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柳一头雾水地被赶出来,一同出来的李正也是黑着一张脸。

    “我又没说什么离谱的事,你摆出这么一副哀戚的模样做什么?”

    李正叹气:“以后你别在他面前提这个名字。”

    “为什么?”张柳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他俩不会真吵架了吧?”

    “不是。”李正不太愿意开口提这事,“沈稚她……”

    张柳还没听完,就被客栈外的高喊岔开了神。

    “张大夫!”医馆的小童子找了他许久,这会儿见到人便急忙奔过来,“张大夫,可算找到您了!您赶快回去吧,医馆里等着看病的人已经挤成堆了!”

    小童子催得急,张柳也没了刚才的心思:“算了,我先回去了,有事医馆来找我。”

    反正等沈稚南下,他们见面是迟早的事。

    目送张柳走出客栈,李正在楼梯间回头看向季羕紧闭的房门,心里叹气。三年前沈稚出事没了,他内心甚至到现在都还不肯接受这个事实。

    罢了,从将军府得到的消息还是晚点再汇报吧。

    张柳虽说回了医馆,但没把季羕忘了,不一会儿就让医馆的小童把药送了过来,还特地留了纸条让李正怎么去煎药。

    李正向掌柜借用了厨房,等端着汤药出来,已经接近晌午了,他又顺带点了几个清淡的菜,想等季羕喝完汤药再看他有没有胃口吃点。

    李正敲门进去的时候季羕刚从昏睡中醒来不久,他做了一场久违的噩梦,惊出一身的冷汗。

    许是出了汗的缘故,额头倒是不那么烫了。季羕似乎是被这噩梦抽光了力气,他看着眼前白色瓷碗内浓黑的汤药有些出神。

    半晌,他阖起眼。

    “先放着吧。”

    “云淅,你不能把身体拖垮了。”李正担心他的身子,不肯先放下。

    因为身份原因,李正在外面唤他公子,士兵面前叫他殿下,只有在熟人或无人时才会以朋友的名义叫回他云淅。

    包括生气的时候。

    前朝的三殿下,未来复国的储君,哪能这么来糟蹋自己本就孱弱的身体!

    “脾气跟个倔驴似的,你这碗汤药不喝下去,明日一早爬都爬不起来!”李正火气上头,也不顾什么君臣礼仪,什么大不敬了,就不能惯着他这毛病!

    “生气做什么?”被李正骂了,季羕也不恼,反而平静地转了话题,“我的衣裳湿了,再给我找一件。”

    “把药先喝了,我再去给你备衣裳。”李正不吃他这一套。

    季羕神色淡淡:“不喝。”

    李正:“……冻死你得了!”

    终究是拗不过他,李正把汤药放桌上就出去拿衣裳了,气归气,到底还是不能让他冻死。

    李正回来的很快,等季羕换好衣服,他才说起早上的正事:“我去了一趟贺誉府邸,但府里的人说,在一个月前他就已经去了关外。”

    “一个月前?”

    “对,鞍人越来越不安分,关外不得不防。”

    季羕披着外衫下了床,他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对那同在桌上却已经凉透了的汤药一个眼神都没给。

    “粮草与兵马都不足,他怎么防?拿命么?”

    “贺誉多封八百里加急的告急信送到当今朝廷后无一都是销声匿迹,那狗皇帝是准备把寻州弃了。”

    “他倒是能忍。”季羕看向窗外,一截枯枝斜在窗棂旁,枝上落了几只叽喳吵闹的鸟雀,声音清脆悦耳。

    城内的热闹平和与关外的冷血肃杀相比,当真是不堪一击。

    季羕语气染上漠然:“我们去关外,明日启程。”

    他话一出口,李正先是一怔,随后大惊:“你胡说什么,这怎么行!”

    “你还病着呢!何况关外现在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刀剑不长眼,你怎么能去那边?!”

    “贺誉费尽心思地把信送到西地,我们既然人来了,哪有不拿出诚意给他仔细瞧瞧的道理。”季羕轻笑,眸子映在茶盏里,眸子折出琥珀色的光。

    “那也不行!关外是什么地方,我们这些皮糙肉厚的去一趟也就罢了,你怎么能去?万一出点什么事,我回西地怎么交代?!”

    李正激动得满脸通红,季羕瞧着有趣,欣赏了几秒,唇边勾出浅笑,却带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你这是在给我下命令?”

    李正猝不及防被他安了个罪名,哽住了半口气:“……不敢。”

    李正憋了一会儿,没忍住,再次劝他:“我只是给个建议,你是真不能去。”

    季羕把玩着瓷杯:“我不接受你的建议。通知柳宁,明日就走。”

    李正再次被赶了出去,他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堵住一口气不上不下的,他额头青筋都气得微微鼓起来。

    果然是倔驴!

