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里安·德·奎因其之三
我起床之后看到的第一幕就是在客厅里, 靠着落地玻璃窗睡着的库洛。
小小的女孩还穿着睡衣坐在地上，身边散落着我昨天做的笔记，看起来昨天晚上她在这里看过那些东西。她头抵在玻璃窗上, 我走过去的时候她也没有醒，我蹲下身, 看到她脸上带着些许泪痕：她哭过了？
昨天一天直到入睡前她都很正常, 甚至还给朋友写了信，我睡着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她的睫毛扇动了下, 然后很快睁开了眼睛，有些疑惑地看了过来：“咦，阿德里安？早上了吗？”
“怎么在这里睡着了？会着凉的。”虽然觉得其实并不是很妥当, 但是我还是伸手把她抱了起来，然后把她放到了沙发上, “脚该麻了吧？”
她眨了眨眼睛, 然后低头揉了揉腿：“真的，好像是有点麻。”
这不是实话，只是我这么提了，她顺着我往下说而已。
我单膝跪到她身边，让她看向我：“库洛,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为什么哭了？”
“我哭了？”她后知后觉拿手擦了擦脸，“呜哇, 不会吧……”发现自己真的哭过之后, 她露出了“怎么会这样”的表情, 然后很明显地在考虑要怎么搪塞我, “我自己都不知道, 昨天晚上好像做了个梦, 不过我不记得梦里是什么了。”
她知道自己梦到了什么，这么说只是不希望继续追问梦的内容吧。
我的技能【辨别】现在正常发动着，清晰的告诉我她的话语里哪些谎言。
这样的感觉不太好，虽然我们的确认识时间不久，但是我以为我们至少是能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互相信任的：即便我们对各自的过去都绝口不提。
她说她曾鉴定过我，那她恐怕从我的状态和称号上能看出些什么，但是她从来没有提过，也没有问过；我知道她用的是假名，还用了改变外貌的技能，但是我们默契地没有去刨根问底，即使互相有一些秘密，我们也可以一起组队旅行。
库洛很喜欢和我撒娇，冷了热了饿了渴了困了累了，即使那是她自己可以轻松解决的事，她都会做出可怜的样子来。可是现在，她却在逞强，我应该如何处理这之间微妙的“差别”，理智在告诉我“如果她不想说的话，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
可是我在意。
在意到想不顾人之前该有的社交距离，去追问她原因。
是因为我曾经见过她做噩梦时候的样子吗？那时候她说出的名字是：“塞穆尔。”
“唔诶？”
“是做了和他有关的梦吗？你的兄长？”
她在听到我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一瞬间非常惊讶，不过她很快就找回了状态：“啊……嗯，我都说了不记得梦里的内容了，阿德里安这么问我也没法回答，不过，你怎么知道我有个哥哥叫塞穆尔的？”
“在沉默之森的时候，你做噩梦，我想叫醒你，结果没有成功还记得吗？”
“我记得，你说我说了‘不要叫醒我’这种话来着。”
“是的，在那之前，我听到你在梦里喊了那个名字，‘塞穆尔兄长’。”我垂眸看着她露出来的膝盖，洁白的皮肤上留着昨天跪坐在地上留下的痕迹，“很抱歉之前一直都没和你说，毕竟我没有资格追问太多……今天也只是突然想到。”
她沉默了一会，才说道：“原来是这样，不过这次我也不记得了。”
她再次拒绝了我。
我也知道不能再问下去了，所以我只能接受她的谎言：“是吗，那身体上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今天还有力气出门吗？”
她摇了摇头，然后笑了起来，虽然依旧是平时那种撒娇时惯常会露出的
笑容，但是今天看上去也有些无力：“阿德里安太爱操心了啦，我身体倍棒，完全没问题！再说今天要去买好吃的吧？可不能把我一个人扔旅馆里你自己一个人快活。”
“没有不舒服就好，那赶紧洗漱换了衣服，得先吃早饭。”我站起身，像往常一样摸了摸她的头，她很配合地蹭了蹭我的掌心。
在她洗漱的时候，我去把散落在地上的笔记和滚到远处的笔整理了一下，却在一张纸上看到了库洛写的几行小字。
伊丽莎白·佩雷斯
费德里科·莱恩
塞穆尔·斯特林
康拉德·摩尔
黛博拉·斯特林
莉迪亚·福特
一共六个名字，她把它们圈了起来，看着像是做了一个关系表的样子，我不太明白这个表达的什么意思，但是虽然我不知道她的姓氏，塞穆尔和黛博拉这两个名字，一个是她的哥哥，一个是她自己。
我应该认为这是她写的关于自己的什么事吗。听到库洛快从浴室出来的声音，我把笔记叠了一下，把她那张随意插在当中，放到茶几上，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库洛回房间换衣服的时候，我也去洗漱了一下，等我走出浴室的时候，她还没从卧室出来，我看了一眼茶几上的笔记，她的那张已经被抽走不在了。
