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做什么？”一声厉喝忽然响了起来。
眼看就要抓住白鸾笙的王公公吓了一大跳, 立马作势要拍白鸾笙的胳膊，不想对方避开了他的动作。
王公公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好一会儿才若无其事地收回来, 对经过此处的侍卫道：“奴婢就是与后辈人闲话几句, 并未干什么。”
侍卫视线锐利地扫了三人一眼，“是吗？”
王公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奴婢突然想起还未完成皇上吩咐干的事情, 您随意，奴婢先告退了。”
听他提到皇上, 侍卫的眼神放松了些许，“嗯, 去吧。”
王公公和小太监很快便离开了，白鸾笙百无聊赖地捏着手中的糕点，没有动弹。
侍卫左右看了看, 确保这里再无其他人后便想拉白鸾笙的手, “这位小公公也是皇上宫里头侍候的吗？怎么之前从未见过呢？”
看到这一幕的九凰瞬间惊愕，但再看坐于池塘边上姿容绝世的白鸾笙, 又觉得不是那么奇怪了。这个时候的太监地位很低, 他没有后来的权势，又顶着这么好看的一张脸, 会遇到这种事情也可以想见, 而看他没什么特殊反应的模样，肯定经历此等事情不是第一次了。
想着她便看向了自己的手, 正要试着跨过时空到达十年前的此刻时却听到了一声压抑的惨叫。
她立马抬头看了过去。
白鸾笙的掌心全是糕点碎屑，他死死捂着那个侍卫的嘴，带毒的糕点进了侍卫的嘴，侍卫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很快便流出了黑红的血液, 他挣扎的力气也越来越小，直到没了气息。
白鸾笙缓缓松开手，唇角带笑地擦着手上的血污，待将掌心擦得干干净净，他毫不犹豫将侍卫踢到了水里。
侍卫身上穿着护甲，很重，所以他很快便沉到了水里。
九凰：“……”
好吧，是她多管闲事了，这人就是带有剧毒的死亡花，谁碰谁死，哪用得着她去十年前救他。
之后发生的事情完美印证她的所想，对白鸾笙抱有不轨之心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见到第二天的太阳，他走哪儿人就死到哪儿。
他杀人毫无顾忌，即便是皇子公主也逃不开。
但奇怪的是，宫内死了这么多人，皇帝却从不过问，每日就关心白鸾笙书读的怎么样，骑射学的怎么样。
渐渐的，宫内人也觉出了什么，欺负白鸾笙的人越来越少，直到老督公离宫还乡，白鸾笙继任提督太监一职。
十五六岁的少年与颜色深沉的宦官服饰组合起来似乎是格格不入的，但白鸾笙样貌生得好，那身绛红色的衣袍倒越发衬得他唇红齿白，容色倾城。
皇帝特意赐了一处风水绝佳的场地给十二监，以贺新任督公上任之喜，到处都挂满了红灯笼，不时还有鞭炮的声音响起，听着便无比喜庆。
一些小太监自发来贺喜，面上是前所未有的喜色。
过去的他们总是受很多人欺负，但现在谁人不知皇上无比宠幸新任督公，连带着同为小太监的他们待遇也好了许多，虽然偶尔还是会挨打挨骂，但与之前的日子相比已经是从地狱到了天堂。
他们很清楚这些改变是何人带来的，所以每个人都怀着感恩之心而来。
白鸾笙全程都带着淡淡的笑，对敬来的酒来者不拒，但他的眸子一直都是暗沉无光的，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雪白晶莹的皮肤渐渐染上了红意，他的眼睛像含了水一样，莹润朦胧，小太监们明显也感觉到他有些醉了，一个个都极有眼色地让白鸾笙早些休息，他们将残局收拾干净后便回了各自的居所。
方才还热闹无比的宫院不一会儿便陷入了寂静，只有头顶的红灯笼依旧，似乎永远也不会灭一般。
白鸾笙并未回房间，而是慢慢踱步来到了后院，单手撑着下颌，他万分无趣地盯着头顶的明月，似乎是在赏月，又似是在等什么东西。
九凰坐到了他旁边，跟他同款望天姿势，只见天际明月之光盖过群星光芒，虽是一家独大，却也无比孤寂，就如此刻的他一般。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白鸾笙唇角忽而一勾，“终于来了。”
九凰的眉头下意识一皱，然后就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二十来个黑衣蒙面之人手持弓箭，在墙头冒了出来，他们一句废话都没有，迅速拉弓搭箭，箭头直指院中的白鸾笙。
