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儿终究是被擒拿起来,未被处死。



    一来是其人本事看起来确实一般,犯不了什么大恶,而且盘查后,发现其对天道门的事一无所知,不知道裘进为什么没有让她参和门中腌臜事。



    二来有齐合求情,此人的信誉还是值得洛冰和吴亘信任的。既然动了情思,无关大局的事,又何必太驳他面子。只是要求凤儿返回后,须得关于葛山后山,严加看管罢了。



    押解凤儿回到所居之处,洛冰便没有再进一步行动。既然天道门已经被覆灭,其他首尾,干脆交由昭玄司负责。已经干了这么多脏活,剩下的清扫垃圾难不成还要亲力亲为,就让蹇国师也稍稍出些力吧。



    虽然不再出战,洛冰也并没有离开,静待受伤的学子复原。



    因为所居之地人员繁杂,吴亘每日都要外出习武修炼。自已是魂师的事虽然瞒不住,但还是叮嘱了洛冰,能不外传还是不外传,免得惹来不必要麻烦。



    这一日,吴亘正在一处林中练拳不止,忽然眉头一动,看向了身后。这段时日,吴亘独自一人外出便时时将神识放出,虽然有些消耗魂力,但确保自身安全总是第一位的。



    林中缓缓走出一人,红色的头发如火焰般醒目。



    「血勇,天道门已覆灭,为何不远远逃走,反而滞留于此地。难不成你还想为天道门报仇不成。」吴亘看着对面的人沉声道。



    血勇其人,亦正亦邪,行事乖张,时有不可理喻之举。当日在鱼敖峰顶,其人被洛冰刀气所伤,念其曾放过自已一次,吴亘倒也没有当场将其揪出,任其自生自灭罢了,却不想今日在此又遇。



    血勇靠在一棵树上,双手抱着臂膀,一脸嘲弄,「吴亘,不想你堂堂土匪出身,却也成了官府的鹰犬,还带人剿灭了天道门,真是造化弄人啊。



    俗话说,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当初不被我放在眼中的无赖小儿,竟然成了我的救命恩人。



    呵呵,放心,不必紧张,不是来寻仇的,天道门没了,于我而言不过是少了个安身之所。我这人呢,从不欠人恩情,喏,这个东西给你。」



    说着,血勇远远抛了个巴掌大小的东西过来。接过手一看,却是个圆形的玉佩。



    玉佩中间有一道呈弧形的分界线,两侧一黑一白,各自雕了一只乌鸦,首尾相衔,环绕于玉佩边缘。乍一看,并没有什么奇异之处,做工颇为粗糙,好像尚未出师的玉匠练手之物。



    「此物名为阴阳佩,乃是天道门和正灵盟鼓捣出来的法器。此法器威能极大,仅这一枚,平了一座山头不在话下。不过极难制造,所需玉材颇为难得,据说得幽海中火山口处方能寻的。天道门费尽心机,也就是弄出了三四枚而已。」看到吴亘疑惑的目光,血勇难得耐心解释了几句。



    吴亘吓的手一哆嗦,血勇把这么个大杀器就这么随手丢了过来,若是一时不慎发动,自已岂不是连个渣渣都不会剩下。



    「别担心,此物不经催动,与一块石头无异。」血勇嗤笑道。



    「为何将此重器赠我,你留着岂不是也有个防身的东西。」吴亘将阴阳佩收好,不免有些好奇。



    血勇叹了口气,「其实,你我相似,皆是身出贱籍,又都给贵人家当过狗。如此作为,不就是想求个出身吗。我算是看透了,没有这个出身,万事皆难。



    无论是立身还是求进,险阻重重,就连想好好修行,也是不能。不说别的,习武所耗之大,想来你也是晓的。没有地位,只能如野狗般去抢,去偷,去乞。



    有地位的人,坐在那里,自会有源源不断的资源送到面前。修行本就是不进则退的事,一点点差下来,到最后你连人家的脚后跟都会看不见。」



    吴亘微微颔首,



    对于这一点自已也是切身有感。若不是武寞寻了大量宝物,及时给自已调理身子,消弭隐患,恐怕前路会坎坷不少,不知何时才能达成当下的修为。



    一路打劫了这么多门派,才保证了自已的习武所用。现纵然有神武院的支持,吴亘攒下的棘玉币,也已经花出去不少,全部用来购置诸类灵植异草。



    血勇又接着道:「不过呢,我二人又有不同。我性子好听些是孤傲,难听些就是刺头,所以每次当狗都当不了多长时日。你性子洒脱些,说不得能混出个名堂,这阴阳佩交给你,上缴给官家,说不得能给你添些功绩。.



