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稚心里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清晰,但伤口又让她整个人逐渐有些提不起劲,于是只能咬紧牙关让自己保持清醒。
齐至庚发现她脸色不对,靠近她:“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脸色怎么那么苍白?”
“中了一箭,没伤到要害,不防事。”沈稚呼出一口气,没打算瞒着他。
闻言,齐至庚马上开始检查她的身体状况。转到她身后,瞧见她左肩以下的衣裳已经被血浸得殷红发暗,被弄断的箭头掩在衣裳里面。如若他不问,沈稚不说,他还当真发现不了。
“胡闹!”齐至庚担心她的身体,但也不打算将这件事宣扬开。他与沈稚一道并行,低声咬牙切齿道,“被鞍军伤的?我不问你就不说,这么久了吭都不吭一声,你是真不将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
“伤不致命,到时候你放我修养几天就好了。”沈稚玩笑似地看他一眼。
齐至庚长她十几岁,现在教训她的口气是越来越像她爹了,愈发唠叨。
“如果是致命伤,你还能站在这里?!”
沈稚慢悠悠:“当然不能。”
齐至庚后面的话直接被她哽住,气急败坏:“……你这臭丫头!”
不一会儿李正也来到沈稚身侧,他又从头到尾的将她来回打量了几遍,始终不太敢相信她就这么活着回来了。
三年了。
“沈稚,你……”
李正后半截话还堵在喉咙里,就见前方有人骑马奔来,马蹄踏起一道尘烟,驭马的声音带着少有的急慌。
沈稚与李正同时正色。
来者是寻州军的士兵,他身上的铠甲还带着未干的血渍,待一见到贺誉,便忙慌下跪道:“将军,营中遇袭!”
“什么?!”众人脸色皆是巨变。
李正瞬间下马揪住他的衣襟:“营中怎么了!你再说一遍?!”
“鞍军兵分两路,带着另一队人马从侧道攻击,袭击了我军军营!”
“该死!”
李正急忙上马,而另一边的沈稚没等听完,已经率先驾马而去了。
身后寻州军的兵马浩浩荡荡地往回赶,李正没顾上他们,赶上前面的沈稚。
沈稚束起的马尾被风吹得纷乱,她冷静下来思考着接下来一切有可能发生的事,越想脸色就越差,略带英气的棱角像是融进了冰雪,整个人都逼发出阵阵寒气来。
她质问追上来的李正:“你别告诉我,你就留他一个人在帐中?”
“没有,还有人护着他!”李正焦急道。如果云淅真出了什么事,他简直是死不足惜!
沈稚快速给出对策:“等会不管营中敌军有多少人马,我先防着,你给我赶紧去找人!”
“你一个人?”李正有些担心。
“一别三年,你当我成了个窝囊不成?”沈稚面露肃色,“我挡一会儿就可以了,剩下的贺将军赶到自行会解决。你清楚云淅的具体位置,不管如何先带他去安全的地方!”
李正咬牙:“……好,你一定要小心!”
赶到营帐不远处,已经能听到震天的杀喊声。营帐内更是混乱不堪,到处是拼杀的士兵,尸首也随处可见。好在留在营中的寻州军也不算少数,战况还算可观。
沈稚握紧手中的剑柄,她现在未着软甲,身体还负伤,不能硬拼,最好是速战速决。
红衣惹眼,沈稚瞬间吸引了两军的目光。正当他们判断来者是何人的时候,她已经接连斩下了数位鞍军的头颅。
寻州军众兵见她杀鞍军丝毫没有手软,也不管是敌是友,都拼的更有气势了。
另一边的李正单手开路,直奔季羕暂歇的营帐,进去却没看见人影。
施柳宁也不在,他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李正又在帐外找了一圈,终于在营地末尾见到了人。
此时为首的施柳宁正被鞍军死缠着,虽有寻州军相助,但奈何鞍军惯会钻空子,她与鞍军交战许久,身上也接连被划了几道小口。
季羕被寻州军护在最里侧,见他还全须全尾的,李正吊起的心终于完全落地。
这几年来见惯了生死,季羕的瞳孔中映出眼前满是鲜血飞溅的场景,他的神色仍旧一派镇定,冷眼看着这场威胁生命的屠戮。
“柳宁,小心左侧!”李正赶来,手中的长剑用力一掷,刺在正要偷袭施柳宁的鞍军身上。
施柳宁喘了口气:“你可算回来了!”
李正挡在施柳宁前面,问:“公子如何?”
施柳宁:“无碍。”
有了李正的加入,施柳宁逐渐游刃有余,不消片刻两人便让数十鞍军命丧当场。周遭仅剩的鞍军见状,不敢轻举妄动,等到其他鞍军支援后,才又一拥而上。
两军胶着不久,马蹄声震地而来。
寻州军喜出望外:“将军回来了!”
