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季羕低喃。现在相处和谐,不过是因为大家都不知道他的身份,如果知道,只会避之唯恐不及。
沈稚没料自己的信任度会被他质疑,她愤愤抬手伸出小拇指:“拉钩行了吧。”
而季羕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她伸出的手,一本正经地问她:“拉钩是什么?”
沈稚:“……”
她木了一张脸,掰出他的小拇指与自己的钩上,解释道:“这样算拉钩,就是说做了约定,不会骗你。”
不知道他之前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这么敏感,沈稚没好气的先一步堵住他后面可能拒绝的话:“你不信也得信。”又拍拍自己扁平的胸脯,“我很靠谱。”
季羕:“……”
靠谱一事,实在让人不敢苟同。
沈稚认为已经安慰好他了,又转念一想,明明是她在生气,为什么还要顾及他的情绪?
她得出结论,好歹是自己捡回来的兄弟,虽说他性格多变,但是有这么副皮囊顶着,多安慰一下,也不是不行。
沈稚内心很宽慰,觉得自己甚是善解人意,解语花也不过如此。
带着对自己盲目的误解,沈稚同季羕回了杜府对杜若衡表示了歉意。
杜若衡见人找到了,松了口气:“没事,人找到就好。”
沈稚跟他道别,毕竟他们三人在外面也算晃悠的够久,差不多该回去了。
经过这一遭大动干戈的寻人事件,杜夫人也成功被惊动,在他们走前赶到了府门。
杜夫人有些不舍:“这就走了?有机会就过来玩。”
沈稚应承下来,与他们挥手。
汀州的街上还是闹哄哄的,季羕精力不足,沈稚也没有继续逛的打算,便准备提前去严伯伯的铁铺。
沈游肚子撑得难受,想法与阿姐不谋而合。
他们在铁铺待了好一会儿,采买的婶婶们才回来。
采买的东西多,婶婶们便雇了拉车,让马夫将东西送到了清风山的后山,后山的野郊还住着不少户人家,不会让人看出端倪。
一路上也不算太折腾,几个娃娃先被叫了回去。
沈稚跟着季羕回了一趟偏院,检查完他的伤口后,又捏着鼻子去煎药。
真是个药罐子,沈稚捏紧鼻子,眼睛被酸涩味熏得晶莹透亮,眼泪都要掉下来,但愿这里面还有补脑子的药材,能给他补补被磕到的脑袋。
季羕下山一趟身心俱疲,被沈稚灌完药后就沉沉睡了过去。
……
流光易逝,寸暑难留。
昨夜刚下了场大雨,蔫吧的树叶扬起了神采,婆娑摇曳,迎接了山河林里久违的不速之客。
在武场的议事厅内,沈雍为首,多人齐聚一堂。
屋内站坐的人目光皆不善,眼睛磨出了数把尖锐的刺刀,无形地扎向中间那跪地的人。
“唔——”那人眼睛被勒了黑布条,嘴里塞了布团,整个身子颤颤巍巍的。
“来,给大人松绑。”沈雍撑着额头发话。
给林汉争解除束缚后,他气得一口气没来得及喘匀,当即破口大骂:“好你个山河林土匪窝,官府的人都敢劫!你们知道我是谁吗?!等我回去,必将——”
“我呸!”站他旁边的壮汉一口唾沫打断他,“吃了几个狗胆啊就敢上清风山,等你回去?呸——老子让你有去无回!”
林汉争新上任不久,就被太守大人差遣来了山河林。上山前他仍心中窃喜,想着必是大人对他赏识有加,才让来汀州不久的他接此大任。
结果山中弯绕,迷路也就罢了,撞到山河林巡视的人后,还没摆出官威,他就被五花大绑地带到了山上。
奇耻大辱!
林汉争身板枯瘦,在一众的彪形大汉里简直是仿若蝼蚁。怕这句有去无回成真,他努力不让自己的双脚打颤,咬牙和缓了自己的语气:“我等……只是奉太守之命前来与山河林首领商量要事。”
“哦?”沈雍好奇道,“那夹着尾巴当官的狗屁太守有何要事?”
林汉争万万没想到这山河林的匪徒竟都如此猖狂,连太守大人都敢不敬。他咽了咽口水,从袖口处掏出一封信来。
“太守所言,皆在此信中。”
陆向迎接过他手中的信,递给沈应,沈应快速浏览了一遍再交在沈雍手里。
“大河,给大人上座。”沈应给了林汉争一个面子。
林汉争软着腿坐在座位上,终于觉得自己扫地的颜面又贴回来了,他看沈应举止得宜,像是比较好说话的,便对他道:“太守大人答应对以前的事既往不咎,近几年来山河林安分守己,治理有方,大人颇为赏识,愿给山河林一个脱离山匪名号的机会。”
林汉争瘫了半身傲骨,剩下仅存的一点全奔鼻尖而去,说话都要用鼻孔瞪人。
被鼻孔瞪着的沈应神色平静,让林汉争猜不出喜怒。
“前几年太守大人对山河林明里暗里的逼压,当真是好记性,说既往不咎便能抛之脑后了。”沈应的语气说得波澜不惊,但讽刺的意味却满满当当地溢了出来,直接打上了林汉争干瘦的脸。
“太守这是给你们机会,你们可不要得寸进尺。”林汉争刚要讽刺回去,扶手边的茶案被猛地一拍,力气之大,桌子腿都摇晃起来。
“我们就得寸进尺了怎么着!”