    此外就是,如此邪物问世,可不管你是凡人还是异人,统统都能杀个血流漂杵。黎庶何罪,天道门和正灵盟以一已之私铸此杀器,确实该杀。你交上去后,官家有个防范,说不得能活人无数,亦是积攒些阴德吧。」



    说完,血勇竟是不管吴亘反应,掉头就走。



    看着其人背影,吴亘唏嘘不已。此人虽然行事多有恶举,但终是存了一丝善念。若说他是个良善之人,那真是侮辱了这两个字。若说他恶贯满盈,却也是言之太过。



    世间的人本就多是如此,只不过善恶多少罢了。所谓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真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况且,哪里有那么绝对的善恶,已之善,于彼则未见为善,今日善行,于明日恐为恶举。



    回到住所,犹豫再三,吴亘还是去寻了洛冰,讲了阴阳佩的事。之所以犹豫,倒不是他贪图此物,却是怕赵国皇家得了此物,反而大肆铺开制造,岂不是害了更多人。



    但转头一想,既然正灵盟和天道门能造出此物,遑论集一国之力的皇家,倒不如早些让其得知,以好有个防范,毕竟,官家做事还是须有一些底线的。



    不提吴亘如何与洛冰商量,在扶黎城千里外有一处名山,山名独苏,正是赵国修行大派归元宗的宗门所在。



    此山共有九峰,山中削峰掩映,灵气浓郁。满山异花争奇,松篁斗翠,时有鹤舞清风,异兽对啼,真真是个修行的好去处。



    位列九峰之一的丹熏峰上,朱浅画正坐在窗前,手持毫锥,怔怔看着院中苍松发呆,桌上摊开的纸上却是一个字也没有落笔。



    自从在葛山与吴亘匆匆一瞥后,便再没有了对方的音信。这些日子以来,总是心思有些恍惚,连修炼也耽搁了不少。



    不是不想着出宗门去寻吴亘,只不过归元宗作为千年大宗,宗法森严,又岂能随意进出。况且,一直伴于身边的赵嬷嬷,素来反对自已与吴亘交往,自已也是知道的。



    其实,以朱浅画的聪慧,又如何不知道赵嬷嬷反对的理由,那就是吴亘当下的身份,护不住自已。为什么一回到京城,自已就匆匆入了归元宗,连自家父亲也连连催促。



    当年青鱼案一事,其实并没有结尾,身后的对手仍在虎视眈眈。



    朱不展在定远城,离了中枢,自已反而无事。朱不展再入京城,虽然只是国子监司业,可其门生遍布中枢地方,若是串联起来,足以搅动朝中风云。这一股不可小视的力量,显然会引起某些人的注意,自已便成了人家随时可拿来威胁父亲的砝码。



    此时若是任性,恐怕不仅会给自家爹爹带来麻烦,就是吴亘,说不得也会被牵连进来,害了其人。每每念及此处,朱浅画便绝了去寻吴亘的心思。



    可是少男少女之间的事情,本就没有道理可言,犹如干柴烈火,岂能轻易压的下,越是压抑反而越是反弹的厉害。朱浅画这些日子神色恹恹,整日里就是写写画画,以解心中郁闷。



    此时盯着窗外,越想越是烦躁,竟起了小女儿心思,暗自埋怨起吴亘来。这个猢狲,整日里在外浪荡,也不晓的过来看看自已。



    正幽怨间,院门一开,赵嬷嬷推门走了进来。看到朱浅画失神模样,不由暗自叹了口气。推门进屋,将新采的鲜花插入梅瓶之中,轻轻走到了朱浅画身后,「还在想那个小土匪。」



    朱浅画一惊,知道自已的心思全被赵嬷嬷看出,难得撒娇道:「嬷嬷,竟胡说什么。」



    赵嬷嬷轻抚其头,叹了口气,「嬷嬷也是这个年纪过来的,如何不知道你的心思。道理我已与你说过多少遍,吴亘这个小土匪,本性其实倒不坏,模样也算周正,人又跳脱些,倒与你性子相补。



    若你是个普通人家出身,倒也不是不可以与其来往。可你也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你家爹爹,别看他官复原职,可一介书生,又怎能敌的过那些人的手段。你若不寻一个好人家,给他以助力,说不得父女二人都不得善终。嬷嬷说话难听些,但却是为了你好。」



    朱浅画将头靠在赵嬷嬷身上,轻声叹了口气,「嬷嬷向来对我好的,浅画自是知道。今后自当好好修行,以助爹爹一臂之力。」开口间并未提吴亘,而是轻轻岔开了话题。



    「对了。」赵嬷嬷双手捧往朱浅画的脸,摩挲着光滑的脸颊,「那白检心我看也是不错的吗,人长的俊俏,修为又高,又颇得掌门赏识,还是上一任国师后嗣,我看的出来,他亦是对你有意,不妨......」



    「嬷嬷……」朱浅画拖着长音,将脸从赵嬷嬷手中挣脱出来,「浅画只想着好好修行,一心修炼,却没有这些儿女心思的。」话一出口,却是连自已不相信。



    赵嬷嬷哈哈一笑,揉了揉朱浅画的头,「算了,不逼你了,暂且在此好好修炼吧。我听说吴亘那小子入了神武院,若是机缘好些,说不得也能混个贵人身份。」



    赵嬷嬷口中的白检心,早早便已入了归元宗,其人修行资质极佳,加上又是前国师后代,在宗门中可是人尽皆知,可谓妥妥的修二代。此人长的玉树临风,为人做事温润,颇得上下好评,便得了个金童的美誉。



    朱浅画到归元宗后,一入山门就在同辈中脱颖而出,修为好,人又生的蕙质兰心,也有了玉女的称号。



    这金童玉女的称谓一出,自然而然便有人将其视为一对。白检心借着此机,也是对朱浅画多有示好,来丹熏峰的次数多了不少,让朱浅画颇为苦恼。



    可怜吴亘在外打生打死,却不知道有人已准备撬其墙角。也得亏相隔遥远,要不然不知会惹出怎样的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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