与寻周军一道肃清了前方大量敌军的沈稚退至一旁,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侧腹。到底是精力不够,才会再次被伤。她喘着粗气,感受到了手中流动的热血,眼中开始出现重影。
周遭的寻州军见她受了伤,将她团团围住,护在了里侧。
沈稚把剑插在地上,借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晃了晃脑袋,下一秒突然呕出了一口鲜血。她咳嗽几声,把嘴角的血擦去,笑了。
来的可真及时。
鞍军兵分两路,打的是调虎离山的主意。鞍军领将一开始就算好了攻占时间,另一边兵马的数量是这里的一倍,缠着寻州军一个时辰是远远足够的,怎么会这么快赶回来!
“该死!”鞍军领军万万没想到自己周全的计划还会被打破,要是再过半个时辰,他定能攻破寻州军的营地!
鞍军首领虽然心有不甘,但贺誉一回来,他用这些损耗半数的人数应战,是完全占了下风。
稍一权衡,鞍军首领果断放手。
“全军撤退!”
随着对方一声令下,营中的鞍军不再纠缠,迅速撤退。
沈稚昏昏沉沉地把全身力道支撑在剑柄上,倒是许久不曾有这种脱力的感觉了。
尚在营帐末尾的李正解决完最后几个鞍军,迅速走到到季羕面前检查起他的身体状况来。
“再碰一下,我便下令剁了你的手。”季羕眼神淡淡,危险地看着对他身体又掐又摸的李正。
李正讪讪收回手:“这不是怕你受伤……糟了!”
说到受伤,他差点把沈稚忘了!
他身体下意识地就要跑出去,却被施柳宁一把抓住。
“公子还在这,危险没有完全解除,你这时候要跑到哪里去?!”
“前面……!”
“前面有什么?”
施柳宁一问,李正愣了一会儿,沉默下来。他回身看向季羕——大家都相信沈稚三年前就死了,这时候她活着回来了,他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与他说……
季羕的风寒还未好全,在外又经历了一番混乱的战事,他眼睛深处掩着让人难以发觉的倦怠。
微咳几声,莫名接收到李正投过来的目光,他无声地将倦意敛进更深处,一如往常。
“看我做甚?”
“那个……”李正努力平复了会情绪,尝试开口,“沈稚她……”
叫出这个许久没叫出过的名字,李正眼睛泛起些酸涩,一个壮实的糙汉子差点再次红了眼眶。
而适才还神色无恙的季羕却突然面色不善。
“我说过……”
“沈稚没死。”李正打断他。
“云淅……她还活着!”
……
虽然活着但现在已经快半死不活的沈稚索性坐在了地上,尽可能的避免动作触动到腹部的伤口。她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有了新添的这个伤口,肩上的箭伤倒是麻木了,没有了知觉。
李正那边也没动静,说不定已经带人走远了,她兀自宽心地想。
驭马声来到了近处,沈稚缓了些神,努力撑起半个身子。让齐大爷看到她这副模样,又给自己折腾出一个伤口来,少不得又得挨顿训。
然而她刚起身到一半,一阵猛烈的眩晕袭来,她那瞬间没站稳,转眼就要栽回地上,这时从背后突然出现的一双手及时地穿过手臂,托住了她。
被这么晃悠一下,沈稚晕的更厉害,差点又呕出一口血来,浓重的血腥味堵在喉咙,被她生生忍住了。
“……多谢。”沈稚不知道背后的是谁,只当是哪位士兵看她伤的重顺手扶了一把。道完谢后过了一会儿,也没见后面的人有放手的打算,她正想拍拍那人的手,示意不妨事,甫一低头,却愣住了。
环在她腰间的那一双手干净分明,带着比寻常人不同的白皙。指节修长,却消瘦,圆润的指腹尖端沾了一些血迹,不知道是她身上的还是从别处沾到的,红白一对比,血点异常嫣红。
那双手,还带着不易察觉的微微颤栗。
沈稚隐约间从刺鼻的血腥味中嗅到了淡淡的药香,从鼻腔进入,一路穿过四肢百骸,再蔓延到大脑,凝至耳边,引起巨大的嗡鸣,震得她久久回不过神。
不对……不该是这个节骨眼上遇见的!沈稚心中一慌,血气突然上涌,她猛地攥紧那双手的手腕,涌至喉间的腥甜终于忍不住,直接呕了出来。
在最后感受到那双手骤然发力,更加颤抖着将她拥得更紧的时候,沈稚心里直道糟糕,紧接着下一秒思绪就沉入了无尽的黑暗中,整个人彻底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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