白鸾笙面上一丝惧色都没有，还看着那些杀手笑了，“让我猜猜你们是谁的人，是大皇子母家之人吧，这个时候才查到我头上，你们的速度可真是慢呐。”
其中一个杀手听到他这话瞬间目眦欲裂，“果然是你，你毁了我赵家的希望，我就让你为他陪葬。”
皇上的长子啊，最有可能继任帝位的人，却憋屈地死在了一个阉人手中，今日不杀了这个阉人，他就不姓赵。
一路跟着白鸾笙的梦境走过来，九凰自然知道大皇子是谁，一个□□熏心、无比恶心的家伙，想要强逼白鸾笙成为他的禁脔，但他未来得及下手，就被衣物上的毒粉毒死了。
当然，毒粉是白鸾笙下的。
这段时间他真的是杀疯了，曾经欺负过他的人，现在想欺负他的人，无一例外都去见了阎罗王。
他既然预料到了会有杀手，应该也有后招。
所以九凰就没怎么担心，照旧坐在他旁边看戏。
杀手也不想多废话，立马挥手，示意手下放箭。
白鸾笙喝了太多酒，方才就是清醒了一瞬，被无数杀意包裹着，他的眼神却迷蒙了起来，唇角微扬着，他缓缓闭上了眸。
看着他的神情，九凰瞬间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个时候无数长箭已经射了过来，她立马也顾不上多想什么，手一抬，空间扭曲的一瞬那些长箭也停滞在了空中。
杀手们眼睁睁看着那个绯色身影凭空出现，皆不敢置信地擦了擦眼睛，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但再怎么擦，那个身影还存在。
“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趁那些杀手呆愣住的时候，九凰怒气冲冲地看向不知何时已经趴到桌子上的白鸾笙。
这个人真是，真是！
气死她了！
那么多杀手，他一点儿后招没有就算了，竟然还打算趴在桌子上等死！
就在生活得到改善，即将走上人生巅峰的时候，他不想活了！！！
那这么多年的挣扎算什么，废的功夫全都打水漂吗？
久久未感觉到疼痛，白鸾笙睁开了朦胧的醉眼，便看到了堪称神迹的一幕。
无数长箭漂浮在空中，容貌艳丽的绯衣女子立在它们前头，仿若神女下凡，令人震撼。
骂了一句的九凰就将手放了下来，长箭瞬间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杀手也反应过来了，立马再挥手，“上，杀了他们。”
他可不信神佛，任她把戏再多，也怕刀剑。
九凰还能怎么办呢，还不是得保护着白鸾笙不让他受伤，但她右手还有伤，只能左手使刀，用极快的速度一刀一刀砍死所有杀手。
血腥味逐渐在这处宫院弥漫，酒意上来的白鸾笙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梦里出现了一个仙女，只为救他于水火。
但这世上怎么会有仙女呢，更不会有人救他出这方地狱。
宰完所有杀手的九凰回头看了一眼白鸾笙，心里粗略估摸了一下时间。
梦境与现实的时间流速不同，之前在他梦境中大约废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杀这些人倒是没用太多时间。
但她现在来到了十年前，若是白鸾笙这时间醒来不得发疯找她，他还受着伤呢，伤口崩裂怕是得有生命危险。
她得赶紧回去。
趴在桌子上的白鸾笙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便想扯住她的衣袖，但对距离预估失误，他直接跌在了地上，未碰到她一分一毫。
九凰忍住了想去扶他的冲动，掌心渐渐出现了淡金色的光芒，但还未等她彻底回到十年后，便见白鸾笙抓起地上的长箭，猛地扎向了他自己的心口。
她内心一骇，立马将脚下的石子踢了过去，但也只是让箭头歪了方向，还是眼睁睁看着箭头扎进了他心口偏离一寸的位置。
胸口传来剧痛，白鸾笙唇角有鲜血流了下来，但他的眸中却是疑惑不解。
“不是梦吗？咳咳，为何还能感觉到疼呢？”
阻碍又没完全阻碍他寻死的九凰几乎是飞奔到他身旁的，她的手指只是碰到他胸口的衣物就沾染了鲜血，她立马便不敢碰了。
很好，她这下也不用急着回去了，要是他十年前就死了，哪来的十年后，肯定得先救十年前。
白鸾笙的眸子眨了两下，忽然用力拔出了长箭，鲜血飙升的同时又是一股剧痛，但他却笑的更开心了。
还是很疼，那他应该不是在做梦吧。
真的有仙女只为救他而来。
九凰的脸上被溅了几滴血，但她也顾不上擦，手一动便出现了一个灵玉瓶，她将瓶中的一颗丹药分成两半，将其中一半硬塞进白鸾笙的嘴里。
又憋着一股气将灵玉瓶收回去。
他只是肉体凡胎，承受不住整颗丹药的药力，半颗就刚好。