虽然我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但是心里还是有点异样：我希望她能告诉我实情。不，不应该是这样，我希望她告诉我实情吗？为什么？因为旅伴需要足够的互相信任吗？不，不是这样，我知道她如果只是作为旅伴的话可以信任，即便她不再说更多关于她的事，对于我们的旅途无足轻重。那我为什么还想要知道这个实情？我心里的这个诉求，并不合理。
库洛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穿着奥布里昨天送的白色裙子，腰间系了一根蓝色的腰带，她看到我之后走了过来：“奥布里送的衣服比我想象中还合身，难道他其实眼光超好？”
“商人嘛。”她的声音中的活力回来了，好像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她已经调整好了自己，“走吧，吃早饭。要出去吃还是尝尝这里旅馆自带的餐厅？”
“去二楼吃！嗯，住旅馆的话早饭在旅馆吃才有那种‘我住了一个真不错的地方’啊那种感觉！”
吃完早饭之后我们上街去采购厨具和食物，她很想买家用的大全套厨具，其中还包括了给蛋糕裱花用的裱花袋一类在旅行中根本用不上的东西，所以我否定了她的提议，她似乎为此大受打击，并说出了“我想吃阿德里安做的蛋糕”这种话。
“最好不要有这种奢望，除非在某个城市能定居一段时间，不然做一个蛋糕就要大半天，赶不了路。”
听到我这么说之后，她嘟着嘴，颇为不服气的样子。
买完厨具之后我们采购了一些蔬菜，还有按照她说的，买了不少大米，考虑她的技能空间内可以保鲜，所以也买了一些新鲜的肉，这样不用一直吃肉干。
购物的时候，虽然她在我面前表现地和往常一样，但是偶尔，非常偶尔在我眼神从她身上移开和商家谈价的时候，她会站着发呆，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一样。
把该买的东西都买完之后，我们吃了午饭，下午在街上又随便逛了逛。塔塔科是个短时间内不会让人觉得无聊的城市，有许多很有趣的摊贩。
在路过一个首饰小摊的时候我停下了脚步，那是一串乙贝做的发圈。乙贝在沿海的国家很常见，是一种会被海水冲到岸边长得很像贝壳的石头，但是在内陆不多见。这种石头并没有宝石的价值，胜在便宜好加工而且也有一定的美观度，
这串发圈上的乙贝基本都是浅色的，被雕刻成新月和星星的样子，我拿了起来，对着光看了看，根据光照
的不同，石头上反射着不同的虹光。
“小哥好眼光，这个可是最近咱们这最好看的一串。”摊主看我感兴趣，立刻凑了过来，“是要买给家里姐妹还是心上人？”
“……买给我妹妹。”摊主这么问的时候，我这么回答道，“多少钱。”
“哎，买给妹妹的话，那就，这个价。”摊主比了个数字。
“还根据对象报价的吗？”摊主给的价格还算合适，我也就没有再和他讨价还价，把钱付了。
“那可不，如果小哥买给心上人，那我肯定得多要点，您说是吧？”摊主嬉皮笑脸地把钱收了，“谢谢惠顾！”
这时候库洛从街另一边小跑了过来，一脸气鼓鼓的样子：“阿德里安你怎么在这里！我刚才一回头你人不见了，吓了我一跳。”
“啊，我在买东西。”我看了一眼她的裙子和她亚麻色的浅色长发，把发圈递给了她，“正好，是给你的。”
她接过之后脸上的表情立刻亮了起来：“这是给我的吗？发圈？好好看……这是什么，难道是贝壳？颜色会变诶，我可以现在就戴上吗？”
“可以，本来就是送给你的，你喜欢就好。”
库洛把自己的辫子散开，用我送的乙贝发圈扎了一个马尾，然后她在我面前转了一圈：“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
“嘿嘿我也觉得，不愧是阿德里安挑的！”
“哎呀这就是小哥的妹妹吗？长得很可爱，不过兄妹两位不太像？”摊主在观察了我们两人一会摸着下巴这么问道。
库洛听到的时候愣了愣，不过很快似乎就明白了什么，露出了狡黠的笑容：“是吧？大家都这么说，没办法啦，谁让我们的老爸他超——级——花心呢，害，真不知道妈咪看中他什么地方，长得也很一般，我和哥哥两个人都遗传自己的妈咪才这么帅气和可爱哦？”这么说完，她拉起我的手，拖着我离开，“好啦，我亲爱的哥哥，走啦。”
走出一段路之后，她还没有要放开我的意思，反而蹭地更近了，我低头看她，就看到那串星月乙贝因为她的动作摇摆着发出轻微“刷拉刷拉”的声音。
“谢谢你，阿德里安，抱歉今天让你担心了。”她突然抬起头看我，笑嘻嘻的，“还有，我很抱歉，作为淑女我也有自己的坚持，毕竟，秘密会让淑女变得更迷人哦？所以阿德里安不会生我气的，对吧？”
她这样说的话我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了吗？
“我看上去在生气吗？”
“没有，但是你看上去在担心。”库洛拉着我的手晃了晃，“我没事啦，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可以多给我买一点哦，我不介意的，而且超级不客气，你送啥我收啥！只要你敢送，我就敢收。”
听着她一如既往有些无理取闹的话，我觉得，还是这样更适合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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