“……”林汉争吓到脑子发懵,连仅存那么点傲骨也被拍到九霄云外,牙齿不由自主地抖起来。
“大河,可得轻点,瞧把我们的大人吓得。”沈雍鹰般的眼睛扫在林汉争身上,“不愧是太守大人,胃口之大,连我山河林都想吞进肚子里,也不怕符合不了口味,最后得不偿失。”
沈应冷声:“回去转告太守大人,想让山河林替他做事,就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你,你们——”
沈应:“来人,送客!”
话音刚落,进来的两个人一左一右架住林汉争就往外走。
林汉争像是被□□的鸡仔,疯狂地挣扎:“大胆,你们这是大不敬!我回去就禀告太守大人,你们这群不自量力的山匪!!”
把人送走,沈雍将手中的信纸给手下一一查阅。
汀州太守不知道做了哪门子的白日梦,想把山河林揽于自己麾下,为自己所用。
几人看后勃然大怒。
“他是个什么狗屁玩意儿!脑子就那么点大还想私自募兵!”
陆向迎看后也皱眉:“这汀州太守胆子不小。”
沈雍压根没把这小小太守放在眼里:“汀州富庶,且远离陵阳,山高皇帝远,野心四起的又何止他一个。”
“大哥,这般直接拒绝,岂不是对我们不利?”
沈应沉思。
“怕什么,大哥,他要打便打,我们上阵杀敌的时候,他还不知道是哪个角落里的酸臭书生,现在还怕他一个太守不成。”
“就是,几年没仗打,我腿脚都快锈了。要不我就说直接占了汀州,看那太守还怎么威风!”
陆向迎呵斥道:“说什么呢,火不能引到百姓身上,几年过去,规训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行了,别吵了。”沈应打断他们,“不管那太守有没有这个胆量,林里都要做好万全准备。”
沈雍点头:“不错,准备要做好——向迎,交代下去,全体戒严!”
“是!”
又有人道:“大哥,那孩子们……”
山河林中两千余人,多是男子。林中习武不分男女,妇人也有功夫傍身,其中让人比较担忧的,也就是山里的一些孩子了。
沈应面向沈雍:“爹,谢大哥那边如何?”
“可以。”沈雍想也不想便同意道,“过几日我便将信送出去,让孩子们在亘州待上一段时日。稚儿与游儿对那里熟悉,有老谢照看管教,我也能放心些。”
沈应:“那我晚些回去便和萧娘提一提。”
武场这边快速谋划好了后续应对方案,而沈宅内完全不知情的沈稚还在萧胜秋的院里唉声叹气。
沈游与她一同坐在院中的石桌旁,再旁边是认真临帖的季羕。
沈游余光一瞥,见阿姐她忍无可忍,双腿一翘靠在竹椅上,两手撑住后脑勺,再把毛笔夹在鼻尖,妥妥的放肆样。
他马上抓住了把柄:“娘,阿姐偷——唔!”
沈稚立刻放下双腿捂住他那多嘴的嘴巴:“臭小子,闭嘴!”
沈游:“唔,唔唔!”
这边闹腾,对面的季羕却不为所动,手中握着的笔依旧稳当。
沈家姐弟能从白天闹到晚上,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萧胜秋听到声响从屋里走出来。
“我前脚刚进去,你们怎么又闹起来了,罚的临帖次数还不够?”
沈稚瞬间收回手正襟危坐。
沈游继续告状:“娘——呃!”
沈稚面无表情地在石桌下踩他一脚。
这一脚成为了导火线,沈游快速踩回去,沈稚挡住,来回几次,难免殃及无辜。
季羕被连踹了好几脚。
“……”
在他被继续殃及之前,萧胜秋将书卷起敲向他们的脑袋,一人挨了一记打。
“再临两篇。”
“娘,我错了!”沈稚与沈游异口同声。
萧胜秋不为所动:“晚饭前没临完,就不用吃饭了。”说完又转到季羕身后,眼里泛起柔意,“写得不错。”
沈稚果断昧着良心拉他下水:“云淅他也偷懒了!”
无故遭了污蔑,季羕手一顿,抬头就接收到沈稚眼里的暗示——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他放下毛笔,语气淡淡:“萧姨,阿稚刚才踢得我腿疼。”
“?”沈稚震惊他竟如此不顾兄弟之情,忙对萧胜秋解释,“我没有——”
话还没有说完,她的脑门又挨了一记打,萧胜秋温温柔柔:“四篇。”
沈稚没收住表情,满脸惊愕。
萧胜秋不再管她,转身回了屋子。
沈游躲过一劫,瞬间有了动力,临帖临得风生水起。
沈稚额头“咚”地磕在石桌上,悔不当初,整个人都蔫了。
她有气无力:“云淅,我错了,你救救我……”
季羕的两篇帖已经临完了,他看了她好一会儿,无奈道:“起来。”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救我,我就起来。”
沈稚半死不活地在耍无赖,季羕想她的脸皮可真厚,刚准备答应,胸口突然一闷,下一秒便克制不住地咳喘起来。
沈稚:“……”
她坐直身子,叹着气挪到他旁边的位置,轻轻拍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算了,你还是回去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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