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头磐石,一壶酒,一盘枣,一缕清风而已。
吴亘与黄理坐在石旁,看着远处山景小酌。忽然,黄理开口道:“吴亘,此次翁主到此,可是受你撺掇。”
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吴亘神情有些萎靡,玩味的看着对方,“你认为以翁主的性格,可是受人撺掇的?”
黄亘一怔,“那倒也是,翁主这个人看似柔弱,实则心有方圆。如今我师父夸下海口,可是骑虎难下。昨夜,他老人家一夜未眠,皓首穷经,仍是一无所得。
这上古符文看着简略,实则大巧若拙,极难破译。况且,上古天地与今时全然不同,译出尚可,但再造可是难上加难。”
“黄兄的意思是......”
黄理赧然道,“能否请吴兄弟奏报翁主,宽限几日。”
“难。”吴亘摇摇头,“翁主看似宽宥,实则酷烈,顶多拖个一两日。再长了,黄兄你相不相信,翁主不得把你师父绑到观夕城。”
“这......”黄理脸色一僵,神情焦急,“那可如何是好,师父一人实是推演不过来的。”
吴亘猛的一拍石面,大声呵斥道:“那你还不赶紧去帮你师父,陪我在此喝风作甚。”
“哦哦,马上去,马上去。”黄理忙不迭起身,慌乱间匆匆下山而去。
吴亘长出了一口气,拈了一个枣子入口,怔怔看着远处。
此次之所以如此急迫,逼着虬真人推演符文。除了一点私心,还有就是眼见着此间天地灵气复苏,逆气渐退,势必有更多的练气之人出现。
正如水从月所说,时间长了,终会出现修行人这个庞然大物,凌驾于万千世人头顶。他们手段繁多,身怀重器,慢慢就会脱离世俗,视凡人为蝼蚁般存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已是天地蠹虫,攫取巨大资源在身,却不反哺于天地。
虽然不能将其一棍子打死,也会有一些练气士泽被一地,帮助凡人。但从大的来说,人性本就自私,又有多少会舍得吐出所获,些许反哺又怎能抵得上凡人所失。
水从月弃练气而修武道,不就是想为天下庶人趟一条路出来吗。如今吴亘所为亦是,就是想让凡人手中有一些对抗修行人的手段,使其不敢太肆无忌惮。
世界上有些事,靠自律是万万不能的,只能暴力相争。
山路上传来初霁的脚步声,这些日子吴亘一直在恢复神魂,倒是初霁对自己照顾的多了些。
“哥哥,又喝酒,下山了,一点都不听话。”初霁气鼓鼓说道。
看着对方气愤到可爱的小女儿神态,吴亘连连点头,“初霁说的对,说的对,下山喽,正好看看那个白胡子推演的如何。”说着一把将初霁放在脖子上,嬉闹着下了山顶。
有时候,被人管着,也是一种幸福。
三天过后,虬真人终是没有破解出符文。红光满面的脸上,多了不少皱纹。
赵陵有些不耐烦了,终不能一直呆在山上吹风吧,便生了离去之意。
吴亘有些着急了,自己可是打着精进巫蛊之术的名头,把赵陵诓到此处。时间长了,以赵陵的性子,终是会反应过来的,到时候这虬真人还会如此用力吗。
靠人不如求己。吴亘想了想,便去寻了黄理,想翻看一下虬真人所藏典籍。
如此要求本是无理,若是平日里断然不可,这些典籍都是一个门派的立身之本,虽然虬真人并没有真正建宗立派,但说不得过几年人家心情一好,就建一个耍耍呢。
可如今情势,若不答应吴亘要求,说不得赵陵直接拂袖而去,还在不在人家地界混了。无奈之下,虬真人只得暗中嘱咐黄理,只带吴亘看一些基础典籍即可,那些品阶较高的断然不可让其发现。
于是,黄理带着吴亘,到了后山一处小楼。
进入楼中,里面是一个个的架子,上面摆满了竹简、木椟、经册,看的吴亘眼花缭乱。这符箓一道,也不是那么简单,仅仅一个画符,就包括符头、威仪、入神、符心、布气、符胆等诸多部分。
况且,每种符文实则是对天地大道的临摹,功用不同,所遵守的道则也不尽相同。若说有人可画出所有符文,那纯粹是扯淡,如真有如此本事,此人可谓已近神。
看了半天,吴亘越发茫然,如同孩童入了糖果铺子,不知挑拣哪样为好。
黄理微微一笑,“吴兄弟所求不过是箭矢锋利,这里有神符记、钤诀可供参考,其他如兴云起雷、催雪役电、止雨祈晴、炼度亡魂之类的倒是罢了。”
按着黄理所指,吴亘找到了两本经诀,果然这两册俱是基础入门之类的记载,一者介绍符箓由来,二者则是御兵之术。看了半天,加上黄理在旁指导,倒是明白了个皮毛,至于如何领悟,那就需要时日一点点磨砺。
原本想着将两册经册拿走,却被黄理断然拒绝,直言只可在此翻阅,万不能带出。
怏怏之下,吴亘私下找到了赵陵,“翁主,这虬真人不知何日方能推演完毕,咱也不能死守在这儿啊。不如借他些经诀,回去自行研读。如此一来,亦可不再受制于人。”
赵陵正在烦闷,早想着赶回观夕城中,闻听一乐,是啊,带回去就行了嘛。看到吴亘一脸难色,眉头一挑,“怎的,虬老头不借?”
