妹眼光可是有些失水准了。”
“诶呦,人家可是个小青瓜,得慢慢顺毛捋,才不扎手呢。”
……
吴亘心中咆哮道,你们全家都是面首,你们全家都是青瓜,怒气冲冲回了营地。
次日,车队早早就出发。再往前走,渐渐有了人烟。看着熟悉的情景,众人都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既然到了此地,应是再没有什么风险,张远和沙杵就不准备一路再去观夕城了,就此向赵陵辞行。这一趟出来,四十余人只剩下两人,不可谓不凄惨。
“两位此行奋勇杀贼,我自会向秦郡守言明。其他人不幸陨落于贼手,亦会好生抚恤。”赵陵边说边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吴亘,挥挥手让二人离去。
张远曾偷偷告诉吴亘,赵陵私下招募他到王府卫军任职,可是被他拒绝了。张家多少代人都在边陲任职,他可真是不想离开。
人各有志,选择对的就是好的,以其性子,恐怕到了卫军也难讨到好,倒不如留在厢军,一帮老哥们相互帮衬着舒爽些。
看着张远离去的身影,吴亘叹了口气,再往下走,就得自己一人独行喽,不对,还多了个初霁。
车队穿郡过府,很快到了观夕城。一路之上,赵陵整日与“表哥”腻在一起,倒是没有再找吴亘的麻烦。只不过,每次看到吴亘时,“表哥”总会流露出若有若无的敌意。
观夕城与定远城相比,明显规制大了许多,仅城门就有十二个,在赵国也可谓大城了。
距城还有十里时,宽阔的街道上早已站满官绅士卒,俱是欢迎赵陵归来。四周早已封闭,路过的百姓只能绕道而行。
领头的是名长有短须的青年,微微闭眼坐于马上。其人如此作派,若大的队伍竟然悄然无声。
车队到了众人面前,青年翻身下马,有意无意瞟了一眼跟在马车后的“表哥”,眼底流露出一丝厌恶。
“妹妹,此行辛苦了,一路可还顺畅。”青年开口道。
赵陵从车中钻出,与路上随意打扮相比,头上梳着凌云髻,身穿曳地留仙裙,硕大的青鸟发簪着实醒目,“多谢哥哥远道相迎,托父王的福,陵儿此行倒还顺当,幸不辱命。”
青年看了看赵陵身后有些残破的马车,温煦道:“妹妹此行颠沛,既然到了家,不妨换个舒适些的车子。”转头指着路中一架豪华的马车,有十二匹俊逸健硕的马儿拉着。
赵陵抬头看了一眼,笑语嫣嫣道:“罢了罢了,哥哥竟用十二驷车驾相迎,那可是只有当今皇上方能乘坐,小妹福薄,压不住如此气运。”
青年一拍脑门,懊恼道,“粗心了,原本只想着妹妹乘坐舒坦些,险些犯了忌讳,那去掉四匹就是了。”说着就准备招呼人去掉四匹马。
“不必了,哥哥好意小妹心领。一路走来,倒是坐惯了这架车儿,还是照旧吧。父王应是等的急了,我等还是快快入城吧。”赵陵笑眯眯转身上了自己马车。
“诶……”青年拦阻不及,只得干笑道,“行,就听妹妹的。”怏怏翻身上马。
看着这二人一通操作,吴亘都有些牙疼,果真一入宫门深似海,勾心斗角、貌合神离,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估摸着这位是想抢赵陵所获,却不想自己这个妹妹也是人精,生生给挡了回去。
一行人簇拥着车队,向着城中走去。
等到了王府,吴亘瞪大了眼睛。这王府的院墙一眼看不到边,至少占了观夕城一半的地皮。
门口戒备森严,高高的宫门上甲士严密把守,百步之内不许人靠近。
可惜,吴亘与初霁并不能跟着入内,而是被送到了一处偏院之中,这里倒是靠近赵陵日常起居之所。
吴亘与初霁安顿下来,可怜小初霁,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屋宇,直到坐了下来才幽幽叹道:“他们家生了多少孩子,盖这么多房子。”
不提两个土鳖感慨,赵陵一回到家中,便带着马车去殿中拜见自己的父亲,锦春王赵长。至于她那亲哥哥赵迁,则是紧紧随了过来。
