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王朝,建国文皇帝从杀官造反起家,于乱世中推翻前朝暴政,奠定基业。

    世道不太平,妖魔趁势而起,贻害无穷,人力根本不能抵挡,文皇帝功劳赫赫,却因此未酬先死。

    其子武皇帝即位后,和仙门联手,辅牙相倚,大量道士随军,使妖魔败退,这才定鼎天下,疆域纵横八万里。

    大和国以木德王天下,定都涪京。涪属水,而水生木,暗合生顺之序,这是请了仙道中道行极深的道士所指点。

    涪京之地,有水利于养龙,地势长驾远驱,水陆通达八方,但有一点却不太好,没有天险。于是,武皇帝又请仙门中的道士,从南方归墟远洋搬来九十九座灵秀大山,以为天险,又在山上修建祭坛,镇断天下龙脉,意旨可谓深远。

    传至今天,大和王朝已历经六代七王,国祚千年仍旧稳固,镇断龙脉的说法似乎有点道理。

    时值春中,天未亮,寒气仍显袭人。

    涪京城,东郊,一处不起眼的民房亮了灯火。民房不大,却也是三进院子,还有单独的书房。

    大和国尚武,并不盛行文风,而这间小小民房却设有书房。那书架上藏书颇丰,除了经史子集外还有诸多杂书,达千列之多。书桌上四宝齐全,一对铜牛镇纸盘出包浆,显示出房主是个读书写字的人。

    此时,年约十四五的孝衣书生坐在书桌前,手握书卷,神情专注。少年头系白丝巾,干净的脸颊带有几分病态。

    少年姓黄名权,今年十五岁,涪京人氏,九岁中举,轰动一时,被称神童。

    黄家是商贾之家,原本家资颇丰,有条件就读国子监。六年前黄父出门经商,被匪徒所害,由此家道开始中落。岂料孝期刚满,三年前黄母又罹患疾病,不久后去世,黄权再度守孝,身上的白孝服已经穿了六年。

    黄家的家底除了安葬父母,清偿外债,再加遣散佣工等花销用度,早已所剩无几。

    书架底下埋有最后几锭大银,黄母离世时千叮万嘱不要乱花,留给黄权娶妻时用,万一不得志还可以买个官做。

    今时不同往昔,大和国文风衰弱,黄权虽是举人,但含金量并不高,除了免些赋税徭役,其它也没什么特权。饶是如此,像他这样的普通人想出头,还是只能靠读书。

    “好厉害的兵书,难怪是禁书,偏偏是禁书才好看。”

    许久,黄权合上书卷喃喃自语,对这本《兵仙阴符经》回味无穷。

    这本兵书包含兵阵一百零八种,比如圆型,方型,勾型,蛇型......除了兵阵还讲权谋,说的是朝堂组织为了权利勾心斗角,像什么祸水东引,借刀杀人等等,无一不是致人死地。

    里面还有一句有意思的话,如战至最后,四面被围,已无出路,死局该如何破?

    黄权翻遍全书,才在最后找到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书是古兵道传下来的,时间久得无从考证。以前看这种书,如果被同窗检举,少不了送大牢问罪,甚至砍脑袋。黄权几年前就搬到这京郊民房自学,闭门造车,倒是不忌讳什么禁书不禁书的。如今又是太平天下,监管早就不严厉了,黑市上大把禁书禁物。

    黄权把这本看完的兵书放回书架,略过经史子集,自然的把这本兵仙所著阴符经,归类为了杂书。

    兵书里写的勾心斗角,相互算计,生活中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几年前搬离涪京,住到郊外,也不能说没有这部分原因。

    黄权在京城读经馆的时候,他年纪最小,号称小神童,九岁中举,轰动太大,锋芒盛而不敛,其实这样一来,冥冥中便是遭到无数人的妒忌,甚至暗算。

    父亲的死说不定也与此有关,涪京首都势力复杂,上至王公,下至富商,黄家小小商贾,讲关系,讲背景,没有一样能跟他们对抗。

    但事情发生在外地,案卷递至地方省藩臬二司,却一直悬而未破,无人为此伏法。

    如果自己能中进士,享受立即授职的特权,就能把手伸到地方上,将父亲的案件提请大理寺督办,说不定就能早日破案。

    这时,“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一个戴着毡帽的黑小脑袋探了进来。

    “少爷,今天是你十五岁的生日。”

    黑小脑袋喊声若鸭,显然是正在变声的孩童。

    他叫黄午,比黄权小两岁,今年十三。正正的午时生,黄家赐姓名叫黄午。他的母亲死于难产,父亲是黄家的庄丁,和黄权的父亲一起遭了匪害。种种原因,黄家遣散佣工的时候把他留了下来,一直伺候黄权。

    黄午套个煮饭的围裙,手端莲形托盘走进来。托盘上放着一件拳头大的灰白物件,像一块珊瑚,仔细一看又像截小树杈。

    “我知道,今天也是我守孝期满的日子,该去父母坟前祭拜祭拜。”

    “嗯,香烛纸钱都已备妥。”黄午应到。

    黄权若有所思,似又想起了什么,望着黄午说道:“黄午,你今年十三岁,开始变声了?”

    “啊?”