吴亘苦笑道,“这老儿倒不是不借,但只准在此观看,想那楼中有万千经册,什么时候能够看完,分明是想以此拖延时间,掩饰其无法破译古符的窘处。”
“是吗,他虬老儿莫不忘了,若不是我父亲允许,他能在这雁鸣山落足。笑话,能给他的,也能收了回来。真以为能画几道符,就不把王府放在眼里了吗。明日,咱就去借这些经诀,我看他给还是不给。”赵陵不屑道。
“得嘞,翁主,咱多准备几辆车子。今天我在楼中看了,所谓汗牛充栋,讲的就是此处。”吴亘兴奋道。
赵陵神色怪异的看了一眼吴亘,“难不成你想把虬老儿的收藏都搬空。”
吴亘讪讪道:“借一次也是借,借十次也是借,还得次次落人情,不如干脆一次把事办全乎了,做票大的,省得麻烦。”
赵陵走到吴亘面前,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土匪出身,连我都想着只是借他个十几二十册,你却是要掘人家的窝,够狠。行,就依你所说,做票大的。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
二人商议妥当,吴亘当即找了车队管事之人,空了五辆车子出来,又连夜下山找了五辆。
第二天一早,赵陵就叫黄理带队,前往借阅经诀。看着浩浩荡荡的车队,黄理还有些不明所以。等到了楼前,赵陵开口道:“吴亘,你且去挑选,选好了即可装车。”说着,找了把椅子坐于楼前,俨然督阵的架势。
“遵命。”吴亘一甩衣袖,推开看门的人,带着一帮人大步向楼中走去。
黄理见此情形,不由的惊慌失措,“翁主,这是何意。”连拦人边高声问道。
“何意,既然虬真人难以破解古符,那不如让本翁主亲自来干。我就不信,这寥寥几笔竟有何难。今天借你家师父一些经诀,他日再还。”赵陵霸气说道。
“不不不,家师昨夜已破解,现在不过是依着今时重新画符罢了,还请翁主再宽限几个时辰。”眼见拦不住吴亘,黄理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赵陵全然不为所动,理都不理身前的黄理。
“走。”眼见赵陵如此作态,吴亘心里有了底,带着人如狼似虎般冲进楼里。
“这个不错,带走。”
“这个一看就是珍品,慢点拿啊,小心损坏。”
不一会儿,小半屋子的东西竟然已被搬上了车。
“慢着......”声音从远处传来,虬真人健步如飞,从远处疾驰而来,身后还跟着通风报信的弟子。等到了近前,虬真人赶紧施礼道:“翁主,此符已经制出,还请停手罢。”
“哦,真成了。”赵陵不冷不热道,伸手从其手中取过一枚玉壁,上面镂刻了一圈繁复的花纹。玉壁一入手,一股杀气从指间传出,赵陵不由的打了个寒战。
“还请翁主让手下住手。”虬真人额头的汗珠都冒了出来。
吴亘一见形势不对,急的直跳脚,对着停在原地等候命令的人说道,“快搬啊,翁主又没有下令,你你你,就说你呢,快动手。”
众人闻听,也是醒悟过来,自家翁主下的令可是搬东西,新的命令下来之前,还不赶紧动手,场面顿时喧闹起来。
“翁主。”虬真人急的额头青筋都暴了起来。
“咳咳,好吧,你们住手吧。”赵陵眼见老头儿要急,还是给些面子吧,毕竟是父亲的老朋友。
忙碌的一行人方才停下手来,看着一片狼藉的屋内,虬真人欲哭无泪,“翁主,可否将车上......”
“虬真人,我赵陵虽位卑言轻,就没有一点薄面,借一点东西都不成。”赵陵脸罩寒霜。
“可以可以,翁主发话自无不可。”虬真人擦了一把额头汗水,这回可是冷汗了。赵陵的名声他可是听过,比锦春王还要难缠,得罪了她,哼哼,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赵陵的面色缓和了些,“那好,请虬真人将这什么符细细讲解于吴亘,不得有所藏私,否则,我自会上山再借一次。”
“一定的,一定的。”虬真人看了一眼仍在四下打量屋内、意有不甘的吴亘,心里恨死了这个少年,今天这场祸事,肯定就是此人招来的。
“这位吴兄弟,不如我二人找处静室,细细交流一下。”虬真人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此子着实可恨。
吴亘心里发毛,看了一眼赵陵,对方示意无事,方才随着虬真人到了一处房间。
当啷,虬真人将玉壁甩在吴亘面前,也不寒暄,“此符破解之后倒是简单,就是可用血气之力,击破灵气、逆气防护,乃是一种颇为低级的手段。
真不知道,翁主费尽气力,破解此种手段有何用,于修行人而言,简直是鸡肋一般的存在。”
吴亘一听,眼睛一亮,自己要的就是此物,“不知此符可有名号,还请老真人细细说来。”
“此符用血气催动,不妨就叫血灵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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