赵长年约五十,留着三缕白髯,手持一把拂尘,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的一子一女走了进来。
“父王,儿臣不辱使命,终是将问天宗典籍带了回来。”赵陵一入殿,就跪拜在地。
赵长微微颔首,“受苦了。”示意将车中之物呈上。
侍卫将一件件各式器物、玉简、金箔之类的东西呈上,摆了满满一地。赵长站起身,在各式物件间查看,面皮微微颤抖。这可是一个大宗门的家当,不说别的,仅这一个个玉简,每一个放在当世都可谓价值连城。
转了一圈下来,赵长轻轻一捋胡须,“甚好,陵儿此次当记一大功。快快起来说话,此行情况如何,细细道来。”
身旁跪着的赵迁脸色一黯,悄悄瞟了一眼赵陵。
赵陵不理会身旁的异样目光,起身将这一路艰险娓娓道来,倒是隐去了与云冥瓜分收获的事,只是说打死了不少贼人。
言语间神色如常,不骄不急,但赵长却是听出来了,赵陵此行并不那么顺遂,甚至可以说是险象环生,不由的暗自欣慰。
自己这个女儿,自小伶俐,聪颖过人,绝不亚于男子。这次之所以将如此重任赋予她,也是看中了她做事干练,手段颇多。
至于儿子的脸色,自然逃不过自己眼睛,对此赵长并不担忧。两个子女明争暗斗,方才于自己这个锦春王有利。所以,一直以来,赵长都若明若暗鼓动两个子女争强斗胜。
说完路上行程,赵陵却是又跪倒在地,“请父王恕罪,儿臣在路上时遇险,曾答应一人授其贵人丁籍,还望父王成全。”
身旁的赵迁闻听此言,大声道:“妹妹此举甚是欠妥,贵人丁籍岂是能随便许诺的,要知道,只有府中有嗣,方可奏报朝廷恩准。
难不成还要给你我多个兄弟姐妹不成,传出去岂不是笑话。此一时彼一时,随便给他些赏赐就是了,何必如此较真。”
赵陵一声不吭,只是默默看着自己父王。
赵长眉毛一挑,赵陵一向不做亏本买卖,送出一分是要收回十分的。
就如自己正妃那个外甥张晴,家中长辈乃是赵国大修行门派艮山门长老,自以为占了自家女儿些便宜。殊不知,王府中这么些年多出来的练气经书从哪里来的。
都是这位张外甥辛辛苦苦从门中搬出来的,占便宜,还不知道谁占谁的便宜。些许牺牲,与修行大业相比又算的了什么。
“陵儿,此人可有异人之处。”赵长不理有些激愤的儿子,和颜悦色问道。
“父王,此人可能是戍徒后代,不惧晦雾,日后若是再入星落原,那……”
“哦,那倒是有些用处,以备后用也好。”
“父王,此人性子狡黠,手段颇多,武力甚好,若是收拢了,亦是府中一大助力。”
“也行,王府之中倒也缺少些武力高深之人。”
“父王。”赵陵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道,“此人还是魂师,会巫蛊之术。”
此言一出,殿中顿时安静下来,赵长面色愕然,挥挥手把侍卫全都赶了出去。
“此话当真。”赵长死死盯着自己的女儿。
“断然不假,当日在问天宗,此人有些手段专克恶灵,定是魂师无疑。女儿也曾问他可会巫蛊之术,他并未明说,只是说如女儿希望有他就有,如此作态不过是待价而沽的手段罢了。”
赵长吸了一口冷气,眼睛微微眯起,手捏长髯沉吟。
赵陵凑了过去,“父王,就连他转赠丁籍的女童,也是身负异能,能看见一些古怪东西。”
“也就是说,买了一个还送一个。那这丁籍可是给谁。”
“给那女童,只要那小家伙在此,他就跑不了。”
“可能拿捏的住。”
“父王放心,他就是一个小青瓜。”
“准了。家中添丁,还怕那坐在龙椅上的小子不给个名分。”
哈哈哈,赵长的笑声响彻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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