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稚一本正经:“你这次病了这么久,保不准是路上撞了邪呢?”
季羕欲言又止:“谁跟你说我撞邪了?”
沈稚:“庙里的老和尚。”
季羕脑仁隐隐作痛:“你不是说不信吗?”
“是啊。”沈稚解释,“但张柳信了,他在我面前神神叨叨,我一想,也不是没道理,万一呢?”
季羕扶额,张柳这个半吊子,傍了点医术救死扶伤不会,净会乱掰扯。
他伸手拿走小木人:“别刻了,我没撞邪,也不用辟邪。”
“真的?”沈稚露出惋惜的神情,撞不撞邪并不是重要的事,她只是随口一说,多数是想逗弄他,但刻小木人还怪有趣的。
看到沈稚面上的惋惜之色,季羕眼皮跳了三跳,面无表情地把小木人递到她面前。
“这眼睛不对,鼻子不对,耳朵也不对。”季羕对着木人的五官一顿指指点点。
“什么?”沈稚没回过神:“我瞧着挺可爱的……”
季羕打断她:“我的头发怎么那么稀疏?”
“啊这个……”沈稚心虚地咳嗽一声,头发丝太难刻,她果断偷懒了。
季羕再一一批判过去,沈稚听得太阳穴疼,勾起些薄怒,她刻刀一甩:“不刻了,你怎么长得那么麻烦?我回头就把这破木头丢回给张柳去!”
她作势就要拿回那小木人,季羕率先收进了自己的宽袖内。
沈稚伸手:“还给我。”
季羕抬了抬眼皮:“你自己说这刻的是我。”
沈稚哽住,下巴一抬:“你不是嫌它吗?”
“嗯。”
沈稚怒目,还真敢说嫌???
火气一窜三丈高,她起身就走。
还没走几步,季羕叫住她:“阿稚。”
“做什么?!”
“我不爱吃酸。”他声音浅浅,似是揉进了丝促狭的笑意。
沈稚莫名,自己的满腔热情竟是错付了,她恼羞成怒,切齿道:“爱吃不吃,明日我就给你整一大碗酸枣糕过去!”
沈稚气冲冲地走了,留下季羕一人。
季羕把袖中的木人掏出来放在桌上,他拇指抚过那木人不甚清晰的五官,没削平整的碎屑还有点扎人。
他把目光移到旁边沈稚甩开的刻刀上,伸手拿过。
季羕正试图自己把那碎屑整理干净,就听到身后噔噔噔重回的脚步声。
紧接着手中的刻刀就被另一只手夺走了。
他讶然地侧目。
重返回来的沈稚瞥他一眼,凝眉:“这刀锋利得很,你别乱碰。”
季羕指着小木人脑袋上的碎屑:“扎手。”
沈稚看向他那双白嫩的手,叹气:“你怎么全身都那么娇贵。”
季羕手指蜷起:“那还是算……”
“算什么算,我来。”沈稚打断他,手中的刻刀转了一圈,落到舒适的位置,再将他手里的小木人接过来,把扎手的碎屑都一一削去,确认好不扎手才还给他。
大人不计小人过,沈稚瞬间想通,她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加上脸皮厚,现在已经跟个没事人一样了。
角亭里除去说话声,就剩小池里鱼苗的阵阵扑通。
到了晚上,沈游抱着一堆今天在外面收获的小玩意儿给季羕与沈稚看。
季羕没拂他的兴趣,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他热情的介绍用处,而沈稚则是摆出了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就在沈稚无聊得都快睡过去的时候,外面来人了。
谢知堂的下属进了院子,先是看了他们几眼,再上前。
“沈小娘子,谢领头在找你。”
沈稚收回自己托腮的手,问:“谢爷爷现在找我?”
怎么大晚上的找人。
“是的。”那人继续道,“领头在码头等你们。”
“我们?”沈稚不解,伸手指向季羕,“他也去?”
那人似乎是回想了一番,自认无误后点头:“是的。”
码头白天的风大,晚上更甚,刮得人脸生疼。
照顾季羕的丫鬟一听他大晚上的要出门,连忙找出几件厚实衣服,将他裹得严严实实。
沈稚身体素质惊人,风里刮刀子也不一定能把她刮倒。她站在季羕身侧,替他挡了大半的风。
走上一艘停泊靠岸的船,沈稚惊讶的发现,船上甲板外站着的人皆是一手持火把一手持武器,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沈稚等人被带进船舱,谢知堂正在议事,见人来了,才停了话声。
谢知堂个高,但身材却干瘦,像根半枯不枯的干柴,他的头发已经花白了大半,留着一小撮山羊胡子,眼睛时常眯着笑,像个满腹坏水的黄鼠狼。
“丫头来了?”谢知堂捋着山羊胡招呼她,“快过来。”
谢知堂松弛下垂的眼皮遮挡住了一点瞳孔,他眼里迸出精光,射向落在最后的季羕身上:“这小子病都没好全,来船上吹什么风?”
