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松玄此次前往天宁,并非偶然路过,而是专程赶赴。不是从苍岚山出发,而是从瑶光岛出发。匆匆办完正事,又连夜朝瑶光岛而去。
衍星宫比武大会结束之后,郑鸣离开苍岚山时遭到魔族袭击,应松玄出手化解了危机,二人皆以为魔族能消停一些时日。不料郑鸣返回开阳派才发现,另有一大帮魔修竟趁他不在围攻瑶光岛。
瑶光岛地势隐蔽,在海上飘忽不定,有诸多天然屏障作为掩护,外界不知其踪迹。开阳派在这海外桃源上开宗立派,低调发展,平稳安定地度过了漫长的岁月。
数万年来,魔族从未打过瑶光岛的主意,一是找不到,而是没必要,这随波逐流的小岛上没什么东西是魔族需要抢夺的。
然而近百年来寂陵魔灵的传言风声四起,严析又身死归墟,严墨行身心俱疲,传位给郑鸣,没想到魔族竟然在这一代盯上了瑶光岛。
起初郑鸣以为魔族是为了找他合作才穷追不舍,但一帮强大的魔修来势汹汹,对合作之事只字不提,只大开杀戒,显然是另有所图。
严墨行认出领头的魔修竟是魔尊伏云,郑鸣显然不是他的对手。老掌门心中不安,决定请求衍星宫支援。应松玄与严辛荷闻信立即前往瑶光岛,仙魔激战整整三日,双方伤亡惨重,直到昨日深夜,负伤的魔尊终于准备撤离。
开阳派以为风波已定,局势已稳,岂料伏云离开之前朝郑鸣喊话:“交出颛顼手记,否则魔族随时会再来拜会。”
“什么颛顼手记?”郑鸣从未听过这个东西。
伏云仰天长啸,极尽嘲讽:“好一个空壳掌门,瑶光岛的秘密,你竟然不知道吗?”
郑鸣大受刺激,紧绷的心弦怦然断裂。没错,他名义上是新任掌门,但大事的决定权仍然在严墨行手中。不可笑吗?严析已经死了,严墨行却仍然难以接纳他,他也知道自己就是个摆设而已。
他想追上伏云问个清楚,却被严墨行阻止。老掌门屏退旁人,对郑鸣、严辛荷与应松玄讲起了瑶光岛的秘密。
事实上,这不只是瑶光岛的秘密,也是魔族的秘密。
据严墨行说,上古神族颛顼大帝育有三子,三子为争夺帝位兄弟相残,老二手段最为凶残,活活吞噬老三一举吸取了对方所有力量,功力剧增但堕入魔道,摇身一变成为上古时期最厉害的魔尊。
魔尊对老大故技重施,强行吸收了老大几乎所有的神力,而老大侥幸逃脱,退变为柔弱无能的妖族,若想摆脱早夭命运修得长生,需以仙人血液饲喂。
从此神族正统血脉衰落,妖族苟延残喘,魔族日益强盛,妖魔两族形成了一种复杂微妙的关系。
颛顼不忍亲手断绝自己的血脉,但又担心魔族过于强大而毁天灭地,于是写下彻底毁灭魔灵的方法,藏在一座与世隔绝的海岛上,为后世削弱魔族势力留下零星线索。
那海岛便是瑶光岛,颛顼手记的秘密只有开阳派历代掌门知道。
到了严墨行这一代,他原计划将秘密告知严析,岂料白发人送黑发人,郑鸣接替了掌门之位,严墨行似乎不完全放心,从未对新任掌门提起颛顼手记这回事。
直到伏云公开喊话,他才终于说出这个秘密,不止对郑鸣一个人,而是连同应松玄与严辛荷一起,显然是没把他们当成外人。
“师父,那颛顼手记现在何处?”郑鸣眸色深沉,压抑着满腔愤愤不平的情绪。
严墨行白眉紧锁,闭口不言。
“严伯父?”应松玄这几年来一直在寻找销毁魔灵之法,没想到方法就藏在瑶光岛上。
严辛荷心急:“父亲,您快说说。”
“为父并非刻意隐瞒,只是我的确不曾见过手记,也不知道它的具体位置。”严墨行无奈地看着严辛荷,扶额叹息,“颛顼虽然在瑶光岛留下手记,却并不想让世人轻易找到它,开阳派历代掌门也并不知道它到底被藏在何处。开阳派还有一条不公开的训诫,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切勿寻找颛顼手记。”
“如今魔琴现世,销毁魔灵一事迫在眉睫。严伯父可否允许晚辈探查瑶光岛,找出颛顼手记?”应松玄双手作揖,毕恭毕敬地询问。
严墨行心如明镜,颛顼手记虽然是上古帝王留下的神物,但乱世之中却成为巨大的祸患。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魔族当众挑破手记的秘密,他迫于无奈公开了前因后果,实则欲借应松玄之手掏出这个祸害,并趁此机会将它转嫁出去。
应松玄提出搜岛的请求,对严墨行而言恰是正中下怀,他面上摆出犹豫不定之神色,心中已措词准备答应。
郑鸣却脱口而出:“师父三思!瑶光岛乃开阳派圣地,怎可由外人插手搜查?”他斜着眼瞪应松玄一眼,又转向严墨行斩钉截铁道:“弟子乃一派之主,定会尽快找出颛顼手记。”
“父亲,应师兄不是外人。”严辛荷定定望着严墨行,没留意郑鸣紧握的拳头,“我陪应师兄一起找,请父亲放心。”
严墨行点头应允。
郑鸣无可奈何,忍到密会结束严墨行离场,才愤愤不平道:“辛荷,我会让你知道,你选错了人。”
郑鸣带了几名亲随弟子连夜开始搜寻,但并未说明他们要找的东西究竟是何物。
应松玄对瑶光岛本就不熟悉,加上眼伤未愈,想找出颛顼手记可谓难上加难。
严辛荷虽然陪在一路,但她少时规规矩矩,不常四处走动,对瑶光岛隐秘之处并不了解。不像她阿兄严析,一双脚几乎踏遍岛上所有角落。一想到阿兄,她难免伤怀,“要是阿兄在就好了,瑶光岛上没有哪一处是他没去过的。”
“可惜……”提及严析,应松玄亦难掩神伤,缓了一缓,却又突然道,“我去趟天宁。”
“应师兄为何去——”严辛荷疑惑地望着他,想了想谁在天宁,继而恍然大悟,“你要去取阿兄那面灵晰镜?”