    ……

    季羕一行人来的快去的也快,送走这么一个大财主掌柜还有些不舍,直到小二递给他一锭银子说是那位公子留下的并有话要他帮忙转达给张大夫,掌柜收下银子这才又眉飞色舞起来。

    关外的路不如官道平坦,一路都带着颠簸,等过了两日到达贺誉所处营地的时候,季羕的脸色已经差得不能再差了。

    得到消息的贺誉带着部下相迎,他看到面色苍白如纸的季羕,吓得浑身一震,马上命人唤了军医。

    季羕白天入营帐休息,晚上才缓过来。

    体力恢复了些,季羕便执意要出去,李正拦都拦不住。

    军中知道季羕身份的没几个,只有高位的几个将领。

    此时贺誉几人正在帐中商议鞍人动向的事宜,突然帐帘被掀起,夜风从外面窜进来,吹得油灯明明灭灭,映在帐外季羕清寂的面庞上。

    李正手撑着帘子,季羕微微弯腰走进去。

    见到来人,众将士急忙抱拳行礼:“殿下!”

    “不必多礼。”季羕扫去肩上的落雪,道,“深夜前来可否有叨扰到诸位?”

    “殿下前来,怎敢说是叨扰。”

    为首行礼的便是镇守寻州年轻有为的主将贺誉。年纪不到而立之年,就已经镇守了寻州六年,多次退敌,屡造战功,此前远在西地的季羕也听说过他的名号。

    从西地起兵造反,寻州身为大兆关口之一,贺誉一直都是秉持中立的态度,要不是朝廷明摆着要弃寻州,贺誉也不一定会与西地沾上瓜葛。

    季羕收回打量的目光,走到地势沙盘旁边。沙盘里堆积的山脉高低不同,每一处山顶都插上了小小的旗帜。

    红色为寻州军,白色为鞍军。

    季羕伸手轻抚过那些旗帜,神色晦暗不明:“贺将军现下正被鞍人所扰?”

    “正是。”贺誉上前一步,直入主题,“鞍人此前已经多次进犯,他们目中无人,是想将寻州耗死在这里。”

    贺誉与这位前朝的殿下是第一次相见,各处得到的消息都说这位殿下身体孱弱,心却比常人要果断狠绝,敛收诸多将士豪杰,带着西地众兵直逼城都陵阳。

    月前朝廷弃了寻州以保自身,贺誉内心直骂混账。鞍人进犯,多次的战事让寻州的物资得不到及时的补充,战火烧上了眉毛,寻州百姓等不起朝廷的选择,身为镇守寻州的主将,贺誉不得不撇去中立身份,当即一封救急信马不停蹄地送往了西地。

    如若西地愿意出兵相助,便能缓燃眉之急,但贺誉没想到的是,西地派出的不是兵,而是主心骨。

    对方带着诚意而来,他便能放下一半的心。

    “殿下,寻州事紧,等不了那么长时间。”贺誉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将寻州的困境当面说了出来。

    季羕伸手拔出一只旗帜,放到眼前反复观摩。昏黄的灯光从身侧泄出来,将他硬朗的棱角勾勒出一条金边,细长的眼睫也渡上了一层温润的亮光。白色狐裘的毛领被点缀上斑驳的星点,都跟随着灯火缓缓跳跃。

    “贺将军,你要的兵我能给,物资我也能给。”季羕把红色旗帜放到他手中,唇边勾起一丝温和的浅笑。

    “但我要的不仅仅是你出兵与西地一起抗衡朝廷。”

    贺誉怔愣一瞬,随后便恢复如常:“殿下有何要求,直言便是。”

    “我要你广而告天下,寻州起兵同反。是你用寻州军的长矛,一起刺进了陵阳的心脏。”季羕笑意不达眼底,墨色晕进了他的眼睛。

    闻言,贺誉眉头陡然蹙起,没有接话。

    “贺将军,你十七便战功赫赫,受人敬仰,佳话流传甚广。”季羕点破他心中的顾虑,“起兵造反,赢了,可能受百姓谢拜,名垂千古;输了,也可能遭人唾弃,遗臭万年。”

    “你寻州军想偷偷摸摸的,我西地的兵可不同意。”

    季羕说得很直白,没有留一丝情面。

    半晌,他看贺誉仍旧是一副凝眉思索的模样,顿时觉得有些无趣:“罢了,我也不急这一时,贺将军有了抉择后再找我便是。”

    走出营帐,雪还在下。

    李正跟在季羕身后,疑惑道:“公子,我们大老远跑过来,就为了跟他说这个?万一他到时候孤傲清高,不求我们的兵了呢?”

    “求,便给;不求,便不给。鞍人最后能不能用刀刺进寻州的城土,贺誉自己会衡量。”

    季羕停下来,望向远处。漆黑的深夜没有月色,照不亮前方的广袤平原,凛风呼号,像是给蛰伏的巨兽裹上了黑衣。

    李正:“那倘若他一直拖着不回答呢?”

    季羕收回目光,不以为意:“只要他能拖得起,那就拖着,五日给不出答复,我们便返程。”

    他的心系不了苍生,既然不能得到结果,便没必要一直在这浪费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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