白鸾笙胸口的鲜血瞬间就止住了，疼痛也渐渐消散，他略有些迷茫地抬眸看向九凰。
他的眸子过于透彻干净，与幼时的阿笙如出一辙，九凰内心的怒火消了不少，但声音还是控制不住地有些冷，“为什么寻死？”
白鸾笙一直盯着她的脸，听到这个问题又笑了起来，“没有为什么，只是不想再活罢了。”
可惜杀了那么多人都死不成，敌人都杀干净了，那他只能另寻他法，这个方法很成功，可惜的是好像又出现了意外。
他这个答案说了跟没说一样，九凰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将地上的他扶了起来，搀着他往房间而去。
路上她问道：“那以后还会找死吗？”
看着她雪白流畅的侧颜，白鸾笙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那你会一直在吗？”
九凰立马转眸看他，“怎么，我一直在你就会好好活着吗？”
这个问题让白鸾笙有些茫然，“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我想日日看见你。”
就是莫名出现的念头，明明是第一次见她，却好像很多年前就认识了，如果真的很早就认识，他们必然经历过一次分离。
现在，他不想再跟她分离了。
看着他认真的眸光，九凰静默了一瞬，然后问道：“如果我说我在十年后等你，你能活到那个时候吗？”
如果可以，她也想留在现在，因为现在的他实在是太丧了，她真怕自己一走他又开始寻死。但不行，小系统还在十年后，十年后的他也还躺在床上，纵然她留在此刻会形成新的未来，但十年后的小系统与他该怎么办呢？
新的未来到了十年后，时间重叠，他们都有可能会消失，所以她不能留下。
白鸾笙不知不觉便攥紧了她的衣袖，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他笑了，“好，我们十年后见。”
十年而已，他一定会等到她。
九凰这下才算是放心了，将他扶到床上，“睡吧，等你醒来就能看到我了。”
她的声音像是能催眠一般，哪怕还想多看她几眼，白鸾笙的眸子却不受控制地闭上了，不多时便进入了深睡眠。
知了扒在枝头叫唤着，岁岁年年的时光便在这样的叫声中悄然流逝，但许多掩盖在时光中的东西终将大白于天下。
……
[宿主！！！]
[你又消失去哪里了！！！]
九凰刚回来，脑海就炸了，里头全是系统的声音。
她揉了下额头，“声音小一些，吵死了。”
闻言系统立马放小了声音，[好的宿主。]
刚说完它就想到了什么，赶紧又道：[你消失后反派boss就发烧了，所有人都快急疯了，还得找你。]
闻言九凰立马出门往白鸾笙的房间而去。
那会儿害怕自己突然出现吓到别人，所以她选了一个空房间。
得亏如此干了，不然发烧的白鸾笙房间中肯定有人在，她突然冒出来还不知得吓倒几个人呢。
杜逢时焦急地在门口走来走去，不时问旁边的小太监，“可找到贵妃娘娘了？”
小太监也很急，“没有啊，娘娘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哪里都……”
话未说完他便看到了什么，连忙对杜逢时道：“娘娘，娘娘回来了！”
杜逢时也看到了，险些热泪盈眶的他连忙迎了上去，“我的贵妃娘娘哎，您去了哪儿啊，可让奴婢们一通好找。”
九凰随口扯了个理由，“就是去找了个东西，也没去哪里。”
边说她边往里走，“你们督公怎么样了，退烧了吗？”
杜逢时猛地想起了什么，但还未来得及提醒，九凰已经打开了门。
房间里走来走去的明黄色身影立马看了过来，面上的焦急被惊愕所替代，“神女？你回来了！”
会在这里看到皇帝，九凰意外又不太意外，微微颔首，“嗯。”
对方肯定知道她跟白鸾笙在宫外待了很久，但没遇到还好，这迎面撞上多少有点儿尴尬。
只能庆幸白鸾笙此刻还躺着，没有在更尴尬的情况下撞到一起。
跪坐在床边的太医也没关注外界的情况，药怎么都喂不下去，他欲哭无泪地看向皇帝，“皇上，督公怎么都不喝药，臣也没法子。”
皇帝顿时也顾不得和九凰说什么了，连忙走过去，“让朕来。”
太医闻言便将药碗给了皇帝，可惜发烧昏迷的白鸾笙不给任何人面子，嘴唇紧闭着，一口药都喂不进去。
系统立马撺掇，[宿主快上！你一定可以的！]
[嘴对嘴喂反派boss！]
九凰本来已经走过去了，听到系统的话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
[你给我滚！]她怒斥。
这小系统可真是，也不看看情况，这里这么多人，她是疯了才给他嘴对嘴喂药。