沈稚眨眼:“不是您自己说让我们一起来的?”
谢知堂看向边上的下属,只见他挠了挠脑袋:“我见他们三人待在一块,便以为要一起带来……”
“今晚多少会有危险,先带他回去。”谢知堂皱起眉,他脸上皮肉紧绷,眉间的褶子都挤不出几条。
沈稚快速抓住了话里的关键词:“什么危险?”
“有一艘本应今晚到码头的货被江盗劫了,等会儿去江左湿地,带你们长长本事。”谢知堂捋着自己的山羊胡,“你爷爷老是在信里说你们姐弟俩如何厉害,现如今有机会,便让我好生瞧瞧。”
沈游胆子小,听到要去对付江盗就咽了咽口水:“谢爷爷,我功夫还不到家,还是让我阿姐陪你去吧。”
似是预料到了他的说辞,谢知堂老奸巨猾地一笑:“胆子小那就更需要磨练了,不一会船就会出发,你也别想着回去。”
沈稚:“那云淅呢?”
季羕被裹得像个白花花的饺子,没馅儿的那种,纯瘦,干巴巴的。他并不畏惧谢知堂,沉思了会儿,淡淡地问:“我可以不回去吗?”
谢知堂:“拖着这样的身子,你也想去?”
季羕几不可查地抿唇,敛起眸子。
谢知堂看了眼桌上角落倒放的沙漏,沙子已经过了三分之二,即将露底,他打量了会季羕,半晌才开口。
“胆子倒是挺大,罢了,你想跟着便跟着,但是最好待在船舱内,别乱跑。”
谢知堂半辈子都与沈雍一同共事,前线操劳,他年轻时无心□□,一生未娶,膝下也没留下血脉。数年过去,现在自己一条腿都要跨进棺材板了,虽说没有子嗣难免留有遗憾,但也不算后悔。
沈家姐弟唤他一声爷爷,他便把他们当亲孙看待,也有心去培养他们。
像他们这些人之前过的都是刀尖舔血的日子,现在一把老骨头了,小的一代还是得成长起来。
夜色渐深,随着沙漏的完全见底,谢知堂走出船舱摆手。船锚吊起,船帆乘着夜风扬帆起航。
江道阔而长,在夜色水气的飘荡下,氤氲出了磅礴的浅雾。
沈稚不畏寒凉,站在船沿处,眼波跟着涟漪一同激荡。
船只穿过朦胧的雾气,来到了一片阔大的芦苇丛旁边。
谢知堂换了严肃的脸色,扬手示意,身后持着火把的人同时把火灭了。芦苇深处传来虫鸣,伴着青蛙的声音,掩住了诡异的氛围。
沈游缩在船舱不肯走,最后被谢知堂一把揪了出来。
季羕站在船舱口,看了眼夜色,芦苇簌簌的响动,吹得他内心莫名地泛起了一丝波澜。
他现在不想被自己孱弱的身子所禁锢,逼迫自己去适应任何有危险的境况。
船上众人备箭,沈稚也跑过去,驾轻就熟地拉起长弓,肆意扬眉,眼神毫不避讳的露出了自己由内而发的野性。
待谢知堂无声令下,箭矢漫天而起,朝着芦苇深处,猛然刺去!
不一会儿就传出不甚清晰的嚎叫。
芦苇湿地里泥泞不堪,只有个别地方落了石块,谢知堂带头轻跃而下,沈稚随手捞过一根长棍,拽住想溜的沈游紧跟其后。
船上的半数人都消失在了芦苇丛里。
沈稚与沈游被夹在中间,谢知堂走得很快,背手轻功卓越,霎时就来到了芦苇丛的最深处。
沈稚的功夫,一半是沈雍教的,另一半,就要归功于谢知堂身上。
她脚尖轻点石面,把一众人抛到了后头。
绕过杂乱的芦苇杆,前面有刀剑出鞘的声音,紧接着打斗声骤起。
沈稚兴奋地把手中的木棍转得风生水起,她在芦苇缝中蛰伏了半盏茶的功夫,找准时机,瞬间冲了出去!
她手中木棍转了一圈,猛地敲在其中一江盗的脑门上,再抬腿连踢数脚。沈稚感知到凉风袭来迅速弯腰,一柄蹭亮的刀剑从她眼前横扫而过,削去了她几缕发丝。
沈稚身轻如燕地在芦苇丛中穿梭,眼神晶亮。而沈游藏在黑暗中,只有确定自己能得逞的时候才会搞几波偷袭。
江盗对于谢知堂来说只是江中的一些小蝼蚁,要不是他们眼瘸看错了船劫走了谢知堂的货,不然也不会有今晚这么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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