    黄午身躯一震,黑瘦的小脸闪过一丝难为情,难听的发音根本掩饰不住,所以他尽量少说话,必须说的也只捡重要的说。

    也不知怎么回事,最近比少爷吃得都多,嘴唇上长出了细细的胡须,还有晨起晚睡时,一些变化妙不可言。

    打量着差不多和自己齐高的黄午,忽然发现他怀里还装着东西,把围裙撑起一大坨。在黄午不安的眼神中,黄权伸手从他怀里掏出一本书卷。

    “读书是好事儿。”黄权点头赞许,看来黄午开始用功了。

    以前教黄午功课,前面有点新鲜感还能坚持,后来就称病,一到功课时间就这里疼那里酸,七八年了学会的字不超五十个。

    黄权脸一板,赫然发现手里的书名《剪灯映画》,肃然道:“我说最近老不见你人,倒是见你在书架上找过几次书,还以为你很用功。原来你是找有图的,没图的就丢到一边。”

    剪灯映画这类书籍,插图比文字精彩得多。

    “少爷......我那个......你就不要逗我了,上次你跟我说的龙阳那事儿,我觉得实在太恶心,三天吃不下饭。”

    黄午浑身一紧,想起上次黄权给他解释龙阳君的事。

    “哈哈好了好了,咱们不说这个了,今天还有一件大事,春闱。”

    今天这个日子很特殊,成年,孝期满,春闱会试。

    黄权解掉头上的白丝巾,脱下孝服,在黄午的伺候下换上青衫,立即就是一名书生模样。

    黄权盯着托盘里灰白色的珊瑚状物件,莫名升起一阵喜爱。

    “这是什么冠?如此精美!本来想今日出门再购置一顶帛冠,看来这钱要省了。”

    黄权把它戴在发鬏上,对着铜镜比划。

    “这顶珊瑚冠,听夫人说是老爷出门经商带回来的,时间久得很呢,您小时候最爱它了,谁也夺不走,不见了就一直哭。”

    黄午拿起一根楠木簪子,从物件两头的孔洞对穿,紧致又合适。

    “这么多年了,搬家也没有把它弄丢,也是难得。”

    黄权记得是有这么一个物件儿,是父亲从外地买回来的,但听说那个时候他还没出生。

    “那是,我一直给少爷保管着,昨天特意找出来,就等今天用呢。”

    黄午望着黄权头上的珊瑚冠,也是喜爱得紧。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入手略沉,非金非玉,但就是精致。

    成年戴冠,殷实的人家,父母宗庙俱在的,还要行成年礼,黄权如今这情况就只能从简了。

    听着黄午的话,主仆二人这几年相依为命,过了不少苦日子。而黄午虽然是他的仆人,但他从未把黄午当奴才看,不像别的主子,对奴仆不是打就是骂。

    想起多年来的辛酸,黄权不由正声道:“黄午,不是我黄权自负,压运六年,今已成人,我今天参加春闱,考中进士就是天子门生,甚至要在那金銮殿上一争头名,然后迎娶沈家小姐,沈家小姐会陪嫁过来一名丫鬟,我把她许配给你,让你成个家......”

    黄权的每说一句话,旁边的黄午都会点头,表示对黄权的认可。

    可听到黄权后半句话,他立刻脸红心跳,萎道:“少爷,沈家小姐陪嫁丫鬟,那是给你通房用的,我哪里敢使得......”

    黄权抢话道:“你一天到晚尽想通房这些东西,不想别的?”

    “我一天到晚尽想这些东西?”

    黄午说着,一对黑眼睛滴溜溜瞄向书架,那些杂书至少还有一半没有翻过,因为平常还要做些家务,他看书的时间其实不多。

    “你总不能跟这些书过一辈子吧。”

    “少爷,你你又逗我......”黄午的鸭声长长嗔道。

    主仆一阵嬉闹。

    焚香沐浴拜完考神,黄权又去坟山祭拜父母,然后才前往贡院应考。

    贡院在原太常寺衙门旧址,自从方仙道的道士给涪京搬来九十九座大山,镇压龙脉,太常寺没多久也跟着搬了上去,旧太常寺则原地扩建,改成贡院。

    黄权提着篮子向贡院的方向走着,篮子里装的都是应考之物,笔墨砚台,还有干粮清水。

    离贡院还有一里地,道路就堵得水泄不通了,全是来自各地的考生,其中还有一些番邦外国来的,个个高鼻大口,黑如锅底,服饰打扮也花哨得很。全场除了考生,还有穿戴甲胄,执刀枪的士兵在维持秩序。

    春闱是中央考试,由礼部主持,举人应考,可以说能参加的考生都是真才实学,堪称群英荟萃。而这些学子来自各省州四面八方,数量自然也很庞大,只怕有十万之数。

    这时,一顶金丝云纹八抬轿一颠一颠的,急匆匆赶往贡院。众考生见状,立刻让开道路,神情无不恭敬。

    朝廷规定,能坐轿子的都不是普通人,而这八抬大轿,只有二品以上的官员才能乘坐。那么眼前这顶轿子里的人,肯定就是本届春闱的考官。

    贡院五楹门大开,各地考生通过验身,搜检等程序缓慢进入。

    “小卫国公,封仙楚。”

    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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