说着她的手指一动，灵玉瓶便在手中出现了，她将剩下的半颗丹药取了出来，对皇帝道：“我这里有一颗灵药，督公吃下就会退烧，且有利于伤口的愈合。”
皇帝立马看向她的手心，还未碰到丹药，他回头看了一眼额上全是冷汗的白鸾笙，默默让开了位置，“神女喂吧。”
他的这个举动有点儿出乎九凰的预料，但她并未多说什么，坐在了皇帝方才的位置，她可不像皇帝与太医那般“温柔”，直接捏住白鸾笙的脸颊，强迫他张嘴，将丹药塞了进去。
皇帝和太医被她粗暴的动作吓到了，太医先忍不住道：“这样会不会噎到……”督公
后面的称呼还未出口，便见没有意识的白鸾笙突然握住了九凰的手，嘴里好像还在说着什么，但声音太小了，他听不清。
九凰离得近，所以她听清了。
“阿九，姐姐，阿九……”
她默了一瞬，另一只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轻着声音道：“我在。”
看着床榻上的景象，太医下意识看了一眼皇帝，却见他面上一丝异样都没有，仍然担忧地看着白鸾笙，仿佛未看到他的贵妃与宦官姿态亲密的模样。
他忍不住轻咳了一声，躬着身子道：“皇上，臣再去为督公开一副药。”
皇帝看都没看他一眼，“去吧。”
太医很快便离开了，皇帝则一直等到白鸾笙退烧后才被小太监劝着去隔壁房间休息。
白鸾笙做了一个梦，梦到他回到了小时候，好多好多人肆意打骂他、欺负他，但某一天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很好看的仙女姐姐，仙女姐姐从不打他，也不骂他，还会特别温柔地喂他吃东西，拉着他到处玩。
只是那样的日子没有过多久，仙女姐姐说要去买香粉，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都等到睡着了，也没等到她回来……
但很久以后，好像又出现了一个很像她的女子……
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九凰便解开了白鸾笙的衣裳，打算给他换药。
吃了丹药后他的伤口果然好得很快，但也只是没有血再流出来了，想要彻底好还得将养一段时间。
刚将药粉撒上去，她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立马抬眸看去，便见白鸾笙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她，也不知道在盯什么。
她的眉头不由一皱，“怎么了？”
她的话似乎打开了什么闸口，白鸾笙的唇瞬间便紧紧抿起，眸中也出现了一圈莹润的水泽。
九凰被吓了一跳，“怎么要哭了？是伤口疼吗？那我动作轻些。”
她的声音与容貌是如此鲜活，白鸾笙再也忍不住了，猛地便坐了起来，紧紧抱着她，在她耳边似是呓语般问道：“是你对不对？一直都是你，对不对？”
丹药再神奇也经不住他如此猛烈的动作，没一会儿九凰就闻到了血腥味，但他的力道太大了，她只能安抚性地在他背上轻抚，“是我，都是我。”
管他到底在问什么呢，反正全给肯定的答案就完事，让他的情绪平静下来才最要紧。
白鸾笙将她抱得更紧了些，脸紧贴在她耳侧，“姐姐，我等到你了，你终于回来了。”
听到这话的九凰瞬间明白了什么，“你想起来了？”
他竟然这个时候想起了曾经的一切，莫不是因为发烧？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白鸾笙没听到她的问题，眷恋地闻着她身上熟悉的香气，一丝一毫都不愿意与她分开。
血腥味越来越浓了，九凰也懒得再问其他，推了推他的肩膀，“快松开，你的伤口都裂开了，要重新包扎。”
白鸾笙不听。
九凰的语气瞬间严厉了不少，“我说三声，白鸾笙，你给我松开。”
“三。”
“二。”
“一。”
三声数完了，白鸾笙仍然不为所动。
九凰沉了一口气，还是使出了杀手锏，“要是再不松手，我就让你再也找不到我。”
这句话终于入了白鸾笙的耳朵，在她的脸颊上轻轻蹭了两下，他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但目光仍停留在她微垂的眼睫上，不舍得挪开一分一毫。
九凰可算是能给他好好上药了，只能说丹药还是很强大的，只要他不乱动血就不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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