应松玄平静地点头,“我回房稍作收拾,今夜就走。”
严辛荷却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应师兄刚受了伤,不宜长途跋涉,天宁我去就行。”
这几日仙魔对战,应松玄与伏云都受伤不轻,他虽然只字不提,装作没事,严辛荷却看在眼里,十分心疼。
“一点小伤,无关紧要。”应松玄态度坚决,严辛荷心知劝不动,便以带路为由同去。
于是发生了后来的事。应松玄到了天宁,在周家偏厅等着徒弟,从午时到酉时,叶若风在夕阳中跪地认错时竟已变回女儿身。
他做为掌门不得不厉声训斥,严辛荷催他处置,裴隐为她求情,她眉心印着红梅请他帮忙,她还拒绝了一同去瑶光岛的邀请。
不知是因为受伤还是什么,面对叶若风时,那种心绪不宁的感觉又找上了他。
应松玄清晰地感觉到属于她的魔气在自己体内游蹿,并好似在幽幽地质问,“你带着伤赶来天宁,只是为了取回灵晰镜?”
当然是如此,当务之急是找到颛顼手记,他在心里回答。
那魔气嗤笑一声,喋喋不休,“她不肯同你去瑶光岛,你是什么心情?”
什么心情?他忽然回答不了那是一种什么心情。
魔气怂恿他向叶若风靠近,他不再理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与她短暂相遇又冷冷道别。
直到离开她万里之外,他才听说她受伤了。颛顼手记明明在瑶光岛,他却竟然想回天宁。那一瞬间,魔气只差一点便战胜理智。
瞬息之后,翻涌的魔气归于沉寂,他面无表情,加速朝瑶光岛前进。
翌日上午,他与严辛荷,连同两个晚辈一起到达目的地。
灵晰镜有两大特异功能,除了隔空交流,还能实时记录,不过记录只有影像,没有声音。应松玄不远万里去叶若风那里取回灵晰镜,乃是为了查看严析在瑶光岛上都去了哪些特别的地方,若镜子恰好有记录,说不定能更快找到颛顼手记的线索。
严弈与严蕴被安排去汇报人间历练的情况,严辛荷与应松玄一道去寻找颛顼手记。
应松玄看不见灵晰镜中的画面,自然便由严辛荷翻阅。
镜中画面切换到几百年前,少女时期的严辛荷正对着严析哭闹,事情的起因并不复杂:当时严析与应松玄相识不久,他看上朋友那对奇异的灵晰镜,又不好开口白拿,不惜将自己最疼爱的一只苍鹰送给对方,换来了其中一面镜子。严辛荷不满哥哥将苍鹰送走,接连好几日哭哭啼啼朝他发脾气。
陈年旧事在灵晰镜中一一重现,严辛荷鼻子发酸,杏眼微红,罕见地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应松玄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对她的心情感同身受。他也怀念镜子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也怀念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如今故人已去,让他怀抱着自责与愧疚,背负着沉重的批判而活着,一日也不得轻松。
“师妹节哀。”他很难得地伸手拍了拍严辛荷肩膀,严辛荷一愣,从悲哀中回过神来,调整状态进入正题。
两人一致决定,日常生活的琐碎场景快速划过,只重点关注神秘或新奇的画面。严辛荷从灵晰镜中见到许多陌生的区域,她这才知道瑶光岛上竟然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角落。
凡是可能潜藏颛顼手记的地方,他们都得一探究竟。五六日下来,两人跟随灵晰镜几乎走遍了瑶光岛每一个角落,却始终未能找到一丝线索。
好巧不巧,好几次严辛荷与应松玄刚找到隐秘幽静的场所,郑鸣也刚好出现,不知他是碰巧撞上还是暗中跟来。如此巧遇数次,双方仍然空手而归,郑鸣渐渐不与他二人凑到一处了。
就这样又过了两日,到第八日下午,严辛荷在灵晰镜中发现一丝古怪。她环视一周确认郑鸣没有跟来,才低声说:“应师兄,镜中有一段空白。”
“什么空白?”应松玄问。
“就是什么也没有记录,镜面之中空无一物。”严辛荷往后划了一段,影像再次出现,前后都有画面,唯独这一段毫无内容。
应松玄让她返回空白那一段,他伸手抚摸镜面,以灵力细细感受,而灵晰镜灵气全无,“那段时间灵晰镜失效了,它的前后是什么。”
“是一座桥,念生桥,我们前两日已经去过。”严辛荷困惑,那座桥并无任何特别之处,但灵晰镜为何会在桥上失效呢?
应松玄请她带路,“再去一次,看看你阿兄当年在那里究竟发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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